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和北疆没有战事时两国边境也时有贸易往来,这马夫在马队中干过,对马匹的了解应该不少。
那马夫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莫名其妙的被人带来马场还很是紧张,见到了韩定山才安心了些,跪下行了礼就被叫起回话。
“不瞒各位大人,小老儿还真知道一个能让马吃下陈料豆的办法。以前小老儿还在贩马的商队的时候,有不良商贩为了能低价买进好马,会借着看马或是想其他的办法在马的马料里混进一些陈年的马料豆。一般马吃了陈料豆就会腹泻,下的分量如果得当,马不会倒毙,但马拉肚子一定会显现出病态。卖马的商贩最怕的就是马生病,因为病马很容易死亡,就算请大夫来看,连请人带用药,花费的银钱也不会少。所以一旦马生病了,马贩就算压低些价格也会急着把病马先给卖出去,那下陈料豆的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马这东西鼻子灵的很,霉变的料豆它根本就不吃,就有人想了个损招,在陈料豆里混进一些芝麻油,利用芝麻油的香气遮盖住陈料豆的霉味,马闻不出霉味自然也就吃了。而且用这个办法还有一个好处,这陈料豆只是让马拉肚子,他量下的少,把马买回去调养一段也就好了,因为马不是中毒,一般就算卖马的找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只能自认倒霉。这招数一般人都不知道,要不是以前见识过一回,小老儿也想不到还能这么干,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马料豆里混芝麻油,也亏得这些人能想的出来。”顾修衍话说的云淡风轻,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怒意,可在场的人却莫名的都感觉有点冷飕飕的。
“那张英就是用这方法让马场的军马都拉肚子拉死了吗?”李扬这会也反应了过来,不由破口大骂:“这混蛋,老子决计饶不了他,不把他撕烂了扔进野地里喂狗,老子也没脸再在这肃州军里混了!”
说着李扬就怒气冲冲的往外冲,却被站在顾修衍身侧的蒋彻给挡了回去。
“李校尉稍安勿躁,这张英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收拾他泄愤容易,可他背后之人却要望风而逃了。这张英能入得马场,他背后之人必是花了不少心力,咱们可以先从他的保人入手,看看能不能牵出更多潜藏在肃州城中的北疆奸细,为肃州军在外的战事清除隐患。”
肃州城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高大汉子满面惊惶,边向前跑边不住的回头,一路跌跌撞撞。
就在他转回头看前面道的一瞬间,一道暗黑的身影出现在了胡同口,一条漆黑的索链从那黑衣人的袍袖中飞了出来,有如灵蛇一般直接绕缠在那汉子的脖颈之上,将正在快速向前移动的汉子倒拽着勒倒在地。
那汉子在巨大的拉力下,毫无预兆的就后脑勺着了地,眼前一阵发黑,全身剧痛。可还没等他挣扎起来,脖子一紧,整个人被索链勒住咽喉倒拖向那黑袍人的方向……
京师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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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精干的府衙衙役一大早就迅速围住了肃州城北的一家面馆,道边有刚出门摆摊的小贩瞧见这阵势,忍不住好奇的抻头直往那边看。
这间面馆门面不大,整个小店加上掌柜的一共就三个人,却已被确定是北疆在肃州城藏匿奸细的窝点和信息中转站。
韩定山听从顾修衍的建议,假意将李扬收押,准备以看护军马不力的罪名交与军中处置,张英等杂役也被放了出来。
马场出了这么大的事,自不会再雇用这些杂役了,这九个新来的杂役连同以前被雇的其他杂役一起被解雇离开了马场。
当晚张英夤夜从他在城中的住处离开,暗中前往位于城北的这家面馆,逗留了半个多时辰就悄悄离开。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他刚走到跟面馆隔了几个街口的一条小巷,就被一直跟着他的冥使星日马给抓了回去。
肃州府的衙役闯进面馆的店门,首先迅速制服了在前面招呼客人的小二,紧接着直接闯进后面的厨房,将正在厨房里的掌柜和厨子逮了个正着。
等顾修衍和韩定山他们进到面馆里时,之前有两三个起早来吃面的客人早就被吓跑了,衙役把店里抓到的三个人全都押了过来。
韩定山这人做事一向干脆利落,直接就让把那掌柜的提了上来:“说吧,你把那些北疆人藏哪了?”
那掌柜听到他的问话顿时大喊冤枉:“大人明鉴,小人只是个开面馆的,哪里见过什么北疆人,更不要说私藏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大人可千万不能因为立功心切,把这样大的罪名强加在小人身上啊!”
