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她更喜欢闷声不吭干大事。
可惜,莫说三从四德,沈兰但凡有一样,现在都能烧高香。
裴昭:“让我猜猜……这是不是鸳鸯?”
沈兰眨眼睛:“‘猜’这个字,适用于现在咱们这个语境?”
“哦不不,”裴昭挥手,“我是说,这大概是鸳鸯的‘鸳’么?”
你还真会问问题。
沈兰低头沉吟半晌:“……不知道,或许吧。喜欢么?”
裴昭:“那是自然。”
“有多喜欢?”
裴昭看向对面一脸“这话我应该装作听不到,可偏偏又听得到,还不知道如何装作没听到”,尴尬神色溢于言表的两个人。
也略红了脸,“可以不说吗?”
沈兰耸肩,表示你随意。
裴昭不像白至秦,算很有眼力见儿,便附在沈兰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竟然让万年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沈兰为了显示自己惯看秋月春风,以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便若无其事地垂头继续缝补起来,心思却已然飘向远方。
以前狗血电视剧上,她经常看到笨手笨脚的女主拿针时,会扎到手。
紧接着,便会有成熟、稳重的男主过来,十分紧张地询问状况,必要时还会做些应对措施。
沈兰找好机会,一个颠簸,“啊”出一声,很有些凄惨的味道。
她专心致志地等着裴昭会有何反应时,却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竟是小蕙第一个冲过来。
还完美地复刻了男主的一脸紧张,恨不得替她经受。
再下一秒,已经执起她的手,似乎要开始必要的应对措施……
连萧宁都没反应过来,此时与裴昭皆目瞪口呆地看着。
“回去给你加鸡腿。”半晌,沈兰敬佩地拍拍小蕙肩膀。
几人话间,很快便到了董家庄。
*
沈兰这次没停在村口,直接把白至秦赶走,自己驾车停在赵阳她妹赵月家门前。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驾得还不错,至少没有马失前蹄。
下车,裴昭便开始夸夸行为:“为何进步这样快?”
沈兰不置可否:“希望手中的荷包,也能像这样快。”
赵月听见外面响动,便抱着小孩出门来看。沈兰正差几人过来,把东西放进她家中。
“沈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赵月大惊失色道:“这可使不得啊!若是我姐知道,定跟我算不了完的。”
沈兰笑着推赵月进门去,“赵妹妹,外面风大——放心。这是我专程来谢村民的,又关赵姐姐何事,妹妹莫要说笑。”
说着,便略有些期待:“赵妹妹,我能抱抱这孩子么?”
赵月正一脸焦急,不知如何,忽地听见沈兰如此说,便轻手把孩子递过来。
沈兰看怀中婴儿的脸蛋粉扑扑的,浑身上下才只一小团,心瞬间软了下去。
从前见到熊孩子,便要避而远之的她,此刻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类幼崽萌化的一天。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爹。”
沈兰逗了逗他,婴儿伸出舌头,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傻得可爱。
赵月被沈兰的话吸引,终于决定不为既成事实苦恼,便将注意力转移开来,苦笑道:“我从前也不比我姐胖多少,你再看现在——自打生了他,腰都圆了一圈。”
“妹妹言重啦。”沈兰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送回去,“你若是已胖上一圈,那我现在岂不成了水桶?”
赵月被沈兰逗笑,“沈姐姐莫要打趣。且说外面这些……”
“自然不是都给妹妹,这些个东西还得麻烦妹妹与大家伙分了。”
沈兰止住笑,十分真诚地说,“那日若不是遇见妹妹,许多事情将难以想象,我如何感谢,都是应当的。”
赵月连忙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既是我一家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谈何‘感谢’?”
你以真心对我,我却无法以同样的真心回馈,这才是最令我自惭形秽处。
沈兰看向门外,几人已在戏水,只裴昭站在一旁看他们,像翩翩公子。
她收回目光,握住赵月的一只手,“妹妹,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你也知道,我店铺便在赵姐姐不远处……”
正要告辞时,却听赵月偷笑道:“沈姐姐既如此说,我还真有一桩。”
沈兰轻微地挑眉,“妹妹但说无妨。”
“不知沈姐姐可有意中人?”
问这问题,不会要给我相亲罢。
救命,相亲这种事,逃得脱一时终究逃不了一世……
就算穿到书中,也不耽误进度。
沈兰瞬间求生欲拉满,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
“既如此,便更好办了。”
赵月轻摇着婴儿,眼底隐约浮现担忧,“我姐姐她——有时还请沈姐姐能相劝一二。不知姐姐可有疑虑,为何我都有了孩子,我姐姐却还未成亲?”
