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说完,不论朝臣还是皇帝俱都古怪起来。
宫中的女官是伺候皇上还有一众妃嫔的,说不定皇上看上眼,宫中女官摇身一变也就变成了妃嫔,跟朝中的女官怎么能一样?
可经谢玉这么一说,也好像有道理,毕竟各朝各代都没有明言女官可为妃嫔。
所以换言之若是朝中有了女官,也或许可以结亲?不然怎么说是「君臣同德」?
“再议。”
皇帝匆匆结束,下面朝臣连忙再奏。
大朝会足足三个时辰,过后已到了中午。
皇帝没管饭,并下旨谢玉为江州观察使,早日上任。
这是巴不得她早点儿走呢;
谢玉一袭紫红色的官袍走在宫道之上,不多时就走在了大红色官袍的官员之中。
寻常紫红色官袍的大员年岁颇大,如她年龄的只有她一个,而即便是在大红色官袍的官员当中,谢玉也同样显眼。
或许她还真该早点儿走。
“谢大人。”高呼而起。
谢玉回头,身后姜晟如风中轻絮,遥遥而视,淡蓝色豫章王蟒袍更显逸群之色,矜贵自生。
“豫章王!”
旁边的官员们行礼,姜晟亦是以礼而待,走到谢玉身侧,道:“同行?”
“好。”谢玉应。
随后,两人并肩而行。
官员们或看着两人侧颜,或看着两人后背,彼此目光交错,各有计较。
姜枫回到宫内,习惯的抚着额头。
难怪先皇帝不喜大朝会,这一个大朝会下来,比登基大典还要累。
各大朝务于脑中掠过,姜晟的女子为官之论不其然浮上,其中还有谢玉立在当朝之上的侃侃而谈。
两人自从那日宫中之后,也没有见过面,但在朝务之上应对,相得益彰。
连皇帝都没想到谢玉会在龙阳断袖之上言之「禁」。
虽出言不过数句,但其中之才,字句之论,可谓精辟。
若入内阁,虽稚嫩了些,但未来可期。
“皇上,皇后求见。”外面的大监道。
姜枫道:“宣……”
大朝会下,九重宫门之外,数不清的车子从宫城往外而行。
有的回府,有的往同僚处,有的则是往某些酒楼而行。
原本街头巷尾常可见绿袍官员,如今不免可见红色官袍的官员笑声徐徐。
谢玉身上的紫红色官袍太显眼,蟒袍更是如此。
于是待谢玉姜晟从车里出来,都换下了寻常锦袍。
只是京都酒楼的小二掌柜个个人精,看脚下鞋履就可知是官是富贵。
即便谢玉姜晟的车马都用了伪装,待两人下了车,掌柜仍是满面堆笑的请谢玉姜晟入内,安排了最好的雅间不说,连点菜都不用谢玉费心,奉上的都是酒楼的招牌菜,酒也是最为香醇浓厚的上上品。
酒菜备上时,掌柜在旁边嘿嘿的笑着,话里话外的想求墨宝。
“你认得我?”谢玉托腮,似笑非笑。
掌柜诚恳道:“大人为京都的青天,小的又怎么会不识。”
一听「青天」,谢玉就知道这位还真认得自己。
京都之内被称为「青天」的只有她这位京兆府牧。
姜晟扬唇一笑。
谢玉默默的看过去,对掌柜道:“若你知这位是何人,本官也不妨写个字给你。”
掌柜当即神色肃穆,对姜晟长长一稽:“小民见过豫章王殿下。”
姜晟:“……”
“小民等虽生长市井,也知谢大人与豫章王殿下相识于末,虽不曾见过豫章王,但也听闻豫章王龙章凤姿,雅人至深,是以小民斗胆猜测。”掌柜拍马屁的解释的缘由。
“好,不错!”谢玉赞。
掌柜欣喜不已,连忙的备上纸墨,谢玉却是把笔递给豫章王姜晟。
姜晟看向掌柜,掌柜欢喜的几乎手舞足蹈:“若有豫章王题字,小店蓬荜生辉。”
姜晟无奈,只得写下了两个字:“公道……”
虽和酒楼没什么关系,可这是豫章王的字啊!
