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堰定然也早就知道一二,那日才会说姜晟可能回不来,却是万万没想到姜宏成事不足。
所以姜堰看她的神色不虞。
忽然间谢玉如清明在眼前,事无巨细。
当然这一切都是电光火闪之间,崔节度使只以为谢玉看的仔细些,奏报上的内容太过震撼。
不管是谁看到都得恍惚,他看到的时候都险些以为是飞戎的诡计,王观更是连胡子都揪了几根下来。
谢玉长长吐息,放下奏报,目光清亮的看向崔节度使:“大人,现在阳门关如何?”
一句话落,白虎节堂四人均目光微凝。
都知道谢玉和老四姜晟关系莫逆,可谁也没想到谢玉第一句话说的是阳门关。
汉王身上的冷意散去半数。
王观颔首……
姜堰拧眉……
崔节度使顿了顿,道:“你来之前刚到了,阳门关外可见飞戎铁甲十数万。”
谢玉呼吸窒住。
这比她记得的时候要提前一个月。
“军需监昨日核算的器械比四公子离开时增加不到两成,为赈灾军粮动用一成,若有战事,并州城外数万百姓均可为辎重夫员。”谢玉道。
飞戎围城,不论战,和,并州之粮草兵械必要做到心中有数。
王观脸上赞许更深。
王观看向汉王:“我大炎内有天灾,此时应以和为贵,休养生息,然敌狼子野心,杀我皇族贵胄,此我并州上下军民所愤恨矣,必以兵戈镇之方可显我大炎之辉辉威武,故而此必战。”
崔节度使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他飞戎趁咱们手忙脚乱的时候过来不就是为了占便宜?去别的地儿也就算了,跑到我并州来就真是笑话,来了就别想走,想走不掉几颗牙怎么成。”
崔节度使拍了拍肚子,哪里是让人家掉牙的意思,根本就是想把人家吞到肚子里。
姜堰道:“儿愿领兵让飞戎王子知道我姜氏皇族绝非轻辱易与。不论二弟所言如何,二弟死于飞戎之手,儿必报此仇。”
汉王颔首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宏儿不能白死,飞戎和我大炎历来水火,又焉能受飞戎如此诬陷,晟儿就不必回来了,留在阳门关,以姜氏之名镇守,图为宏儿报仇。”
“是。”崔节度使和王观应诺。
“粮草辎重就交由世子。”汉王道。
姜堰皱眉:“父王,儿……”
“为父知道堰儿恨不得跨马扬鞭,振我并州军心,可堰儿身子尚未痊愈,还是先将养着。
若晟儿不成,堰儿再往不迟,何况粮草也是重中之重,正所谓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也是让飞戎知道你们兄弟其利断金之力。”
汉王这么说,姜堰也只好应诺:“父王安心,有孩儿在,定可保我并州军士不少一粒粮食。”
“好!”汉王再看向王观,“并州就交给王大人。”
王观长长一稽:“王爷放心。”
白虎节堂汉王崔节度使王观察使还有谢玉一番安排,派遣姜童还有杨诚的兄弟杨实率领五万兵马往阳门关驰援。
姜童跟在汉王身边多年,也是知兵之人。
杨实武艺高超,头脑简单,只能为将,在杨诚随同姜晟往阳门关之后,杨实暂时守卫军需监,如今军需监转到汉王世子手下,也正是杨实大展雄威之时。
后方粮草辎重,还有各城池安稳则由王观谢玉统安。
从白虎节堂出来,谢玉回头思量,似乎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是文官,又从没有接触过军事,内政治理也见功绩,所以她在并州内和王观一起安抚百姓是最为妥当的安置。
可她又怎么放心让姜晟一个在外面!
姜堰说不会让军士少一颗粮食,可没有保证每颗粮食都没有问题。
姜宏能做出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之举,姜堰会做出什么,谁又敢保证?
谢玉想到离开前汉王好像看了她一眼。
她不放心,汉王就真的放心了?
汉王府,一片素白。
麻白布遍布整个王府内外。
阳门关的军门奏报只有上层的几个人知道详情,其他百姓官员只知道汉王二公子在边塞外巡视时被飞戎王子所杀。
如今飞戎亦大兵压近阳门关,并州之主汉王已经向朝廷禀明宁不惜身也要守在阳门关,不退一步。
虽内有灾患,然整个并州军民上下一心。
百姓们自不用说,六大氏族,各富户商贾都表示会全力支持。
氏族中当然有精明的,觉得二公子的死怕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和四公子有关系,可谁家死了儿子都难过,更别提是嫡子,这个时候冒头,不是想捋虎须?
