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没想到我将他的话听了去，鬼差挠了挠头，“对啊，只要你愿意一直留在在地府就可以拥有地府永久居住权利。而且呀，地府还给你包车包房包婚姻呢！”
说完他多看了我两眼，“姑娘，我实话实说，像你这样的美人若是愿意留在地府，每月能多拿五百钱不说，还可以保养小白脸呢！”
我：“……”
我干巴巴解释道：“我没有那种癖好。”
鬼差只露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接着说，“不如姑娘和我一起去喜宴吧。这地府长年阴气重，好不容易遇上喜事儿，去凑凑热闹也好啊！”
在鬼差的盛情邀请下，我们一起来到了上溪台。我们到的不算早，空地上已经挤满了鬼，三三两两自觉站成一团聊天。上溪台正中间是一个四五尺的方形高台，台上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铺着一块大红布，桌上摆放着几尊鬼面铜身的雕像。
鬼差十分热情地给我介绍，“左边第一个青面獠牙是青冥王，不仅长得丑脾气也臭。中间那个小眼睛塌鼻子的是弗托王，也就是现在执掌地府的阎王爷，别看他嘻嘻哈哈的，其实特别记仇。诺，你看最后那个是红鬼，是唯一一个女阎王爷，仗着自己几分姿色就调戏清纯男鬼——还好她现在下台了，不然多少良家妇男逃不掉她的魔爪！”
说完他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他的胸口，“不过像我这种，当个宠妃也不算亏。”
我：“......”
不过鬼差有一点说的没错，地府喜宴确实比人界的热闹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气重，加上喜事少得可怜，一年能有那么一次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每一次喜宴都会吸引来无数鬼怪。光是站在外圈看热闹的就将整个上溪台方圆几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正想说话，冷不防被猛地撞了一下，我差点没站稳，就听见撞我的鬼在身后咆哮道：“兄弟们，听说今儿的新娘是个百年难遇的大美人，到时候大家可以一饱眼福啦！哈哈哈哈——”
不知怎的，鬼差脸色有些难看，将我往旁边拉了一步。我这才看清撞我的鬼长什么模样，是个五官端正眉眼间带着邪气的少年。
少年笑完之后咦了一声，“刚才撞我的鬼呢？给你爷爷出来！”
我：“......”
难不成今日讨个彩头还碰上了硬钉子？我颇为无语，“方才是你撞的我吧，怎么还能颠倒黑白呢？”
说完我有些后悔，周围异样诧异的目光让我意识到：毕竟这里不是人界，我也才来不久，对这里一切都说不上熟悉。若是招惹上了地头蛇，岂不是自找苦吃，弄不好还要牵连鬼差。
我正在思考如何做下一步，那少年见我了后却换了表情，只见他双目微睁，嘴巴半张，一副受到惊吓而怔愣的模样。
我：“你——”
他直接一个脚绊脚，左右手忙脚乱接住才不至于摔倒。
不止是我，就连身边最近的鬼差也有些迷茫，“小霸王厌舟地府嚣张了几十年，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一面。”
少年厌舟狠狠掐了一把同伴的小腿，“爷爷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她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同伴嘶嘶抽气，“二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厌舟咽了口水，“你蠢呀，这是大哥在人界的姐姐啊！他还给我们看过画像呢！”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冰冷的胸腔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厌舟又抖着声音重新说了一遍，“你是我大哥的姐姐，我在画像上见过你。”
这次他的同伴也终于听清楚了，看我的表情和厌舟一样，嘴里依旧是嘶嘶抽气声。
我仍旧有些发懵，“你们的大哥，叫夏如是？”
厌舟点点头，方才拽样早已灰飞烟灭，他有些拘谨，又带着些讨好意味，“大哥现在在家里，不如我带你去找他吧？”
其实我也并没有再将方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夏如是虽死有余辜，但是死状过于凄惨，作为姐姐多少有点不忍心，不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总觉得有些过不去。不过……我看了一眼鬼差，他此刻好像还搞不清状况有些迷茫的模样。我十分愧疚：“抱歉，我———”毕竟人家带我过来的，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鬼差突然间反应过来，善解人意道：“夏姑娘见外了，这成亲没什么好看的，自然是亲人团聚更加要紧。”我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然后他贱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道，“还请夏姑娘多在小霸王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
我：“……”
厌舟一路上都在跟我说如是的事。如是比我去得早，孤苦伶仃一只鬼，却在地府混得风生水起，后面还跟了一帮小弟。然后厌舟见我听得认真，又迫不及待讲起了如是的更多事情，他说：“大哥对我们几个兄弟真的没得挑，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用……而他自己却过得不怎么好。”
我脚步一顿。
此时厌舟跳起来，对身后的同伴怒吼道：“你踢我干什么！”
同伴使眼色：“二哥，你说这些做什么？”
厌舟愣了一下，随手看了我一眼，许是也注意到了我的脸色，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姐姐，我……”
我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不过，有些存在于脑子里面的东西，总是时不时出现，要惹你不痛快。
少年嘴角带着丝不近人情的笑容，“姐姐，你什么都不懂……你不需要在我身上费时间了。”
然后画面又变成少年像是一张破布一样倒在血泊之中，过路人皆面带恐惧，他们行色匆匆，无人停下脚步去看一看少年此时的情况。我忍不住慢慢走近，血肉模糊的脸，淌了一地的殷红……怎么看都不相信这个毫无生气的人曾经叫过我姐姐……
