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对贤兄来说不过尔尔,但对愚弟来说重若千金。”姜晟把盒子推向谢玉,“这是愚弟闲来无事所刻,望贤兄喜欢。”
姜晟坚决,谢玉的目光自然的落到盒子上,盒子是红松木的,没有上漆,看似有些简陋,可外面的包浆却是圆润厚实。
即便是不常把玩也是常用,再打开,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的一枚方方正正的玛瑙,玛瑙上刻着枝杈梅花,梅花下还有一盏淼淼轻烟的茶。
除了雕刻刻工,这颗玛瑙石确是称不上太过贵重。
只是待翻过来,谢玉看到这颗玛瑙下面清晰刻着的「吉祥如意」四个纂体字,谢玉的目光渐渐凝滞。
这是印章……
谢玉清楚的记得书上说姜晟回到汉王府就送给了汉王一方印章,玛瑙为料,梅花香茶为图,谓之「吉祥如意」,为少年对父亲所愿,也是少年一刀一刀亲自雕琢,后来汉王下决心让外室子一争世子之位,其中固然是因为姜晟的本领性情。
但也和那方印章有些关系,因为汉王一直戴着那枚印章,从不曾离身。
现在那枚印章到了她手里。
“玛瑙为佛家七宝,泓浮翠玉,凝神康健。贤兄高洁,清雅,一言便如醍醐清目,愚弟的刻物不多,唯有此物方言喻一二。”姜晟在旁解释。
嗯,确定了,这枚印章就是姜晟给汉王的那枚。
谢玉看了眼姜晟头顶上的金色框,转头又看向桌侧边上权当摆设的小铜镜。
她很想看看她的蓝色框是不是变成了红色框。
不是该成炮灰没死,而是快成炮灰了。
这是该给汉王的物件,给她算是怎么回事!
能退回去吗?
第12章
哪个是琼瑶
谢玉敛下眼睑,一脸赞许赞叹:“倒是不知二弟竟还有如此手段。哎,我这里也有一方不错的物件,不如也烦劳二弟了?”
“莫敢不从!”姜晟道。
谢玉起身往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个红漆盒子,只见盒子的外观就比姜晟的盒子更为明艳,谢玉打开,里面摆放着一枚长形萝纹寿山石。
寿山石质地绵实,是最好的印章石之一,雕刻起来比玛瑙要容易些。
“二弟何时有暇刻上一方就好,就题「比德于玉」。”谢玉道。
“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姜晟道。
“不错。”谢玉点头,推着那只没有上漆的红松木盒子回去,“这枚印章二弟便收回去……”
姜晟的手挡在盒子的另一边:“弟定当不负贤兄所望雕琢一二,只是这一枚既是送与贤兄,便是晟心之所愿。”
“这怎么成——”
“是贤兄不喜?”姜晟定定的看着谢玉,执意要谢玉说出个原委。
谢玉能说不喜吗?
人家汉王拿到手之后就没摘下来过啊!
她不喜就是嫌脑袋和脖子连在一起的时间太长。
“怎么可能!”谢玉正色否认,“此物玲珑剔透,巧夺天工,定是二弟呕心之作,二弟自当顾惜珍爱。”
姜晟目光清亮:“晟以为贤兄便是最为顾惜珍爱之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谢玉不收不成。
她还能说她不顾惜不珍爱?
“那为兄就不客气了。”谢玉只能道。
红松木盒子落回谢玉手中,谢玉摩挲着玛瑙印章喜欢姿态。
姜晟眼角微弯,也是愉悦。
谢玉的眼角就没离开姜晟,见状,谢玉轻叹:“君说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不过举手而已,二弟就如斯上心,为兄我实是有愧……”
谢玉从后面的桌上拿起一只三山青铜镇纸,在手上极是爱惜的抚摸了半响,双手的交到姜晟的手上。
“这是我平日里惯用之物,送与二弟,望二弟珍惜顾爱。”
谢贤兄双目盈盈若光,暖意的温度和三山的青铜镇纸一冷一热的击在姜晟的胸口。
何为桃李,何为琼瑶?
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
你以为的琼瑶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桃李,别人以为的桃李在你的眼中却是琼瑶。
然既是琼瑶,便请以琼瑶待之。
“多谢贤兄长!”