虽城外流民每日见增,粮草兵马也在集中调拨,但一切井井有条。
二公子的尸棺已经运来,七日停灵。
每日日出日落两次祭奠。
第一日晚上的祭奠,谢玉去了。
第二日一早谢玉还没起,汉王府的人就到了门外,说是汉王要谢玉去祭奠。
谢玉去了……
祭奠之上,汉王看了眼谢玉,并未言语。
当天日落汉王府的人又到了门外,“谢大人,如此要紧之事,大人还用王爷再三下令?如此,小人倒是不明白大人是如何坐上朝中四品大员之位的了。”王府之人的语气极其不屑。
谢伍沉下脸。
自家大人四品之位,一个仆从哪来的脸在谢府大放厥词!
王府之人感觉到四周谢府随从的冷然,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不妥。
这位是氏族嫡脉。
可他背后是王府。
王府之人梗着脖子仰着头,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
谢玉眼里微冷,面上还是道:“请稍等片刻,本官且去更衣。”
“快点儿,别让王爷等急了。”王府之人得意。
谢玉回房……
谢伍道:“老奴问过了,王爷说战事为重,城内没什么事儿的官员每日里祭奠的时候都在,如大人这般繁忙并不用过去。只怕是王府有人冒王爷之名为难大人。”
祭奠之礼至少要一个时辰,每天两次就两个时辰,再加上四趟往返就是两个半时辰。
谢玉道:“我也知道,可谁让四公子不在呢。”
谢玉是嫡脉长子,各种礼仪齐全的一点儿瑕疵也没有。
她去祭奠的时候仔细打量了,汉王妃偶尔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冷漠的能冻出冰碴子。
阳门关的奏报,汉王妃肯定看了,虽然写明了是姜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汉王妃定然会以为是姜晟设计的。
姜晟不在这里,只能把怒火转到她身上。
第158章
不太痛快
身为母亲,死了儿子,必然伤心难过,做出点儿什么过激的事情也难免。
谢玉还没当过母亲,可都是女人,多少有点儿共情。
谢玉都这么说了,谢伍也只能认。
自家主子和四公子一条船,祸福与共。
于是谢玉去了王府祭奠。
第三日一早,谢玉又去了,正和汉王府派来唤的人在路上碰到。
汉王府人得意:“谢大人早该如此。”
谢玉恍若未闻。
正如谢伍所言,祭奠之上去的尽是边角的官员,还有各个氏族的纨绔子弟。
平日里遛鸟逗狗的也不干什么事情,汉王府二公子的祭奠之礼必须充当人头。
连着三日,早晚都看到了谢玉,各个氏族子弟不免瞥过眼角。
即便是穿着官袍,如今大炎朝最年轻有为的官员又怎样?
不是跟他们一样?
曾被谢玉打了屁股的杨昭看着谢玉好像还能感觉到屁股上的疼痛,犹豫了半响挪到谢玉旁边。
“谢大人,不忙吗?”杨昭问。
谢玉淡淡道:“不疼了?”
嘶——
不止屁股,杨昭的后槽牙都疼。
“疼,可谢大人也不痛快吧?”杨昭道。
谢玉瞥他:“也?”
杨昭闭了闭眼,他就是想探探口风,可没等他探出什么来,人家先把他探出来了。
要不说人家是是官儿呢。
杨昭索性破罐子破摔:“您是不知道,咱们原来可是跟那位玩在一起的。”
杨昭往姜宏的灵柩那边抬了下下巴:“说白了,看不上咱,有本事的才能跟说上几句,可还是那副德行,把咱们都当猫当狗的不当回事儿,杨诚杨实也没少孝敬,就跟喂了什么一样。
哎,怎么说呢,人死如灯灭,背后又有大树,也只能认了,您不一样,别说咱也犯过蠢,可实实在在的谢大人您是为城外的那些人做了事儿。
那个什么冰棍儿,好吃,府里也有更好的奶酪子之类,可就是缺点儿什么,这些日子我也想了,是人气儿,少人气儿,您身上就是人气足,就是您这样的人每日里给他祭奠,也不知道他安稳不安稳……”
杨昭越说越起劲,乐祸幸灾的意味浮在了眉角脸腮。
只是即便声音压低,还是让有心人听到,并告诉了汉王。
汉王隔着门帘看着那边杨昭已经离开只有谢玉一人孑然的身影,汉王眼皮子也跳了下。
杨家那小子欠揍。
可说的好像也有点儿理。
老二几次想害谢玉,现在谢玉天天过来,老二会不会别扭,恨不得把谢玉也拉下去?可拉的下去?
