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不见雨水,但因为有了谢玉提供的制冰的法子,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觉得好像没那么难熬,谢华谢兰两个忙碌之余,谢莹谢晨两女也时不时的过来给两位兄长送吃食。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谢玉。
崔阳含着冰块儿,大热天的嘴里冒出来凉气,看着那边带着帽围正说话的谢晨和谢玉两个,摇头晃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崔大人,您这眼光可不怎么好啊!”
上官云从旁边冒出来,幽幽道。
崔阳瞪上官云:“哪里不好?你看不到吗?”
“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听到的也未必是假的。”上官云意有所指。
崔阳面色几变,六大氏族之间哪里会有真正的秘密,崔阳是崔氏族人,又是刺史府官员,某些关于刺史谢玉和世子还有那位世子妃的传言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也总会让人遐想连篇。
“老夫不信。”崔阳道。
上官云道:“我也不信。”
“那你还说——”
崔阳就要暴怒,上官云轻飘飘往那边抬起下巴:“您老没听到那边谢大人唤那位小姐「晨妹妹」?”
“那又怎样!”崔阳道。
上官云道:“都兄妹相称了,日后还怎么结成连理。”
崔阳沉吟,有理。
可谢玉和谢氏女晨都已经是谢氏默认的了,这万一反悔,并州谢氏定然不允,到时谢大人在并州怕不会好行事啊!
上官云看崔阳皱眉,摸了把鼻子转身去忙了。
氏族的事儿太高太大,他上官家远远的看着就好。
但总觉得谢大人在玩儿火。
刺史府的官员们各有心思,谢玉也是越来越不安,每日里至少拿起镜子看自己头顶四五回。
她是蓝的,性命无忧之下,男主儿应该也没问题。
不对,是不是女主没问题,男主儿才没问题?
谢玉索性去了王观察使府。
王观看到谢玉不免惊讶:“你怎么有闲暇过来?”
谢玉苦笑:“哪里是闲暇,是忙的不可开交。”
谢玉把准备了两日的册子奉上。
王观察使看到册子上所写眼睛明亮起来,拉着谢玉开始研究上面的内容。
册子上是谢玉绞尽脑汁写的关于夏日抗旱,还有为秋日可能到来的洪涝灾害,蝗灾之类的防备之计。
在谢玉来看就是整理记忆,待王观看来是耳目一新。
一个时辰之后,王观决定署名谢玉和他一起上折子,禀奏朝廷。
“并州有你在,方安定的很,其他的州县都说并州是桃花源了,京都也是一样,哎,谢大人可有意往京都去啊?”
王观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这次再下重诺,“现在谢大人去了京都,至少能升到三品,若是再立下大功,二品不在话下,到时老夫都要退避三舍了。”
听似玩笑之语,却也是事实。
自从谢玉到了并州之后,王观几次上书,内阁朝中的意见就是「尚可」,皇帝亲笔御书回复的无不是夸赞。
王观以为这样的臣子就应该在天子脚下。
谢玉也看得出王观的真诚,可她不能走。
“京都人才济济,下官怕去了办不成事儿。”谢玉道。
王观不悦:“如此年纪,怎么能这般暮气。”
谢玉笑笑:“正是因为下官如此年纪,才会这般想,王大人德高望重,为何不想回京为皇上殚精竭虑?”
王观一怔,正是他这般的年纪到了京都怕是整日里都不得已的陷入勾心斗角之中,哪里还能做得了事,也只能在地方上维护一二。
“这边王爷,王大人,节度使大人都任下官施为,到了京都六大氏族掣肘,怕下官的本事发挥不出一二。
反而会让人以为王大人耳聋眼花,把顽石当成美玉,即便日后能有下官所长之事,也不知道那时下官是何等年岁了。”
谢玉温言浅笑。
王观目光深深,只看着谢玉因为这些时日上下奔走瘦了不少的面庞越发俊逸出尘,美如冠玉。
原来他以为自家的孩子就算是比不上,差的也不多,现在看实在是差的太远。
就如这些时日他联名谢玉的折子总有十几份,若是内阁有意,谢玉早进京了。
可见谢玉说的没错,就是进了京,怕也是做不了什么。
人老持重,王观想的是日后,谢玉想的是当下。
这方是年轻人嘛!
别说话语得体,只这份儿为民之心,王家的孩子就比不上。
“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这个时候内忧外患的也顾不得徐国,待尘埃落定,氏族的德行可是不容人。”王观这话说的就深了。
谢玉明白,对王观长长一稽。
“谢大人指教。”谢玉道。
“知道就好。”王观道。
闲言罢,王观问:“你真是只为此来?”
