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管别处什么样,京都的京兆府牧是这位谢大人就好。
只是这朴素的欢喜究竟没维持多久,大雪还没有化去,传言就在京都之地蔓延。
说是被汉王赶下位的先皇曾和汉王世子暗中联系谋夺武州并州两地,汉王差点儿身死也是因为汉王世子和飞戎的密谋,若非是皇帝入京,世子还在并州城软禁呢。
传言一出,皇后宣豫章王姜晟入宫,大骂了姜晟一顿。
早先朝中还有官员不解议论皇帝为何不封汉王世子,亦或者皇帝想要直接封赐太子的悄然没了动静。
原来如此啊;
皇帝也唤了姜晟。
“你要置你兄长于死地?”姜枫神色复杂。
姜晟目视姜枫:“父亲可杀了堂兄?”
姜枫道:“不曾……”
姜晟道:“儿为父亲之子,当效父亲。”
也就是说他会跟着姜枫学,只要姜枫不杀那位皇帝,他也就不会杀姜堰。
“去吧!”姜枫道。
“是!”
姜晟正要走到门口,姜枫唤住:“江山和美人儿,你要如何选?”
姜晟顿住,回头:“为何孩儿要选?”
“必须要选。”姜枫道。
“若孩儿有余力,江山美人儿都要,若孩儿不才,愿有美人儿相伴。”姜晟道。
“不要江山?”姜枫问。
姜晟想了想:“江山太重。”
姜枫吟喃着姜晟的那句「江山太重」,目光复杂。
回想姜晟还幼年时天真懵懂,即便去岁比起今日来也恍若两人。
若是去岁,恐怕也是说不出「江山太重」之言。
这是好事……
好啊!
光影落错,翌日便是新帝登基之日。
谢玉早早弄好了衙门事宜,回到谢府休息,却不料府中来了意料外之人。
“看看谁来了。”谢什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
跟在谢什身后进来一披着斗篷的人,身材高大,身形似相识。
谢玉瞪大眼睛,不会吧?
就在谢玉不敢相信间,那人掀开斗篷,露出惊艳绝尘的面庞,赫然正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人。
姜晟,他怎么在这里!
似乎知道谢玉想什么,谢什道:“明日之礼仪,豫章王已尽数在胸,难得还有闲暇便随我来找寻几本礼仪书册,以备不时。”
这就是姜晟到谢府的缘由。
也是找她的理由。
谢什走了,屋内谢二端上茶退下,只有谢玉姜晟两人。
彼此目光交错间,那浓烈如火的情愫已然有爆发的冲动。
在姜晟入京那日,谢玉就强忍着。
这些时日又是一直秉持着在朝重臣和皇子之间不能太过亲近接触的忌讳一动不动。
现在这人都到了家门里,不咬上一口对得起谁?
谢玉浅浅的吸着气,姜晟的眼中也只有她。
氤氲的茶水在两人面前都是最碍眼的。
两人的手就要碰触在一起,那天雷就要勾动地火的霎时,外面窸窣传来。
姜晟谢玉几乎同时转眸。
半掩着的窗子外面,一双黑潞潞的眼睛露出来。
“谁?”姜晟沉声。
谢玉眯起眼睛:“进来!”
姜晟看向谢玉,谢玉扯了下嘴角:“是舍弟……”
谢留低着头犯了错的样子进来,规规矩矩的给谢玉姜晟行了礼。
“你做什么?”谢玉沉声。
“弟找兄长问论,听闻兄长来客,便好奇是谁,弟以后不会再犯了。还请兄长恕罪!”谢留脑袋垂的更低,声音也小的好像听不到。
谢玉鄙睨,倒是知道乖巧。
“这位是玉兄的弟弟,在江州时见过。”姜晟道,笑语吟吟间和气儒雅。
谢留小心的瞧向谢玉,看谢玉没说话,冲着姜晟躬身:“是,江州谢氏子留见过豫章王。”
姜晟道:“明日才是豫章王,今日唤我四公子便好,哦,我与你兄长相交颇深,日后唤我兄长便可。”
谢留的眼珠子瞬间瞪大,唤王爷「兄长」?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谢玉看姜晟,他干嘛?
姜晟看向谢玉,笑得温存:“可以吗?”
