看得出广安王有些疑虑,温诉为表决心,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成拳举在头顶。
“想必殿下也知道了圣上近日的举动,其实不止此次,从前他也曾为了讨好邻国,而做出同样令人发指之事,朝中上下,众臣皆不满,可奈何圣上疑心太重,向上谏言的忠臣,皆被圣上处置,其余的人再有不满,看到这些前车之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所以家父特让臣远赴密州,请广安王殿下出面,阻止圣上的荒唐之径。”
温诉言语有力,听得出他对此事的愤慨,也能看得出温家的决心。
……
贺元京独自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姜衍与傅迎这段日子好似黏在一起一般,整日同进同出,这会又不知去哪独处了。
她百无聊赖的用脚踢着地面,脚下那一小块已经被她挖了个小坑出来。
“没人陪你玩么?”先前那个小孩子凑了过来,蹲在她身旁,仰头看着她。
贺元京被他这话问的有些尴尬,但看他那副关心自己的模样就觉得可爱,她扯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问道:“对呀,那你是来陪我玩吗?”
“嗯……你若是无趣,那我作为男人,便就陪你一会吧。”
贺元京不知这个孩子为何总是把自己当作大人一般。
“父亲总和霄儿说,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是有一日他不在此地了,霄儿也不能像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要学会如何活着。”
他说这话时很轻松,贺元京莫名的有些心疼,也不晓得,这个孩子是否听懂了广安王殿下的深意。
“你叫霄儿?”贺元京语气依旧温柔。
小孩点了点头。
“那这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带我去如何?”
霄儿思索了一会,起身用他那不大的手掌握住了贺元京的手,拉着他去了前院。
两人玩了许久,回到后院时,温诉他们已经站在门口处等着她了。
几人拜别了广安王,离开了县衙。
许是广安王并不完全信任温诉,并未立刻答应他,说是要考虑考虑,等明日在给他答复。
云山比堌阳更加偏僻,许是平时也不会有人来此地,几人在周围转悠了许久,也未找到一间客栈,只得先寻个农宅,给了那妇人几两银子,那妇人便在后院寻了两间不大的屋子给他们住下。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啊?怎还会有人来我们这荒凉之地呢?”那妇人端着一小盘炒好的野菜,放在了几人面前的桌上。
“寻亲。”将离只答了两个字,未多说其他。
几人草草的用过晚饭,回了各自的房间中休息,这没有多余的房间,贺元京同傅迎挤在一张塌上,这也是她们第一次睡在一起。
“我瞧着,这两日你好像经常同姜衍在一处。”
贺元京侧着身子躺在里面,看着傅迎有些略微羞红的脸,她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贺元京的问题。
“你有想过吗,你们身份相差有些悬殊,他……能否给你个名分?”贺元京这话虽有些不中听,但也确实很现实。
傅迎不假思索道:“若是姜公子愿意将我纳为妾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若不能,我也不会怪他,毕竟没有他,我或许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看着她的洒脱,贺元京又想到了自己,她与温诉又何尝不是相差悬殊,即便俩家交情过深,可温诉的父亲,会选择一个对温家的仕途没什么帮助的人家结亲吗?她不知道。
“不过,若是我们都能得偿所愿,那便可以常常来往了。”想到这,傅迎兴奋的转过身,对着贺元京的脸。
“但愿。”
但愿两人能嫁给心爱的男子,但愿温诉能平安而归……
第二日,一上午都没什么动静,本以为广安王拒绝了他们,结果傍晚时就来了人,说广安王殿下想在见温诉一面。
这时辰不算早了,人多目标也大,索性就不让他们两个女子出去同他们折腾一趟,温诉把将离留下以防万一,自己则乔装打扮好,同姜衍去了县衙。
上次贺元京同傅迎学如何编手环,可她总是学不会,正好现在无事可做,傅迎便去农妇那里买了一小捆麻线,想着在教她一次。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木桌前,傅迎手把手的教着她,将线一根根搭好,随后在尾处打了个结,贺元京看着手里这根细小的手环,总算是有点样子了,虽不及傅迎编的好,却也不在像从前那般乱七八糟。
傅迎看着也甚是欣慰,瞧着底下还有几根参差不齐的杂线,她道:“若是将这底部修一修,那便更加好看了,你等着,我去问问有没有铁剪。”
说罢,起身朝主屋走去。
这一来二去的时间过的很快,在抬头时,天都已经黑了。
贺元京满意的看着手中的手环,却不知,身后出现了一身着黑衣,拿着匕首的男子,正悄悄的靠近她。
听见身后的动静,还以为是傅迎回来了,她转身,正想询问是否借到铁剪,不料,那男人举起匕首就朝她刺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她本能的朝一边闪躲,匕首划过她的手臂,趁着男人没站稳的功夫,她忙起身想跑,那杀手是经过训练的,反应自是比她还要快,一把抓住了她那只受伤了的手臂。
这时,傅迎抱着铁剪从主屋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她想都未想就冲上前,用铁剪刺在男人肩膀。
见状,贺元京立刻挣扎开来,同傅迎朝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将离。
将离在后院的屋子里,听见贺元京的呼喊,迅速提剑冲出门外,瞧着两人踉踉跄跄的朝这边跑来,身后还追着一个黑衣男子,他立刻将剑从鞘中拔出,飞身上前,与男人扭打了起来。
那杀手本就受了伤,有些不敌将离,可杀手不止一人,瞧着将离逐渐占了上风,在暗处埋伏着的两人便冲了出来。
“你们先进屋躲起来!”