谢玉郑重其事:“是……”
王观点了点头,左右示意退下,待屋中只有他和谢玉两人,才压低了声音:“有一事,你若不来我也不会告诉你,但既然你来了,就只入你我二人四耳。”
谢玉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此来好像还真是时候,点头应:“请大人明言。”
王观声音更低:“你可知为何皇上频频往钦天监?”
谢玉摇头……
王观近乎无声的一字一句:“辅星于西。”
谢玉讶然:什么意思?
王观笑了笑:“据说最早出现时是在去岁深秋初冬之季。”
谢玉神色不变,眼底晃了下。
她来到这里正是深秋初冬。
姜晟往并州来也是那个季节。
王观看着谢玉,笑的更深。
谢玉以为王观是让她「自己去体会」的意思。
虽然这很有些自欺欺人。
辅星于西……
王观知道的话,汉王应该也知道,那汉王世子大抵也知道。
并州在大炎之西。
江州的方向也差不多。
她又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怀疑她。
还有以姜堰那个视人为草芥的德行,在姜宏和姜晟发生矛盾的时候偏向姜晟,说不定也在怀疑姜晟是「辅」。
所以在断定她在辅助姜晟时,就直言姜晟回不来……
谢玉也顾不得看王氏宛如头顶上是红是金,努力的回想她看书的时候是不是曾见到过类似钦天监,什么「辅星于西」之类。
可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想不起来。
再有那夜君苑姜堰的那番话,谢玉觉得自己头顶上的蓝汪汪都颤颤巍巍的要变色。
“大人,来信了。”小玖兴奋的跳进来。
谢玉下意识的往门外看。
小玖嘻嘻的笑:“大人,十八没来,是从驿站送来的。”
谢玉略有失望,可岂不是也正是姜晟送来的信?
“拿来!”谢玉伸手。
“是……”
小玖连忙奉上,待看着主子喜色上眉梢,小玖嘴巴也咧到了耳朵根儿。
虽然主子没说过,可他能感觉得到主子这些时日的不虞,今儿个四公子来信,他就知道主子定然欢喜,果然如此呢。
小玖退了下去,还懂事的书房的房门关上。
谢玉点了下头就顾不得小玖了,忙不迭的打开信件。
既然姜晟来信,那应该一切都还好。
看着信上的内容,谢玉神色放缓。
信上头一句说的就是平安顺遂,然后说外面景色不同并州城,别有宽广无垠,也难怪飞戎最崇尚的是狼,是鹰,还说他去了忘川谷,那里果然是个好地方,在那里他第一次遇到厮罗,后来差点儿抓到厮罗,又说看到了姜宏,姜宏穿着飞戎铁甲意图混到飞戎部落。
只可惜受了伤,未曾了却,但姜宏和他不应该碰到,他担心姜宏去的方向没有探查严明,所以他会往原本姜宏所去之地,然后回转阳门关。
第156章
军情
姜宏和姜晟出阳门关时没有结伴而行,在外头怎么会碰上?
姜宏还穿着飞戎铁甲,不会是想要冒充飞戎人杀姜晟吧?
姜宏一向恨姜晟入骨,这手下好不容易有了兵马,不想做点儿什么才怪!