掌柜眉开眼笑的迎过来,并知趣的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第247章
江州谢氏
“为何是「公道」?”谢玉问。
“是主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然则喜赏恶罚之人,离公道而行私术矣。”姜晟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谢玉怔楞:“这只是酒楼而已。”
姜晟看着谢玉:“本王第一次留下墨宝,当不可随意而为。”
有道理……
谢玉郑重点头,只是随后姜晟又说了一句话。
“他们也是托了玉兄的福。”
「玉兄」两个字落在谢玉的耳朵里缠绵如水,姜晟的眉眼间都带着丝丝诱惑。
“咳咳!”谢玉轻咳。
桌上的饭菜都上了来,又都是趁热吃才好,谢玉姜晟也没有再说什么,夹起来品尝一二。
“这个好,尝尝。”
“这也好。”姜氏谢氏的饭菜自然精致,只是寻常百姓家中也别有特色,京都之地,汇集整个大炎的繁华,当是博采众长,更是不一般。
谢玉本来就不是金贵的人,爱好的饭食颇广,姜晟自幼也不过寻常之家,所以他们觉得好,是真的觉得味道不错。
谢玉先是在自己的碟子里看到饭菜,随后姜晟夹着菜停落在她面前。
谢玉看姜晟,姜晟示意。
虽没说话,可明摆着就是让她吃呢。
他投喂哦;
在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被人喂过。
只是这样的举动,于礼不合。
谢玉仔细看着姜晟俊美的面庞:“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
“如何?”姜晟诧异。
“没什么。”谢玉张嘴吃下。
刚才她差点儿以为姜晟是穿过来的。
不过姜晟夹的菜就是好吃呢。
咳咳……
谢玉手下犹豫了下,也夹了菜给姜晟。
姜晟笑眯眯的张嘴含过。
红唇张开,一口咬在菜上,又好像咬在她身上的什么地方,从手指手腕胳膊臂膀顺着蔓延到全身。
谢玉不自觉的一抖。
筷子差点儿捏不住。
姜晟浑然未觉,咬着谢玉夹过去的饭菜,眸光深幽的盯着谢玉,道:“好吃……”
咳咳咳!
谢玉几乎是扔的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喉咙里突然的口干舌燥被压下去,可很快又是比刚才还要唇干舌燥。
酒度数有点儿高。
难怪姜晟投喂她,投喂的感觉很上头。
只是原来姜晟不知道她是女子的时候,从不曾这样亲密,知道她是女子之后那得寸进尺的不知羞耻简直是成倍数的往上跳。
姜晟骨子里似乎不是断袖。
不止如此,更还比她要心细如发的上奏女子为官。
这次皇帝没有允诺,但大朝会上由豫章王提起的条陈,随着豫章王的名声显赫,日后总会让人再提起来。
正是花花轿子有人抬,马屁也要拍的无声无息让人觉得好觉得畅快。
而不管如何,姜晟也是为了她呢。
心柔软的一塌糊涂,脸上自然也温柔似水,姜晟看在眼中眸光渐渐幽暗。
忽的姜晟站起来,在谢玉惊愕的目光中走到谢玉身侧伸臂抬起谢玉的下巴。
谢玉还在想着姜晟为何突然站起来,然后就看着姜晟走近,正就在她的眼前抬起她的下巴。
下巴的肌肤如被男子的手指抬起,有些陌生。
但心跳突然加快,全身再度没了力气。
紧跟着姜晟的面庞在谢玉的眼前放大,唇角边覆盖上了他的。
先是柔软,随后毫无缝隙。
谢玉落在桌上的手一翻,碟子咣当栽倒,谢玉正要推开面前的人去捡,人家低喃了声:“专心。”碟子随着姜晟的这一句没了动静,唇齿间满满都是他。
大炎,江州。
冬日大雪漫天。
不同大炎境内有些地方百姓凄苦无依,衣不遮体,饭不得食的揭竿而起,这里百姓穿着也是一块儿补丁挨着一块儿补丁。
但好歹都能有的吃,有的穿,如今临近过年,家境好一点儿的还能在街上买卖些物件添补家用。
头上身上带着雪花,顾不得擦拭,想着来一斤肉两斤肉除夕的时候包饺子吃;
那边的春联好看,边角还镶着金边,若是找巷子里的教书先生写一副,总能再便宜几个子儿,还能给娃娃买糖吃。
算计着怎么花费最省钱,还能过好日子。
百姓家也就是如此。
虽穷乏但对来日还是憧憬,农家是最清楚来年收成如何,但看今年里的大水还有冬日里下的几场大雪,可见来年必定是丰收之年。
浅浅的热络欢庆在街头巷尾散溢开来,城楼四周的兵士们肃穆沉静之余也都带着笑容。
城楼之外,有官家的车马停靠,兵甲护卫哨探远去,是在恭候什么人。
听说朝中派来了新的观察使,衙门里往往冬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爷们也难得的早早的迎出来。
十多里之外,一行人在风雪中踢踏而行。
谢玉靠在车厢里,正在做梦。
昨夜入宿的民家太穷,穷的暖炕也没有,她几乎是冻着过了一晚。
她不是故意要住在百姓家里让自己不舒服,还让百姓惊慌忙碌唯恐照顾不周,而是身为观察使,她总要知道百姓家里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因为一年前她定下的策略,几乎席卷了大半个大炎的旱事洪灾也没怎么光顾江州,江州的百姓比其他地方都要好一些,可也就只是好一些。
即便粮食多少减产,苛捐杂税之类仍是没有减免。
她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提到这一点,所以江州这边就没人管?