这……沈兰倒还真未往此处想过。
或许潜意识中便认定,自己今生定要孤独终老,因此亦不大在意婚庆嫁娶方面的信息。
“这……这却是为何呢?”沈兰听见自己问。
别人的隐私自己不便揣测,即使揣测也不便说出来。
“哎,”赵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姐姐有所不知,我姐先前并非如此坚定执着,榆木脑袋一般,怎么都不听劝,只是遇上一些事情,才变成现如今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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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子过来^^
第66章
赵月道:“其实姐姐,先前与一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他家里嫌我姐姐出身不好,便执意拆散了去。”
沈兰面色沉重地点头不语。
十分标准的苦情戏码。
但,赵阳她与其嫁入这人,饱受势利家人白眼,现在一人逍遥自在,岂不更快活么?
“只求沈姐姐不说破,只偶尔说些缘分不到之言,宽慰一二。我家中对我姐已近乎放弃了,我也只愿她一人在京城中过得好,便罢了。”
后来,声音便逐渐飘忽。
沈兰再睁开眼睛时,已是裴昭轻拍她,道“要下车了。”
她揉了揉眼睛,没想到自己能睡着。
外面的天色已全黑了,沈兰再次拉上帘子,“下什么车,直接去护城河边,咱们同去放花灯。”
白至秦听了,先是惊喜,继而为难起来:“可咱们还没吃晚饭……”
沈兰毫无感情地“哦”了一声,“车中剩下的这些个东西,不够你吃么?”
马车再度走起来,白至秦的声音消散在街边的喧扰中,恰逢集会。
他单手戴上口罩,便挥鞭,往前飞驰而去。
小蕙惊喜地搓手:“小姐,放花灯,该很好玩罢。”
萧宁忙不迭地说:“我也觉得。”
沈兰有些惊惑于小蕙这人竟没放过花灯,更惊惑的,是自己也没有过任何放花灯的记忆。
只好以微笑掩饰尴尬,含糊其辞:“或许。”
接着,便转头找裴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以求转移话题:“暮暮同谁来过么?”
裴昭食指向自己:“叫我么?”
萧宁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朝朝暮暮,兰姐,真有你的。”小蕙跟着浅笑。
裴昭表情仍旧淡淡的,面对沈兰这种整日充满奇思妙想的人,他早已习惯。
只忍笑,表面沉着应答:“不曾。”
沈兰心道,这一车子装得都是些什么人呐。
便携起裴昭的手,深情道,“不打紧,我同你去看。”
萧宁无言地看向沈兰,眼神中的羡慕,不言而喻。
白至秦打小在这里长大,各处地方都很熟悉,不一会儿便行至护河城边。
今日是中元节,河边灯火通明,游船络绎,叫卖声不绝于耳。
临近路尽头的河水上,已飘满了零星光火,一眼望去,漂亮非常,像在和夜空中的星遥相呼应。
空气中飘着诱人的香气,花香、草香,还有一些小食,惹人垂涎。
白至秦便在东张西望,沈兰知道,他绝不是在看姑娘。
夜晚的风吹过来,盈满衣袖,凉爽极了。
周边有小贩在卖现成的花灯,沈兰此人,绝不会让人平白无故把自己的银子赚走,她一早便打听好。
于是从车厢中拿出五只碗,装上灯芯,倒入一些她做饭时剩下的菜油,挨个分发。
因河边实在拥挤,几人跟随沈兰,寻至一处沉暗少人的石板,河边只容一人站立。
沈兰先放下瓷碗,吹一口,用火折子点燃灯芯,一束火苗便“唰”地升了起来,倏忽照亮几人的脸庞。
火光映天,人世茫苍。
沈兰把制作简便的花灯放入河中,稍一推上,便顺流而下,随水流飘走,不知去往何方。
白至秦终于舍弃掉菜饭的吸引力,迫不及待地要尝试这项适合他的活动。
于是沈兰让开身。
白至秦便轻手轻脚地把碗放入河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微弱的光熄灭。随后便如沈兰一般,略一使力,碗便飘然远去。
接着,是小蕙和萧宁。最后,便是裴昭。
他放灯时沈兰已不在,她看许多人乘船游玩,看此刻颇有些供不应求的情形,便也去寻了船家。
只剩下离开岸边,离得远些的三人。
裴昭一抬手,水面浮动,花灯便远去。他轻声说了句话,转身离开。
这边,沈兰朝几人挥手,示意可以过来了。
她掀开船边的帘子,让白至秦和小蕙先坐进去,萧宁和裴昭殿后,最后自己关上帘子。
“师傅,开咯。”沈兰喊道。
船滑动起来,飘在水面,夏日雾气迎风而来,似在云端。
沈兰笑道:“老板斥巨资带你们坐船,不要太感谢我哦。”
白至秦弱弱地说了句:“兰姐,你不会是扣我们自己的银钱吧。”
“怎好如此!”沈兰一脸痛心,“既然你如此深明大义,我也不好推辞,盛情难却啊。”
白至秦:“……”
随你吧。
裴昭忽道:“你们听见歌声了么?”
