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小花支支吾吾。她本不想回答,只是怕杨厨子得不到回应,心情会更差。
你比我还会偷懒,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做的饭还那么难吃,比沈老板做的差远了。
小花无言地添柴。
杨厨子便又吼起来,像夏日喜怒无常的天气:“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嫁人,小心再晚点嫁不出去。整日就知道在我跟前碍事。”
小花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这次本想再唯唯诺诺地先应下,谁知道此人却倾身向前,扯住她头发,力气之大,她头皮一麻,不得不立刻站起来。
“谁允许你坐下了?我站着,你却坐着,这是什么道理,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啊,你以为你是谁?”
小花吃痛,肚子撞到灶台上,但不敢出声,等待着面前这人发泄怒火。
她身上有很多淤青,很多都是出自这厨子之手,平日里便经常被他拳打脚踢,很多次都是像今日一般,毫无缘由。
但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小花绝望地闭上眼睛,下意识地瑟缩起身子,以保护自己脆弱的部位不受伤害。
谁知下一秒,预想到的疼痛却没有落在身上,反而感觉一直被薅住的头发一松。
她若有所觉地睁开眼,却见杨大哥手中属于她的一缕头发垂落地下,自己却像个泼猴一般,不住地挠起脸来。
小花毕竟年纪小,一看便想笑,连带着痛感都减少几分。
只是迫于长久以来的压力和恐惧,还是颤着声音问道:“杨大哥,你无事罢?”
“我好痒……我脸好痒,我好像是过敏了。”杨厨子喃喃道,说完便冲了出去。
小花本想跟出去,但杨厨子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脚步如风,她根本追不上。也根本不想追。
便美滋滋地回到后厨中,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合不拢嘴地笑——
这约莫是老天显灵了罢。
*
莺莺一舞毕,停下来后声线仍很稳,干净明媚。
她娇嫩和冷淡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的音色,再结合上曼妙的身姿,天仙似的容貌,以及自成一派的风流气韵,几乎让在场一半人血脉喷张。
“莺莺接下来为大家唱一首小曲——”莺莺笑道,“近来偶然听人唱起,因词曲动人,故而记在心中。希望喜欢。”
有人大声道:“你唱什么我们都喜欢。”很快便有了一群应和之人。
这时还算正常,只是莺莺在调琴时,便听见越来越的人喊道“莺莺你真漂亮”、“莺莺老子爱你”、“莺莺想死你了”……愈发露骨。
狂热程度,和当代追星族有得一拼。
沈兰瞥了一眼白至秦,看他握拳,重重地打在了手下的扶杆上。
下一个瞬间,他疼得眼泪快要出来。
沈兰:“……”
当事人莺莺却置若罔闻一般,似乎只当耳边全是些狗吠,心理素质确乎有着不符年龄的强大。
只是单看她同白至秦相处,完全瞧不出。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琴弦很快调好,伴随着其他乐器的演奏,莺莺端坐在琴前,玉指轻拨,悦耳旋律便流淌而出。
这只余一束的光仍只打在她四周,光芒四射,锐不可当。她似乎身心俱沉浸在动人的节奏中,周遭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切全部消失,天地间只余她自己。
沈兰注视着她,觉得莺莺生来便该站在舞台上。
与方才在绮春阁中所见的小女子之态不同,她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露着赏心悦目的诗意,与撼动人心的力量。
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便几乎可引起灵魂的震颤。
她歌声婉转,声情并茂,沁人心扉,恍惚间似见到一只飞出牢笼,翱翔在广阔天空中的鲜活鸟儿。
如风般自由的魂灵,叫嚣着冲出体外,糅合在美妙的歌声里,响彻在醉香楼中,直至和自己的心脏一起律动。
众人都看呆了,沈兰也是。
如此一毛不拔的她,也终于意识到这种为莺莺“一掷千金”的冲动——这是一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之美。
醉香楼中又恢复成先前鸦雀无声的场景,简直一尘不染,连屋内的夏日闷热都一扫而空。
良久,沈兰才回过神来,小蕙还在出神,裴昭不知何时不见了。
白至秦在她身旁,手还在忍不住地颤抖。萧宁皱眉,比划着什么,似在演练什么招式。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莺莺稍一福礼,脸上梨涡若隐若现,却没有动作,仍停在原地。
以往都是直接下台,不知今日为何停留。
有人为这词曲心折,便大声问“莺莺姑娘,可否告知这是什么歌。”
莺莺语气似呢喃,在耳边吹拂。
“一日偶然窗外凝望,便听到此首,似乎是街边的小贩在叫卖。”
说完,再盈盈一笑,转眼已不见。楼下有人要追,只听见一声哀嚎,似乎是被小花口中的武师拦住,不知拖去哪里。
沈兰看裴昭不见,便也顾不得这许多,立刻下楼去寻。
谁知刚到楼下,一个转角,便被圈在怀中。
沈兰本能地要踢这人,但熟悉的白桃味道扑鼻而来,她顿住,妄图掰住裴昭下巴,可惜身高不允许。
只好笑吟吟地说:“喂,敢这么对霸道老板,我瞧你最近日子过得是太自在了。”
“嘘——”
沈兰屏住呼吸,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大简单。
刚才有点着急,忘记把萧宁叫下来,问就是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了。”她轻声问。
裴昭若无其事道:“想抱你。”
“……我看你是过得不耐烦了。”
沈兰刚想推开他,便觉胳膊上一阵温热。
抬头一看,竟是裴昭在流鼻血。
“不至于吧?”