这人这么温柔,柔的就像是水。
她能说不能?
“可。”谢玉道。
姜晟扬起嘴角。
谢留更是脚下一跺,差点儿跳起来。
谢玉瞥过去。
谢留登时又老实的像是鹌鹑。
姜晟笑了,考教了几句谢留的学问,谢留一一回答,虽不尽美也算是别树一帜。
姜晟道:“不错,虽不及你大兄,但日后勤学苦练之下,必也是国之栋梁。”
谢留欢喜的小脸儿通红:“是,待留长大,必会相助兄长一臂之力。”
谢玉是「大兄」,姜晟就是「兄长」,因为姜晟的一句话,谢留开始拍姜晟的马屁。
“当真?”姜晟惊喜之色。
谢留郑重道:“自当如是,兄长不知,大兄时常夸赞兄长,说兄长英武不凡,文武双全,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惊才风逸,风流倜傥。”
这一连串的赞誉说出来,谢玉的面皮都有些红。
不红不行,这些话她好像真的说过。
姜晟看着谢玉,嘴角亦是高高的扬起来。
第245章
心善
“还有吗?”姜晟问。
“还有事吗?”谢玉道。
两句话几乎同时响起,彼此之间差一个字,其中的意思千差万别。
谢留拨浪鼓一样摇头,拱手:“弟告退!”转身就要跑。
“等一下。”姜晟唤住,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颗不大的石头,“这是我平日雕琢的,说不上如何,权当见面礼了。”
石头上雕琢着山水,是印鉴的料子,一看便知是姜晟的手笔。
谢留喜形于色双手接过来:“多谢兄长,大兄也时常把玩,这回我总算也有了。”
“走吧!”谢玉语气不善。
谢留一颤,忙不迭的跑了。
屋内谢玉姜晟对视,谢玉面对姜晟眼角眉梢都掩不住的喜色,轻咳:“我是常以为鉴。”谢留看到的是姜晟送给她的那枚「比德如玉」。
姜晟点头:“我亦常作书画。”姜晟说的是谢玉给他的那枚镇纸。
目光交错,情深正浓。
“书画呢?”谢玉问。
“明日送来。”姜晟道。
“好。”谢玉道。
听似淡然,人已经近在咫尺,双手也握在了一起。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耳边吟喃诗词,是世上最优美的词汇,又是让人沉迷到最深处的缱绻。
姜晟不知道自己在谢玉眼里是如何的倾城绝色。
谢玉也不知道自己在姜晟的眼中是怎样的艳若桃李。
半个时辰之后,姜晟方走出屋门。
姜晟面上淡然,唯有耳朵通红一片。
直到姜晟上了车,车中摆着一杯凉茶。
外面寒风瑟瑟,车中虽暖可刚上车也有寒气。
姜晟瞥姜十八:“这是什么?”
“凉茶。”姜十八道。
废话!
姜晟看姜十八:“可知现在是什么天色?”
这么冷的天儿给自家主子凉茶,是生怕自家主子不得痢疾?
姜十八道:“主子每次见过谢大人都以为茶热,属下看主子今儿也有热意涌动,这才备了茶。”
“去吧!”姜晟打断。
“是……”
姜十八退下。
车中姜晟闭了闭眼,端起茶一饮而尽。
还好;
谢府内,谢玉也在喝茶。
口干舌燥,热血上涌,气息不匀。
即便这个时候姜晟应该已经走了,可心下的悸动还是有些压抑不住。
情到深处,虽然实质上没做什么,但意识中好像什么都做了。
难怪都说「美人泪,英雄冢」,「宁要美人儿不要江山」。
小别胜新婚亦是如此吧;
哎呀,那种事情还没有亲身体验过,也只能想一想,想一想。
不行,又有点儿口干。
谢玉仰头连着喝了两杯,这才意识到这茶水的温度正好。
“不错。”谢玉夸奖谢二。
小柒小玖不在身边,谢二吕二给端茶倒水,不是热就是烫,很少合她的口味。
谢二嘿嘿的笑:“是姜十八提醒属下。”
“姜十八?”谢玉纳闷。
谢二道:“是,姜十八说豫章王喜欢喝凉茶。”
“什么?”谢玉觉得自己或许是听错了。
她怎么不知道姜晟有这个习惯?