几人屏声,静听片刻,白至秦叫起来:“是醉香楼的歌声!”
说时迟那时快,歌声便到了耳边——近处不知哪个船里,也唱了起来,婉转多情,美妙圆润,有如天籁一般。
沈兰轻声道:“这姑娘唱得好极!”
词配上乐曲,再唱和出的歌声,似乎是最畅通无阻的交流方式,不论时代、语言还是国别,皆可领会其中意。
白至秦也道:“可与莺莺相媲美——”
沈兰便打趣他:“少爷既在莺莺姑娘身边熏陶良久,如何也已学得一二,不若此时一展歌喉,一雪前耻。”
“兰姐,这个‘一雪前耻’合适么……”
白至秦还未说完,便连忙摇头。
“我五音不全,便不献丑了。”
“那小宁子来?”
萧宁“啊”了一声,“哪来的杂音,我都听不到兰姐说话了。”
沈兰无奈地拍了拍小蕙肩膀,“小蕙来,把这两个男人比下去!还说要上刀山下火海,唱个歌都不肯,做人要地道。”
小蕙咬嘴唇,“小姐……许久未唱,我先清下嗓,待会便来。”
“暮暮,”沈兰看向裴昭,后者眼神笑意闪烁,“算了,你不必说了。”
“且听我高歌一曲!”沈兰邪魅一笑,“这是你们逼我的——”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白至秦难以置信道:“我方才听到的,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么?”
萧宁继续作死:“外面船公都给吓一跳,差点没翻船,何其无辜!”
小蕙搜肠刮肚了半天,“小姐,你平日说话轻声细语,我却从未想到,音色竟也如此清亮。”
裴昭整了整沈兰领口,柔声道,“唱得很好,希望不要有下次。”
沈兰:“……切,一群没有艺术品味的家伙。”
萧宁说到外面的船公,沈兰往外看出一眼,便笑道:“有了,既然唱歌助兴这条不大可行,我便出个谜语,与你们几人猜了罢。”
小蕙兴致勃勃。白至秦和萧宁对看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悔恨,便沉重地点头。
“‘忆当年,绿荫婆娑,自入郎手,青少黄多。捱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磨折,莫提起,提起时,泪洒江河。’”(注1)
白至秦弱弱道:“兰姐,此谜语与你先前所出,无论是用词还是立意,皆全然不同,几乎格格不入——这个,大约不是你所出罢?”
沈兰笑眯眯地看着他:“叫你猜你就猜,哪来这么多废话!”
外面的歌声还在继续着,如风环绕耳边,远处山峦起伏,层林尽染绿意,一同隐没在光照不到的黑夜尽头,甘当百姓寻欢时点缀的背景。
月亮极圆,挂在夜空,朦胧的光,撒在河上。
众人各自沉思,没再发声。沈兰看把几人都难住,便得意地去船头,看艄公划桨。
沈兰笑道:“大伯,此处做活如何?”
艄公边划桨边呵呵笑起来:“客官,问这是何用意——莫不是我老板前来打听?”
“大伯想多啦。”沈兰这时才真笑进眼睛,“我瞧大伯心态悠然,可羡煞得紧,故来相问。若是冒犯,大伯不说便是。”
艄公花白胡子一动,便又大笑起来,同庄谷一般,慈眉善目的模样,沈兰一看便没防备。
“自然好极。不过客官乃是富贵人家,问这样贫贱的活计作甚。”
沈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就差打补丁的破旧衣服,笑道:“大伯此言差矣,我家中可谓一贫如洗,四壁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