顾修衍看这掌柜滑头的紧,怕是一时间也问不出些什么,倒是那五大三粗的厨子一双牛眼咕噜噜的转,沾着油渍的双手抖得厉害。
“你来说。”
押着那厨子的衙役也机灵,直接把那厨子提溜了上来,跪在那掌柜的身边。掌柜的扭过头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厨子,眼神里闪烁着凶光,厨子被吓得一个劲努力扭身回避他的目光。
顾修衍朝蒋彻使了个眼色,蒋彻拔剑出鞘,剑光晃过掌柜的立时倒地再无声息。
热烫的鲜血直接喷溅在一旁的厨子脸上,那厨子感觉自己被溅上血的半边脸都要烧起来了,极度的惊恐之下粗壮的声音都给吓劈了:“厨房,在厨房!”
厨子粗黑的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离灶台最远的一个墙角,那边是厨房临时放置随手要用的柴火的,浅浅的一小堆柴火散落在地上,要不是那厨子指出来,怕是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是地窖?”
那厨子猛点头。
“里面有别的地道通向外面么?”
那厨子又点了点头。
“通向哪?”
“后……后街的一个小院。”
一个住在这条街左近的衙役立刻站出来禀告:“那个院子小人知道,平时都是空置着的,破败得很,根本没人住。”
掩人耳目之计。
“蒋彻,你带几个人先围住那小院,别让他们跑了,等我和韩大人到了再行动。”
蒋彻带人走后,顾修衍立刻让人在地上捡了些干柴放到一个铜盆里点燃,干燥的柴火很快就烧起来了,办事的衙役又按照顾修衍的吩咐将墙上挂着的几大串干辣椒给丢了进去。
辛辣呛人的味道很快在厨房里弥漫开来,两个衙役急匆匆的出去从外面用大锁将厨房的门给锁上了。
“韩大人,留几个衙役在门口看着就行,要是有人冲出来他们大喊求助咱们也能听见。”
面馆后街的一间小院里,面馆地窖中藏匿的北疆人已经都被押解在院中。
刚刚他们支撑不住了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想过返回面馆突围出去,肃州府衙有多少衙役,他们在肃州的时间不短,心里也是有数,正面进攻的衙役这么多,面馆那留守的只怕没几个人。可地窖里充斥着辛辣呛鼻的辣气,人一进去就哗哗的淌眼泪,连道都看不清了。
面馆老板是北疆安插在肃州多年的细作,这个小院也是他假借他人名号购置下来一直空置着的。这些北疆人白日里不是是躲在面馆地窖,就是出去在城里探听消息,晚上则会在小院的屋子里过夜,由于小院的院门常年大门紧锁,又无人进出,周围的邻里还一直以为这间院子没人住呢。
“韩大人,马场的案子已了,顾某还要赶回军中,就先行告辞了。”
“这次还多亏顾公子鼎力相助,案件才能侦破的如此顺利,只可惜了那些军马,也不知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再从他处调来相当数量的军马,以解肃州军眼下的燃眉之急。”
韩定山一想到这事就感觉头痛不已,两国战事本就在胶着之时,此时马场出了这样的事情,势必会影响到前线战事。要是大历因此兵败,千万将士失去性命,他们当真就是纵万死亦难赎罪。
“韩大人安心,此事顾某已有应对之策。顾某出京之时友人曾赠与一信物,我可用此物向江南大户孟家在临近的应州开设的马场借马。这孟家马场的马匹虽不及军马在战场上的作用,但也可解一时之困,让肃州军有更多的时间等待朝廷调来其他地方的军马。”
顾修衍临出京前跟容清婉见过一面,容清婉得知他要去肃州,就将她在平洲时孟家为感谢她相助破解孟梓霖被害谜团所赠的信物交给了顾修衍。
反正她一直在京师待着,自陵渊安插在京师的人被顾修衍他们一锅端了之后,她是彻底的就安心了。况且她如今的身份可不同于上次回京,作为一个有品级的县主,她只要老老实实不去招惹比她等级更高的贵人就没人会没事来找她的茬,这东西在她这也没什么用处。正好她了解到孟家在肃州也有不少产业,穷家富路,顾修衍辞了官职行事怕是不如以前方便了,她想着说不得顾修衍就能用得上这个。
顾修衍原本没把这个东西当回事,只是容清婉给他了,为了安她的心他也就带上了,没想到会在肃州遇上这么个事,偏偏孟家在应州还有个马场,正好可解了这燃眉之急。
“顾某已让人带着信物去借马,想来马匹很快就能到肃州,到时让李扬接收一下便可。”
韩定山听到这个消息自是喜不自胜,连连说了几个“好”,才想起自己该说些感谢的话:“韩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子义举不知能救下我多少大历将士的性命!”