谢玉略一思衬就猜测到了某种真相。
至于在忘川谷遇到厮罗,也是有可能。
厮罗和拉姆,飞戎汗王的老二老大,这两个都和姜堰对手过,拉姆阴险奸诈,厮罗颇有几分英雄气概,最后拉姆被厮罗所杀,厮罗成了飞戎的新汗王,和大炎结成友好。
不过那是日后,现在厮罗和拉姆正想着怎么和大炎打上一仗,还能坑自家兄弟一把。
和姜晟姜堰姜宏几个很一致。
她记得就是在大炎境内洪水开始泛滥时,飞戎打到了阳门关下,并州兵马在忘川谷和飞戎铁甲打了一场。
应该是厮罗查探地形的时候和姜晟碰了个正着。
信里面的前后因果,谢玉都能明白,即便姜晟往原来姜宏所探查的方向再去寻一遍,在谢玉看来最多就是再碰上拉姆。
厮罗都差点儿被抓,碰上拉姆也无妨。
嗯,明明只有三页的信纸,寥寥数言,可突然间的她都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可看到落款日期,谢玉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距离今日已有十五日。
阳门关外忘川谷附近大抵两日就能回到阳门关,若是八百里加急一日就能到并州城。
三天的信件,晚了十二天。
以往都是姜十八送到,这次不是他。
身在边塞,安危为重,既遇到了厮罗,又是打了一场,让别人送信也不是不可以,可送来的太晚了。
姜堰的那番话就像是恶咒。
就在谢玉来回颠倒那几页信笺时,外面小玖来报:“大人,崔节度使府中来人,说有军情。”
话音未落,谢玉已起身冲到了门外。
桌上,姜晟的信笺零散飘落。
崔节度使府中白虎节堂。
堂内崔节度使,王观察使,汉王,汉王世子尽数在此。
四人面色清冷,尤其是汉王周身更是鼓荡着浓浓肃杀冷寒之气。
夏日炎炎之下,白虎节堂内不曾有冰鉴在内散热,但谢玉进到堂中仍险些被屋中的寒意激得胳膊泛凉。
看到她进来,王观对她微微颔首,崔节度使看了她一眼就看向汉王,汉王世子姜堰倒是看了她好几眼,只是神色不虞。
差点儿不管不顾在并州街上奔驰而来的谢玉暗暗抬眉。
似乎不是她所以为的姜晟出了什么事儿。
谢玉对几位大人行了礼,坐到屋中唯一的空座上。
白虎节堂内,虽多了一人,仍是清寂。
汉王闭目吸气,身侧四周的气势冷意更强。
谢玉没有再看姜堰,只看向王观和崔节度使。
崔节度使倒也没有让她纳闷太久,把一份奏报递给她。
奏报所示正是一份八百里加急。
在谢玉接过奏报时,姜堰看过来。
谢玉只当是没有看到,于姜堰目光清冷之下打开奏报。
奏报足有五页,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谢玉的眼睛越睁越大。
第157章
怒火转移
奏报上说十三天前收到了四公子的急讯,四公子遇到了穿着飞戎铁甲的二公子和厮罗对战,二公子受伤,不日返回阳门关,四公子则是会往百里外靠近武州的冬城外巡视。
四公子担心厮罗不会独自出现,且因为二公子穿着飞戎铁甲以至厮罗吃了亏,厮罗心胸狭窄,怕厮罗心怀报复冒充大炎兵甲鱼目混珠,请阳门关镇守钱槐将军小心防备,并率兵前来接应。
十一天前钱槐将军派心腹吕塘前往,七天前果然遇到了乔装大炎兵士的飞戎士兵,得知飞戎士兵意图围杀四公子。
六天前吕塘将军和四公子设下包围圈,五天前战事起,飞戎兵士损失惨重,五百飞戎兵士最后逃出不过一百,己方四百兵士在四公子麾下十六骑相助下英勇奋战,终获胜利,死伤二百余,期间吕塘将军和四公子发现了藏身在飞戎兵士当中的二公子,飞戎挟持二公子逃出,四公子和吕塘将军派人告知钱槐将军,一路追过去。
追逐途中,二公子对四公子不乏谩骂,状似癫狂,口口声声要杀四公子,更还说让四公子还有大炎兵士退去。
不然就是四公子意图兄弟相杀,让仇者快亲者痛,四公子不肯退去,后来厮罗前来接应,拉姆在众目之下射杀二公子,言之二公子之死是因为四公子执意偏执,四公子确是有染指世子之位嫌疑。
吕塘将军和四公子没有再追逐,返回阳门关,阳门关内钱槐将军果然发现有飞戎密探探寻情报,得知二公子命陨之后想护送四公子回返并州城。
但因为前阵子并州城外流民闹事,并州刺史受伤之事,钱槐决定还是请四公子在阳门关暂住。
待信笺来时,百里外可见飞戎铁甲的兵哨身影,据以往经验,战事就在朝夕之间。
长长的五页纸上波澜壮阔,谢玉的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不愧是男主。
她这边还担心的不得了,人家那边全都摆平了。
姜宏自作孽。
不,姜晟是顺水推舟,恐怕在姜宏先他离开阳门关就想到了后面的可能,待看到姜宏穿着飞戎铁甲便确定无疑。
吕塘是人证,阳门关镇守钱槐也是人证。
钱槐是跟从世子麾下,后来姜晟为世子时几次的对姜晟横挑鼻子竖挑眼,可钱槐也是真的以国家大义首任,不论大炎内如何争斗,钱槐麾下从不曾在阳门关退却一步。
吕塘是钱槐心腹,也是汉王派在钱槐手下的人,吕塘亲眼看到,就跟汉王亲眼看到没区别。
所以汉王知道吕塘说的是真的。
所以她进来的时候看到汉王那么恼怒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