汉王也是有股子的闷气发不出来,看到汉王妃每日里叫着谢玉过来祭奠才没有说什么,可这么一想,他这个当爹的好像是在给老二添堵。
谢玉聪明,从呈报上定然也是能看出来首尾,这每日里看似祭奠,实际上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汉王莫名的打了个颤,趁着空隙把谢玉唤过来。
“公务繁忙,尽可不用过来了。”汉王道。
谢玉颔首:“下官正有此意。”
汉王瞥着谢玉肃然的面孔,不太痛快。
第159章
听话才是好狗
刚才杨昭的话于谢玉几乎若醍醐灌顶。
她只想着要和姜晟同甘共苦,替男主儿承受一些不该承受的苦,可竟是忘了姜宏他凭什么!
上次谢玉就是死在姜宏手里,这次又是几次三番的想要杀她,姜宏死的时候她没给一刀已经是给面子。
啧,竟是连这种仇她都能忘!
简直不能忍!
回转谢府的路上,谢玉锤了自己好几下。
智商被狗吃了。
待进到院内,谢玉正要更衣,小玖报说江涛来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找她干嘛?
“请。”谢玉道。
江涛走进来,泛白的眼瞳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主公,明日可还往王府祭奠?”
江涛口中的「还」字语气颇重。
谢玉道:“不去了……”
江涛欣然,道:“甚好……”
谢玉看江涛蓦然放松的神情,额角跳了下。
“江先生以为我所行不妥?”谢玉问。
江涛道:“主公与四公子休戚相关,此次说是二公子设计在先,又是为飞戎人所害,然有心人仍会以四公子为靶,主公在并州城为四公子示弱,亦是可为,但即便死者为大,以主公之尊,及往日之情由,三日祭奠已是给足了皇族敬重。”
“江先生之前为何不说?”谢玉问。
江涛诧异:“主公不是已经决定不往了?”
谢玉:“……”
算他能说会道。
第四日,谢玉没有去王府,早早的去了刺史府。
刺史府忙得脚不沾地,上官云马否曹阳三人轮流在刺史府值班,保证十二个时辰不管什么时候刺史府都有人盯着公务。
“大人今儿来的早。”昨夜里值班的马否谄媚成自然,在谢玉身侧亦步亦趋的瞧着谢玉的神色,“大人没去王府?”
谢玉睇过去。
马否脸上谄笑旋即收敛:“下官以大人马首是瞻,今儿晚上虽说下官没什么事儿,可好不容易歇着,下官也不去了。”
前三日五次祭奠,只要马否不值班,谢玉总能看到,刺史府中除了她,就马否出现的次数最多。
“别耽误了前程。”谢玉道。
马否断然道:“大人就是下官的前程,自从跟着大人,下官手里头银钱多了不少不说,腰板也比之前更直了,回头下官就把大人今儿早早就来了的事儿告诉下面的人,也好让他们长长眉眼。”
谢玉不置可否。
随后也不知道马否说了什么,这一整日下来,刺史府的效率比起前几日似乎高了不少。
谢玉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晚上,意料中汉王府再次来唤人。
“公务繁忙,便不去了。”谢玉道。
汉王府人:“谢大人,王爷只是谦和而已,谢大人倒是受之坦然啊。”
哦,这是明知道汉王说了什么,还执意啊!
谢玉诧异:“为何不坦然?”
“王爷是上官,下官自当恭谨于心,如今并州事多,下官尽心竭力,自认不曾懈怠,哦,真说起来,倒是前几日每日早晚两个时辰耽误了些,好在没误了大事。”
也就是说之前没误大事,之后就不一定了。
汉王府人气的瞪眼,上前几步抬手就要指。
谢伍站到前面,目光寒阴的盯向汉王府人:“姜氏族门高大,我谢氏也不容犬吠。”
汉王府人心头一窒。
往日里头仗着汉王妃的之名盛气凌人惯了,竟是忘了这位可不同其他人。
“好,必定将谢大人这番话告知王妃。”汉王府人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