将离担心自己顾不上她们,便让她们二人进屋躲着。
傅迎扶着贺元京进了屋,将门紧紧的关上后,忙跑去查看她的伤势,好在伤的不深,等会安全下来,在去寻点药敷上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两人在屋里听着外面刀剑碰撞的声音,担心将离一人无法抵御三人,可又不敢出去查看,只得祈祷着温诉他们能快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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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有点点虐,不好接受的宝子们,就等更新完再看,反正马上完结了。
第32章
外面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知情况的二人愈发的担心。
傅迎趴在窗边,轻轻的将窗打开一道小缝,还未看清外面的情况,突然一把匕首就从窗口处刺了进来,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还有杀手?
贺元京忙将傅迎扶了起来,还未站稳,外面那杀手就踹开纸窗,跳了进来。
此时的将离也不知去了哪里,两人身侧还没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被逼的只能往后退。
退无可退,贺元京看了眼榻上的被子,那杀手越靠越近,在他举起匕首的一瞬间,贺元京猛地将被子展开,丢在他的身上,两人赶忙趁机逃离此地。
跑出房间,已看不见将离的人影,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来不及细想,屋里的杀手就又冲了出来,傅迎忙扯着贺元京朝外跑去。
可两个女子哪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杀手,没两步就被追上,有些落后的贺元京,被男人用匕首重重的从后颈处划至背部。
她只觉眼前一黑,痛的摔倒在了地上,下意识冲着前面不远的傅迎大喊着:“快跑!”
傅迎回过身,看着地上的贺元京,她知道,若是自己走了,那贺元京只有死路一条,想想在曹州之时,自己已经背叛过她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眼见那杀手就要将匕首刺进她的身体,傅迎立刻冲上去,用尽了全力咬在男人握着匕首的胳膊上,男人疼的大叫出来,手腕一转,用锋利的刀刃划在了她的脖子上。
“傅迎!”
鲜血瞬时喷涌而出,溅落在贺元京的脸上。
只见傅迎身体逐渐瘫软下来,倒在了地上。
傅迎用自己的命换她活下去,此时不是她该伤心的时候,贺元京挣扎着想爬起身,可无奈身受重伤,已没了力气。
那杀手被傅迎咬的没了耐心,忍着疼痛向前走了两步,狠狠的踩在了想要爬走的女人脚踝处,泄愤般的用着力,好似刚刚咬了他的人是贺元京一样。
她痛的大喊,只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的脑子里已想不出任何办法来脱身,趴在地上无力的喊着温诉的名字,求他能快些赶回。
许是祈祷真的有用吧,她隐约的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朝着自己这边奔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在濒死前产生的幻觉,就只觉得脚下一轻,回头看去,果真是他。
温诉手脚十分干脆利落,三两下便将杀手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眼都未眨一下,就将男人按倒在地,用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贺元京背上那一刀划得很重,流了很多血,她抬眼看向傅迎倒着的地方,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些虚影,她强迫自己清醒着,支撑起身体,爬向傅迎。
解决掉杀手,温诉忙上前扶起地上的贺元京,将她抱在怀里,查看着她背后的伤势。
“傅迎……傅迎……”
贺元京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涌出,嘴上不停的念着傅迎的名字。
温诉这才注意到躺在血泊里的傅迎,还未等他过去查看,就看见了姜衍从外面赶了回来。
刚刚,温诉与姜衍从县衙回来,远远的就听见打斗的声音,瞬间便反应过来,立刻朝声音方向赶去,只见着将离被几人包围着,他用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身上的袍子也被划了多道口子。
两人见状立刻冲上去救下将离。
“快……回去……”
将离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原来,在院子里时,将离就已经受了伤,自知不敌,为了能拖延更多的时间,故意将几人引到远处,他知道,宁可自己死了,也绝不能辜负公子的嘱托。
姜衍出来时随身带着佩剑,便留下同将离一起对付外面的人。
将离终究是温诉亲手□□出来的,虽是身受重伤,可那几个贼人也没在他手里落着好,或多或少的受了些伤,再加上来了帮手,那几人瞧出没什么胜算,便逃离了此地。
姜衍这才扶着将离回了农宅,刚进来院子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傅迎,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着。
怎会如此?