沈兰嘴角抽搐,声音也大起来,只好拿出随身的手帕给他捂住。
裴昭似无动于衷,只轻笑:“我查到郭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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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子过来^^
第77章
沈兰下意识地没了动作。
她睫毛轻颤,“你流鼻血,没事?谁打的?”
说着便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周围有人在守株待兔?”
裴昭摇头,鼻血不再流,他复又戴上口罩,只剩下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呼——”沈兰方才深吸的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而后俯在他耳边,轻佻地说。
“那你干嘛不松手。若不是等下楼中人将鱼贯而出,我倒不介意同你这样到天长地久。”
沈兰同他回去,轻声道:“回去再说。”
他们一行人几乎一天没吃东西,除了白至秦沾了莺莺的光,吃了口蛋包饭,白天时很亢奋没怎么觉得,回去时都饿坏了。
沈兰把萧宁药拿出来烫过,再直接从系统中拿出一袋速食馄饨,打算晚上吃这个。
院中,欢声笑语传过来。
沈兰提水出去,莺莺在玩秋千,萧宁在她身边,白至秦则独自坐在她从徐木匠那批发来的劣质桌椅上,手中把玩着她从古玩市场淘来的假冒青花瓷,若有所思的模样。
再走几步,后背被人拍住,转身,原来是裴昭在背后搞“偷袭”,看样子是一直蹲守在这。
沈兰嗔他:“幼不幼稚!”
二人便一起浇地上的黄瓜苗。
小蕙看见,本来也想过来,被萧宁按住,还是那句话“人家小两口,你去凑什么热闹。”
“暮暮,对郭杰有何见地?”沈兰问。她想知道裴昭知道了什么。
“他以前确乎为醉香楼的一名打手。”
“你如何得知?”
“总之,他是。”裴昭可怜巴巴地看着沈兰。
他不想说,可又不想隐瞒,因为沈兰曾经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坦诚。
只好通过这种方式,试图将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透露出来。
“好……”沈兰恶趣味地捏他脸,“继续。”
“他的确为沈……你妹的眼线。”
“你妹……请不要老说这种‘今天还要吃饭’的废话。从那次董家庄消失后,他去了何处,行踪何在?
他既为沈梅心腹,为何从不避嫌,大摇大摆地出来,还屡次三番在我面前挑衅,目的何在?”