“韩大人客气了,肃州军本就所属我威远侯府管辖,顾某为其筹谋自是责无旁贷之事。他日山高路远自有再会之期,顾某告辞。”
京师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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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与北疆之战历时数月,双方经大小十数场对战,战事结果互有输赢,但最终还是以北疆战败平息。北疆王在病中将大王子及所部召回,并派遣使节上表大历朝廷愿停战修好,两国遂签订盟约。
北疆暗部在此战中亦是损失惨重,不说被派到大历境内行事的那些杀手几乎是全军覆没,就连许多先前埋下的暗棋都已折损殆尽。
两国战事开启后,又有一小股势力进入北疆,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不断借着战事之机袭扰暗部遍布在北疆各处的势力,让暗部首领是焦头烂额。
直到威远侯世子带兵潜入北疆,烧了北疆军一处重要的粮食仓库,那些袭扰暗部的人又再次出现,掩护着这支肃州军直接撤离了北疆。
从头到尾暗部都没能抓到这些人的尾巴,把暗部首领气得发疯,却也无法改变暗部势力遭受重创,不得不隐秘蛰伏一段时日的事实。
京师一间茶楼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说书先生正站在桌案前高谈阔论,底下坐着的一众听客也都嗑着瓜子抿着茶水听得津津有味。
“书接上回,我大历的肃州军那可是身经百战,常年驻守在边陲之地,将那北疆蛮子阻挡在边境之外的虎狼之师。这次北疆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挑起了两国之间的战事,我肃州军的大好儿郎们能怕他们么,自是擂鼓上阵奋勇杀敌。这回且说那北疆蛮子着实可恨,打不过咱们居然就再背后使那阴招,他北疆派奸细使诈混进了大军后方肃州城的军马场,在马儿们吃的草料里下了剧毒之物,马儿吃了这有毒草料自是性命难保,纷纷倒毙于马厩之中。前方战事正是激烈之时,这北疆竟想出如此阴毒的招数,您说那骑兵要是没有了战马可怎生上得战场,眼见这大历战局危矣。幸好那肃州知府韩定山是个清明能干的好官,不仅把投毒的北疆奸细给找出来了,还借着此人抓出了一大串潜伏在肃州的北疆人,当真是大快人心!”
“再说那肃州大军,先锋将军就是当今圣上新封的威远侯世子。要说这虎父当真是无犬子,想当初世子在战场上失踪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那是有多少人骂他无能啊,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哪知道人家大将军心里想的是什么啊。世子表面上深入战场似是鲁莽所为,但其实早就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破敌的主意。这威远侯世子借失踪之名深入敌后,单人率百骑骑兵潜进北疆腹地,悄无声息的就烧毁了北疆人的粮草,而后又率部全身而退,这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也难怪老侯爷最终会选择立他为世子,要是换做他那如今已成白身的兄长,只怕这大军就要兵败北疆了……”
“这混蛋说什么胡话呢!”
二楼雅间里一个锦衣青年听到此处,“噌”的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就要踹门出去找那说书先生撕扯理论,却被坐在对面的人给拦住。
“修衡,不过是说书之人的戏言罢了,你又何须如此挂心,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鲁莽冲动。”
“大哥听到这话不生气么?那肃州军马案明明是大哥破的,战马也是大哥借来的,怎的功劳全算在了韩定山的头上?还有北疆粮草仓的地点和奇袭北疆的计策都是大哥事先得知并制定的,这老小子凭什么在这信口开河!大哥别拦我,我今天非要撕烂了这老儿的嘴不可!”
如今顾修衍已然辞掉官职远离朝堂,以前他在按察使司直接或间接得罪过的那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明面上那些人还不敢真的对他怎样,不说这煞星自己本身就不好对付,就是他身后的威远侯府都能抢在他前面活撕了他们。但暗地里难免暗搓搓的做些小动作,这种只是会膈应人的事侯府也不好次次都大张旗鼓的去找麻烦。
“坐下。”
顾修衍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顾修衡见兄长变了脸色,脑中上窜的火气顿时像被一瓢冷水给浇灭了,除了不甘的冒上几缕黑烟儿,再不敢闹出什么风浪。
虽然明面上再不敢顶嘴,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肃州后方能稳定还不是大哥的功劳,就凭韩定山那榆木脑袋,肃州军的大后方早被那些北疆奸细给抄了老底了。
而且他之所以能成功烧了敌军的粮草,也是兄长给的信息准确,还多亏了兄长的师兄带人来策应才能让他们得以从北疆军的追杀中全身而退。
自家兄长算无遗策,是一顶一的将帅之才,这些愚蠢的俗人又知道些什么,就敢如此乱说!
“你说你这性子,我本以为你从战场上回来,心性也该磨炼了不少,不成想遇事还是如此耐不住性子。我现在已然离开朝堂,这些闲话与我还有什么要紧,不过是过耳清风罢了。你如今已是世子,想来这次陛下封赏过三军之后,你就要回去肃州逐渐接掌肃州军务了。我不在朝中,父亲也已赋闲,听他的意思过几年待你在肃州立稳脚跟就要正式将爵位传给你,你也要学着有个侯爷的样子,让我和父亲安心才是。”
顾修衍倒没觉得自己有他这个傻弟弟想象的那么厉害,北疆军的那处秘密粮草仓还是陵渊左护法谢不知告诉他的,当然谢不知告诉他这个消息也不是出于什么好意,只是想更大程度上借助大历朝廷的力量打击北疆大军,进而打击北疆军主帅大王子身后潜藏的暗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