他赶忙冲到傅迎身侧,跪在地上将她抱起,傅迎已奄奄一息,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只最后撑着一丝气力,看了眼他的脸,随后永远的闭上了双目。
姜衍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她还未跟着自己回汴京,还未过上一日的舒坦日子。
紧紧的将傅迎搂在怀中,眼泪滴滴的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而他的手中握着那把佩剑,剑柄上还系着她送他的红色璎穗。
从前那些话再次浮现脑海。
“迎儿想感谢公子近日的照顾,所以特意打了这枚轸穗送给公子,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是你亲手做的?我很喜欢。”
……
贺元京伏在温诉肩上哭了许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
将人抱回到屋子里,替她把背上的血迹擦干,那伤口很长,很深,看着触目惊心,此刻,温诉的心中只有无尽的自责与悔恨。
这个时辰也找不到药房,只得先去寻广安王,或许他那会有能用得上的药材。
推开门,就见着将离跪在地上,他身上也满是伤痕,嘴唇毫无血色,发丝有些凌乱。
看见温诉出来,他立刻将手中那沾满血迹的佩剑举到头顶,道:“将离办事不利,没能保护好贺姑娘,请大人责罚。”
心知他已尽力,只是那群贼人早已预谋好,防无可防。
“起身吧,回去擦洗擦洗伤口。”
将离走后,温诉四处瞧着院子,不知姜衍去了哪里,也不见傅迎的尸首。
昏睡中,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傅迎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那鲜血,一次又一次地溅到她的脸上。
“傅迎……傅迎……”
在一旁守着的温诉听见她的声音,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安慰着她,已经没事了。
她缓缓张开眼睛,温诉的脸渐渐清晰,他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她还有些恍惚,记不清昨日那事是真的,还是梦境,正想开口问问,便感觉到了背上火辣辣的痛着,便知,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眼泪又不自觉地落下。
“温诉,她……她……”
贺元京啜泣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此刻的心痛更胜过□□上的疼痛。
“姜衍已经寻了个地方,将她埋起来了。”
温诉语气淡漠,他只觉得傅迎的死有些惋惜,但却并不那么在意。
但这句话落入贺元京的耳中,才是真的将她心底里最后一丝的希望磨灭。
她颤抖着,微微的点了点头,“我心里好痛,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
他知道她重情义,不像自己这般冷血。
“好,我就在门口,若是有事便叫我。”
因贺元京伤势太重,云山又没有好的郎中能为其医治,温诉便决定让将离先带着贺元京返回密州,直至她伤好在回京寻自己,而温诉则还要同姜衍在此地留上两日。
温诉为他二人寻了辆马车,贺元京坐在里面,从小窗望向外面的两人。
此刻的几人,心思沉重,总觉得,这就是永别。
“我将傅迎就葬在了云山外的一块平地之上,你们回去的路上便能看见,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便来看看她,她自己在这,太孤单了。”
姜衍站在马车外,嘱咐着贺元京,他神色暗淡,眼神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放心吧,我会的。”
应下姜衍,贺元京的眼神落在了他身后的温诉身上。
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男人垂下眼眸,不敢在看她一眼,这或许会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面,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可贺元京不像他那般坚强,她怕,她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她怕留下遗憾。
只有到了分别之时,才会觉得,心里还有好多的话未同他说。
“温诉……”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里的情感,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即便心里再有不舍,至少面上不会表露出来,可听见她有些颤抖的叫着自己名字,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