谢二看出来谢玉不相信,道:“说是豫章王见过谢大人回去之后就喜欢喝凉茶,嬷嬷说家主不可贪凉,故而属下大胆备了温茶。”
谢玉:“……”
她知道了……
咳,有些人的定力原来还不如她。
谢玉嘴角弯起来,然后越弯越大,最后笑出了声。
笑声在夜色中弥漫,渐渐飞上高空。
但见月色明亮,光影清清。
白日的钟声响起,震动了整个京都。
日出东方……
皇帝姜枫在百官众目之下,迎苍天,奠玉帛,进俎,献礼以礼为序,为大炎国朝之帝。
以礼部尚书高呼三省为念,一丝不苟。
谢玉立在百官之中,但见四周白色蓝色的框框密布,随之飘曳,最当中姜枫头顶上的蓝四周凝聚龙形,下面姜晟头顶上的金框也隐隐的泛起长龙之廓。
同样是穿着衮服的姜晟俊美的仿佛天地间都失去了颜色。
正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皇帝祭天,祭天下。
而后皇帝下昭。
威武庄严,肃穆郑重。
浑然间好似天地都听到了人世间新生的帝王。
这是谢玉从不曾见识到的。
但当见识到之后,方陡然觉得华夏之传承源远流长。
笔者竟懂这么多!
足足两个时辰,皇帝终于登基完毕,最后百官齐聚在曾经姜枫呵斥先皇帝的大殿内,册封皇后,皇子,百官。
汉王妃自然为皇后。
汉王世子姜堰为幽王。
汉王三公子姜庄为襄王。
汉王四公子姜晟为豫章王。
不日豫章王领兵,亲往平定大炎国朝乱事。
其他官员各有封赐,内阁的人数补齐,曾经先皇帝的心腹被撤下,另有官员上补。
谢玉正二品之位已是足够高了,赏赐金银,赐爵郡公。
可谓恩宠……
皇帝没有册封太子,而幽王的「幽」字亦是意味深长。
大典过后,皇帝让内阁几位大臣留下,同时留下的还有谢玉。
谢玉有所觉。
在偏殿等候的时候有宫婢送来了一碟点心,点心名叫「吉祥果」。
“大人,这是豫章王给大人准备的。”宫婢道。
“有劳。”谢玉道。
偏殿内早有宫中备好的点心茶水,这碟「吉祥果」绝不是点心这么简单。
谢玉拿起来一个吃了,味道一如她曾吃过的。
吉祥,应该是说她不用担心吧;
谢玉沉吟中,半碟子点心就吃下去了。
登基大典就是费力气的活儿。
她也饿……
只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吃了饭再宣召她。
事实证明皇帝敬业的很,很快就召见了谢玉。
谢玉走到殿门外,那几位内阁大臣刚刚离去。
谢玉进到殿内,发现姜晟也在。
谢玉目光微动,神色不变的向皇帝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皇帝放下银耳羹,看了眼姜晟,也没有废话,直接道出了缘由。
“若非谢卿冒险带出圣旨,又是找到了王德大监,此番还不知道有多少波折,这些功劳,朕都记得。”也就是说这些功劳不能说出来。
“今日朕有两法可由谢卿选来,晟儿要率军攻围大炎匪徒,谢卿可为监军,待日后晟儿剿灭为安,谢卿以此功足可入内阁;另一则是谢卿如今功成名就,可回江州以慰,江州观察使之职如何?”
姜晟神色幽深。
谢玉眼中微亮。
皇帝微笑仁慈的像极了谢玉曾经见过的那位老皇帝。
“若是一时难以择决,可明日再奏。”皇帝很贴心。
谢玉上前一步:“臣愿回江州,为江州百姓父老略尽绵力。”
“好!”皇帝抚掌而笑。
随后皇帝又夸了谢玉一番,才放谢玉离开。
姜晟随同谢玉一起。
殿外有盔甲整齐的兵士巡过,看到姜晟行礼,姜晟抬手间即便不曾刻意,隐隐间也若有了王者之气。
谢玉欣然……
她可是看着姜晟头顶上金框四周的龙纹越发清晰。
等姜晟当上了皇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咳,不行,她这个念头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