姜晟收下了。
后来到了汉王府谢玉看到那枚三山青铜镇纸时常的摆在姜晟的书桌上,三山青铜镇纸也越发的圆润亮泽,待姜晟为帝,三山青铜镇纸又摆到了御案上,百官只以为皇帝简朴,待有心人看到皇帝盯着三山青铜镇纸发愣,方纷纷转头四顾,嗯,必须是简朴。
当然现在三山青铜镇纸只是谢玉交换出去的物件。
姜晟走了……
谢玉盯着桌上红木盒子里的玛瑙印章发愁。
这么要命的东西,她是挂着还是藏起来?
挂着不行,汉王知道她从人家儿子手里拿走的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摆弄怕是会不高兴。
收起来?可姜晟会不高兴的吧!
“小柒,准备个香囊,要漂亮的,把这个印章放进去,还要厚一点,就是掉到地上也摔不坏的那么厚。”谢玉吩咐。
“是。”小柒去准备收弄。
小玖小声的嘟囔了句:“至于这么宝贝……”
谢玉瞥过去。
“你倒是眼高于顶哦——”
小玖听出来主子话里的不虞,讷讷:“小的是说姜郎君便是要送也该早拿出来,弄得倒像是给主子的酬谢,仔细想着还是姜郎君亏了。”
谢玉失笑,道:“你家主子又不是姜郎君的同父亲兄长,付酬谢是应当——”
谢玉倏地一顿,对哦,若是姜晟在求助之前拿出来,她还真是不会要。
——题外话;
所以这是人家执意要塞过来的哦。
第13章
猫儿都舍不得
三山青铜的镇纸摆在桌上。
灯火晃动,三山之上如倾覆锐色,隐隐的像是那夜里的箭芒寒烈。
杵在门口的姜十八伤势未愈,但目光仍锐利似剑。
“郎君可是送了出去?”姜十八问。
姜晟点头……
姜十八急色:“那可是郎君最为爱惜之物。”
姜晟瞥过去:“谢贤兄相助颇多,也是应当。”
对上自家郎君的视线,姜十八不敢再言:“是!”
原来郎君可是说要送给父亲的。
姜晟见姜十八低下头,嘴角微不可微的勾了下,双手抬起,在灯火下打开一旁红漆木的盒子,拿出里面的萝纹寿山石。
这方寿山石造型独特,纹理看似寻常又有不同之处,而雕刻之法便是化有形于无形,以山石纹理构造出独有的图案轮廓。
就在姜晟打量想着如何构图时,姜十八也看到了这枚自家先前并没有看到过的寿山石。
“郎君,这是……”
“谢贤兄请我镌刻之物。”姜晟目不斜视。
姜十八瞪大眼珠子:“这怎么能!”
“怎么不能!”姜晟骤然高喝,姜十八吓得一窒,屋内霎时针落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中灯火明晃的刺啦声响,姜晟长长吐了口气,道:“谢贤兄是谢氏嫡脉,不过十八就已是五品高官,你家郎君现今也不过是江州学子,数日前才知道自己亦是姜氏子弟,但那又如何?
那夜若非谢贤兄搭救,你家郎君早已经不知道魂归何处,试问你家郎君有何德何能要谢贤兄纡尊降贵数次相助?”姜十八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姜晟轻嘲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继续看向寿山石。
姜十八是他的护卫,可姜十八所遵的只是父亲的命令。
如今他也能感觉到他的父亲怕不是寻常姜氏族人那么简单。
母亲在时,家中安然无恙。
母亲刚刚过世,他就惨遭袭杀。
如谢贤兄所说,正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姜氏族人之故。
父亲究竟是谁?
在王刺史面前他声声泣血,王刺史却还是以「关系氏族」之重的言词往朝中推托,且他也打听到这几日王刺史都不在江州。
若是其他时候,他不会多想,可此时他不敢不想。
王刺史可是连他的叩谢都不受。
谢贤兄受了,更还数次相助。
若是王刺史知晓一二,谢贤兄是不是也知道?所以才急急和他「兄弟相称」?
处理那几间铺子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想知道谢贤兄到底是如何待他!
然他所有的疑虑在看到谢贤兄待那只猫儿之后,便所剩无几。
谢贤兄连只猫儿都舍不得呢!
姜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角不其然的挑起来,薄光的眼中潋滟风华若花绽放。
在谢玉看来,交情就是你来我往。
历史上那些仗着救了皇帝就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所以人家给了亲手雕刻的印章,最少就要还一个物件过去,不需要太贵重,才显得亲近,再有烦劳人家再雕刻一个,那就是给下次的交往找由头啊!