沈兰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么一串,裴昭竟还平静地听完了。
他仍旧平静地说:“第一,那次回来得慌张,已错过了跟踪的最佳时机;第二,既已露面,便无法再做隐瞒的眼线,或许是转移火力。”
“对,”沈兰说,“醉香楼中必然还有她安排的别人。”
可惜反派一贯是乐天派,而且行踪还神出鬼没,实在不利于顺藤摸瓜。
她知道书中曾说过,醉香楼沈梅极为相熟,而她之所以要安排手下,是为了给齐王夺嫡增加砝码。
毕竟人员流动复杂,一不小心也许就可听到什么惊天秘密。
“转移火力……”思及此处,沈兰十分不解,咕哝道,“我这个冤大头完全没有任何想招惹此黑化女的想法。”
刚穿来这里时,沈梅还只会出些叫她失掉清白这种无伤大雅的招数。
再回忆下郭杰出场的几次,首先便是砸场子,要把味香园的招牌搞烂。然后,便是萧宁叫卖时,找到萧宁多年来的死对头,进行偷袭。
而随着时间流逝,那次在董家庄内,是的确亮出了爪牙,第一次暴露她想置自己于死地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对,人的行为不可能毫无根据。这层层的递进,一定存在一个转机。
可惜沈兰不知道面前人,便是那黑化女主的白月光,否则一切,或许便可迎刃而解。
沈兰道:“不过敌在暗,我们在明。不是很好应付。”
裴昭点头。“不过……或许也有办法。”他喃喃。
其实从郭杰初次现身,二人交换过有关醉香楼的信息后,再到永和酒楼中的实地现身,他便对沈梅有所提防——毕竟她身后,站着的是齐王。
在沈兰未出逃时,他对沈兰和沈梅两姐妹都没什么感觉。准确地说,是对所有女人都没有兴趣。
不,沈兰还是不一样的。裴昭下意识地摸了下环在脖颈中的玉佩。
他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子嗣,这或许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反叛,却仍旧潜伏在暗潮汹涌的海面以下,以至于这种反叛甚至反过来吞噬了他,为别人的耻笑添了新笑柄。
父皇明目张胆的偏心、母亲从不消散的哀愁、世家毫不掩饰的白眼,让他过早地体会到炎凉世态。
他从没想过要参与到夺嫡这件九死一生的事来,他毫无资本,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副再烂不过的牌,日后能成为个闲散王爷,已是最好的结局。
他只是父皇为了制衡太子和齐王的势力,被安插/进来的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尤其,他虽然只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可依旧在无意中动了别人的利益,以至于未来到味香园前,为数不多对他好的老师,被关进了昭狱,最后惨死狱中。
就死在他眼前。可裴昭无能为力。
他知道世事绝非黑白分明,可他一生清正廉洁、名誉天下的老师,只因为党派之争,便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在狱中屈辱地死去。死前都没能见到自己的家人,就撒手人寰。
凭什么?律法何在?公道何在?
他求了那么多人,甚至老师的儿子登门磕头,都没有一个人来帮忙。
独善其身,谁不会呢。
可就算此刻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连尚在幽紧这样敏感的时期,都这般肆无忌惮地往外逃,被发现定是活罪难逃,更别说恢复父皇宠信,几乎成了天方夜谭。
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打探齐王的行动。
他想报仇。他要为老师报仇。这是从老师死后第一天,就疯狂在他心中生长出的念头。
这念头像一颗种子,迅速在他脑海中生根发芽,以至于没多久,就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他要所有栽赃陷害老师之人,付出应得的代价,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这想法太偏激,裴昭知道,可他无法自控。
当他看见白至秦的第一眼,便只想要他的命,不管他是否清白无辜,是否参与到陷害老师这件事中。
好在及时收手。还好有沈兰。
沈兰或许觉得沈梅是冲她来,或许不是。
他不知道为何沈梅明明知道他在这儿,齐王那却毫无行动。
但裴昭知道,一味地躲闪不会让人放过你,这个世道,没人有那么多富裕的怜悯之心,要不为何老师儿子下跪时,没人侧目。
要想获得保护自己和所爱之人,除了手握权力,别无他路。
“喂——想什么呢?”沈兰问。“老婆在跟前竟然还心不在焉地走神,你这人没救了。”
说完自去提了木桶回厨房。她把馄饨和萧宁的草药端到大堂,喊几人过来吃饭。
白至秦照例抱怨一声简单,仍旧吃得很香。
*
翌日,沈兰仍是早早起来,先把今日的东西做好——比往常格外多些。
因昨日莺莺已说在小贩叫卖,再结合歌词,若是有心之人,定不难猜出便是她们味香园。
沈兰很佩服莺莺,小小年纪便不惧于人前,若不是入了青楼,将来或许也可成就一番事业。尤其是昨日的欲拒还迎,定把探寻味香园的兴趣勾得更剧烈。
但虽有心理准备,再出门要去给小花送东西时,看见几乎排到对面的队伍,还是下巴一惊。
萧宁耳朵灵,早便听到,这会贱兮兮地恭喜沈兰:“兰姐这是要发大财啦。”
沈兰没理他,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此时这些队伍,不是一个个人,而是成堆的真金白银。她控制了好一会儿,才没忍住两眼冒红心,只是大声朝楼上叫喊——
“下楼干活啦!!!”
这便是传说中的“明星效应”么?也太爽了吧!
沈兰知道这种场面肯定不会长久,但管他的呢,光这爆红的这段时间,也够她赚得盆满钵满了。
她也很自信,只要自己产品好,成为国民品牌还会远么?!
现在已经开始幻想开上连锁店,在家坐着收钱的画面了。
早知如此,还做什么拼团、叫卖、免费尝的拼团活动?完全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