官就是这么当的?
谢玉上车的时候愤恼,但随着车马摇晃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里是姜晟从京都离开时候的挺拔英姿,后面周身环绕的蓝框也都是谢玉有印象或记得还算清楚的名字,他们大都是日后支撑姜晟的班底。
当时谢玉看到的时候都在怀疑皇帝是不是故意派那些人过去辅佐姜晟的。
只是去平叛义军,没必要带这么多人吧!
事实也果然如她所料,那些人都是派过去协理地方的。
平叛是一,收复城镇,治理地方,百姓们安居乐业为二。
谢玉突然有些后悔她没有跟姜晟同行。
若是同行,她更能帮助到他啊!
不对,她不能太冒头,不然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这样每日里飞鸽传书就不错。
姜晟说了,过些日子会来江州,那时候她就能见到他了。
经历了战事风霜的姜晟肯定更英俊不羁,琨玉秋霜之力。
梦中姜晟骑在一身雪白的白露身上,盔甲粼粼,策马冲着她奔驰过来,身后披风裹起天地之间所有的颜色,徒然间视线中只有他一人,马背上的他冲着她伸出手,谢玉伸手,两手握住,好似能感觉到他手掌上的温度,然后他再一用力,谢玉翻身到了姜晟马背上。
谢玉在姜晟的怀里,只见大雪漫天,雪花在眼前飘舞,身后姜晟的胸膛宽厚的像是火炉,又暖又安全。
好舒服,舒服的只想到天荒地老。
“家主,到江州了。”车内嬷嬷唤醒了谢玉。
谢玉睁开眼睛,身后没了宽厚温暖的怀抱,眼前是车厢暖炉,谢玉掀开车帘一角,外面风起雪花,再远处可见那座如卧下的庞然大物,那是江州城。
谢玉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册子,册子是皇帝给她的。
上面写的是谢玉父母遇害的经过。
谢玉眸光微暗。
江州啊!
她回来了!
车队停在江州城下。
车门打开,谢玉那身紫红色的官袍映在众人眼前,出现在雪白的大地之上。
远处的百姓看不到当官的面容,看得到官袍。
江州新来大官了。
江州刺史钱丰,江州司马谢安,王芳,还有其他绿袍官员在外迎接。
众官员神色迥异,尤其是钱丰谢安王芳三人。
当初他们调来江州,还以为这位谢大人不过是成了藩属之地的下属官员。
即便高升,刺史之位也就到头了,谁知道一年多的工夫,这位竟都已经到了二品之位。
朝中抵报他们收到了,除却感叹这一年多朝中变化之大仿佛十多年之烈,就是感慨这位从江州走出去的京兆府牧江州谢氏谢玉。
年纪轻轻,二品大员。
不是没想过这位在京都该是如何的风头正盛,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本应该是正受皇恩的时候又回转了江州。
如今江州这地界最大的官儿就是这位了。
钱丰谢安王芳等人含笑恭敬,谢玉也笑的温和,和诸位官员们寒暄了几句,分别上车进城。
大冬天下着雪,就别来这套虚的了。
“江州要洗牌了。”钱丰啧啧的丢下一句,上了车。
谢安笑了笑,事不关己的随后。
王芳眼睛眯起来,扫了眼身后诸位:“你们要小心了。”
后面的绿衣官员面面相觑,眉眼间多有忧愁。
钱丰谢安王芳三人两位出身氏族,谢安本就是谢氏的人,在江州已经吃下了一些利益所在,江州谢氏谢玉再回来,江州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要尽快的想办法。
江州的官员们心思各异,但在新来的观察使面前还是要礼数周到,早就定好了饭菜接风,就在谢玉原来常坐常往的酒楼。
谢玉从车马上下来,看着熟悉的酒楼,脑中回转而过的是那夜她就在这个酒楼亲眼看着金色的框子被围攻,然后又亲自动手救了姜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