就比如第二日姜晟就送回来了那夜里为挡寒风,谢玉叫人送过去的披风。
翌日,谢玉又给拿过去了新的披风,说是天气寒凉,正是叫人定做袍子披风的时候,想到了姜晟,就给姜晟做了一件,也不知道大小如何。
姜晟当时换上,和谢玉身上的披风一样的如同天空样的浅蓝锦缎,边角绣着丝线,是氏族子弟当中常见的款式,可从前谢玉见姜晟时姜晟鲜少穿的这么精致,于是间这简单低奢,书中主角的光环便闪现而出。
眉若秋月,薄唇似艳,面庞白皙若玉,因未曾出门的缘故,头发也只梳笼了半数,却正如轻风飘逸潇洒,不知道是披风的蓝色似桂水香的远冲书堂,还是松木下的风高而徐引的起伏成浪。
正是丰神如玉,倜傥出尘。
谢玉都愣了愣。
她觉得她穿上男装,披上披风斗篷就很有飒爽青松之意,可跟这位一比,她平白势弱。
但明面上谢玉的笑容真诚而真挚。
“二弟,你必须收下,别说本就是为兄给二弟备的,又是仿若量体而裁,就算不是,除了二弟,这府里也没有旁人能穿戴的了。”
氏族子弟自有风范,旁人怎堪相较!
姜晟没法拒绝。
“愚弟谢贤兄长!”
姜晟道谢,谢玉摇头笑着就好像姜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又说这些,不是平白生疏了?”
“为兄听说二弟的棋艺在书院中隶属佼佼,不如你我对弈一局?”
“固所愿耳。”
姜晟欣然应诺。
棋盘摆上,黑白对应,圆润清凉的棋子捏在手上,那些繁杂自然摒除,姜晟眼中不经意清亮似水。
一谈手局下来,谢玉再次确认江州书院中的佼佼棋艺者是真的不凡。
谢玉故作不忿,又要和姜晟随性画上几笔。
而后几日自然而然的琴棋书画都交流了一番。
交情嘛,虽然一开始是俗物打底,可再有情投意合。不,是气味相投,再深交起来就很顺畅了。
所以当姜晟看到一薄册上谢玉所写的文论,立时眼中溢出星光。
“贤兄高见,愚弟佩服之至。”
“不过随手之作而已。”谢玉道。
那是原来谢玉写的关于治下的一些东西,是说“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国土疆域上千里,都是百姓向往的乐土,哪里是最为向往之处呢?天子脚下。
为什么呢?因为那里有天子。那作为地方上来说府衙所在极其附近也应该是老百姓愿意停驻的地方,因为地方官员代天子治理。
若百姓不敢在府衙前驻足,除却恶民,就是府衙有失。失在什么地方?大概就是让百姓畏惧。
府衙每日里都是为百姓计,又怎么会让百姓畏惧呢?或许是每每有百姓诉讼时有偏差偏颇,所以诉讼审理案子就要公正为明,为下次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积跬步,无以行千里,长此以往府衙定会为百姓所亲近。
而连府衙都如此,天子脚下就更是百姓们欢呼之所,由此便可真正为「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这样的结果谢玉并不陌生,在她曾经的时代就很接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老百姓们寻常遇到困难往往几个电话打过去相关的机构就有所回应,家门附近靠着官兵所在就觉得安全无虞,即便有天大的诉讼麻烦,时不时的也还有上面的官员下来巡查。
举目为四顾,眼看他国内乱,被内乱,脚下四周天空虽不甚晴朗,有人家大奔玛莎拉蒂,也有人家自行车每日奔波,精打细算下来倒也不愁吃穿。
原来以为理所当然,现在方知乃「道」。
更不要说是少年姜晟了,只见轻咬嘴角,红润妍色,目若带水:“愚弟可否借读一二。”
谢玉的心神都恍惚了下。
这样子,可犯规啊!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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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她就想多活几集
最后谢玉又拿了几篇给姜晟。
自古以来物质上的交流就是匮乏的。
只有精神上才会是丰满无上限。
抱大腿嘛,就得这么抱!
当看到文中悄然而现的师之解惑,还有优异的品质,就会自然莫逆的生死之交。
于是往汉王处传信并担忧姜晟安危急忙忙比汉王还要先赶回来一步的程老回到江州看到的就是自家的公子和江州司马谢家氏族嫡脉弱势子弟来往甚密。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一头雾水的程老很快从姜十八还有自家公子口中知道了这位谢大人的相助之情,当日程老便请求见以示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