夏府最金贵的小公子，成了世人唾弃的畜生。
我喉间一梗，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厌舟说，“带路吧。”
厌舟松了口气。
—
古朴陈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一声凄厉声响，似乎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厌舟告诉我，如是住进来之前，这里是一个鬼差大人用来堆放杂物的，后来知道了如是的遭遇，就将这里空置出来，给如是做住处。虽然条件差了些，但是总比在大街上飘来飘去好得多。
我嗯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去。
院子里面一片荒芜，泥土都已经变成黑色，隐约散发着黑气。只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干干净净，看样子经常有人打扫。
将我送到房间门口，厌舟就站着不动了，“姐姐，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我又嗯了一声。
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酒气。我下意识皱起了眉。
少年衣衫整齐，只是发型有些凌乱，此时他趴在桌上，脸对着窗外，手上边一个歪倒的酒壶，什么都没有流出来。看来已经被喝完了。
少年闻声轻微动了动，“怎么样？新娘漂亮吗？”
我张了张嘴。
少年又轻轻笑了声，“不用你说，肯定很漂亮。不过，她已经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我说：“这就是你喝得烂醉的原因吗？”
少年：“……”
我：“怎么不说话？”
少年撑着桌子，艰难地抬起了头，他的双眼还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模样。而此时他眼里多出几分迷茫，就那样呆呆地看了我好一会儿。
我：“……怎么，认不出了？”
少年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喝了酒脚下虚浮一下子没站稳，就这样直接摔倒在地上。不过他又很快爬起来，一个纵身跳到床上，扯过被子罩在自己身上。
我：？
“夏如是。”
没人答应。
又站了一会儿，我发现他根本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气得我想着直接将他扒拉出来。我冷笑一声，“夏如是，如果你不认我这个姐姐了，无需等到我投胎转世，我们即刻断绝血缘关系。”
“……”
被窝里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而后露出一张脸，在阴暗处看不清神色。
他愣愣道：“你怎么来了？”
我：“……”
他这是当我来串门的？
“死了就下来了，这很难理解吗？”
夏如是伸出手撑着自己的头，闭着眼睛闷闷道：“你竟然如此阴魂不散，跑到地府来管我？”
我：“……”
他将被子拿走，“你怎么不说话？你就这么下来了，爹娘怎么办？唔，不会是爹娘让你下来管我的吧？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最喜欢管别人，从来不允许别人忤逆他……”
“……夏如是，娘疯了。”
闻言，他的目光钉在我脸上，似乎想看出一些端倪，良久，他眼神暗了下去，“娘疯了？”
我扯了扯嘴角，“拜你所赐。”
他神色瞬间颓败，跟方才截然不同。
我看他这样，心里情感有些复杂。在我关于娘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就有大部分与夏如是有关。
夏如是从小喜欢吃糖，但是家里管的严。虽然老头宠他，但是在这一点上从没有让步。于是夏如是就将主意打在我身上。他一个几岁大的娃娃，竟然为了吃糖，翻我的窗户，然后摔了个狗啃泥。门牙断了一半，哭声响彻夏府。娘赶过来时就看见他满脸是血，眼泪和血糊在脸上的悲惨模样。我当时也慌了神，害怕娘又责怪我没有看好他，正想着待会儿怎么认错才不会让娘生气时，娘抱起夏如是转身就走。我却慌了神，赶忙追上去，嘴里一遍又一遍说“都是我的错。”
那时我最怕的就是娘不理我。
可是她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夏如是一次也没来我的房间，反而是夏致锦来了一次，屈指可数的父女谈话，也是十句中八句都是他的儿子我的弟弟。什么以身作则什么大度谦让这些跟夏如是摔断牙齿扯不上半点关系的词语，听得我血气上涌，我当时顶撞了他，“管好你们的儿子不就对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我娘将我看作什么怪物，从来绕道走。老头有意责罚我，让全服上下的人疏远我，当作对我的惩罚。当时那段时间挺难熬的，若不是阿城，我可能会闷死。
夏如是在老头万般纵容下，愈发无法无天，甚至城中常常传出一些他的流言蜚语，说他仗着家里有钱在城中胡作非为仗势欺人。
因为只有传言没有证据，所以老头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后来就是夏如是和顾春春的事情。
感觉好像过去了很多年，不过一回头，却还能抓住荒谬的影子。
……
第三章地府喜宴1
夏如是弓着身子，像是绷紧了的弦，肉眼可见的颤抖。
“夏如是，如果你当初没有犯错，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没吭声，过了半天，才低声道：“不会的。”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不会再犯错，还是一切不会不一样。
他的语气多了几分嘲讽，“姐，你知道夏家真正衰败的原因是什么吗？”
“……”
他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一缕黑气从口中溢出。我吃了一惊，莫不是夏如是在地府中了什么邪术？
他看着我，“姐，你有没有听说过杀赦鬼？人生前所积下的福泽可以抵消罪孽，减少在地府中受的苦。但是在有一种情况下却行不通———”
我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恨道：“血亲熔炼法。血息相融，福祸置换。”
我目光一紧，落在他的手腕上，此时他的手腕被一圈又一圈黑气缠绕住，大有扩散蔓延之势。不过还是隐隐能够看到黑气下有一个泛着红光的点，似乎是禁法的封印。
我上前一步，“让我看看你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