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那我先给你们三百文,这是这个月的月钱。”李堇从钱柜里取出三串铜钱递给鲁大娘。
“堇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还没上工呢,哪有发月钱的说法?”
“我知道,这是预支的,大娘先用着。”李堇将铜钱装入布袋,塞到鲁大娘怀里,“鲁大叔受伤了,家里需要用钱,大娘别跟我较劲了,这是你们的工钱,拿得理所当然的,又不是我送的。”
鲁大娘拗不过李堇,收下铜钱,暗暗发誓,一定要帮李堇看好店,好好地干活,还得盯着三儿点,不能让这臭小子偷懒。
很快天色大亮了,小吃店很快有了人气,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苏可儿晚了一天才知道李堇开店了,错过了李堇小吃店的开张日,怏怏不乐。
中午跑过来李堇店里,报复性地吃了一大碗面线糊。
“堇娘新店开业都不通知我。”苏可儿表示,她没有被李堇重视,她很不开心。
“我道歉。”李堇双手做投降状,“真的这几天我忙晕头了,忘记通知你了。”
“那好吧!”苏可儿是个好哄的,很快接受李堇的道歉。
“那我原谅你了,不过今天我可不买单,这碗面线糊你得请我吃,当做赔罪。”
“好好好……”
想到什么,李堇敲了敲脑壳,“不对啊,可儿,你有告诉我你住哪里吗?”
苏可儿愣住,苦思冥想半晌:“我没说吗?”
“没说。”李堇很肯定。
“嘿嘿嘿!我忘了。”
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李堇问道:“所以你到底住哪里?”
“就在东城,朝阳街,苏宅。”
“东城朝阳街?”李堇咋舌,果然大小姐啊,“那是安平县的贵人区。”
西城是富人区,东城是贵人区,顾名思义,东城的宅子,有钱不一定买得到。
更别说是朝阳街,那是安平县最繁华的街道。
“我不知道啊!”苏可儿懵懵的样子,“这宅子是三年前我要回来小住时,夫君给我置办的。”
“你不是长住安平吗?”
“我一年就回来两个月小住,这已经很不容易啊,我求了夫君好久,他才答应的。”
苏可儿乌溜溜水晶般的眼睛,闪过几分失落,“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想一辈子都住在安平。”
“你不是自小就住在安平?那你家宅子呢?”
李堇此言一出,苏可儿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宅子没了,家里出事的时候,宅子就被抢走了。”
真想拍拍自己这张嘴,又问道苏可儿的不可开那一壶上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一时之间,只剩沉默。
“可儿,我很抱歉。”李堇先开口认错。
苏可儿连忙接过话头,“不怪你,堇娘,是我,到处都不能提,一提就伤心,我打扰你兴致了,我……”
“可儿。”见苏可儿开始自我否定,李堇有些不赞同。
李堇想了想,开口转移话题:“那可儿,你这次住多久了?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第45章
夫君来接我了“我夏末就回来了,这几天我就得走了。”
苏可儿看着李堇满是不舍,她的出身和如今的身份,成了一道天阙。
权贵夫人们看她不起,一个眼风都懒得给她。大家小姐,官家千金,更是不屑与她来往,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小官家眷巴结她,吃相难看,满是算计,哪有真心来往。
再低的商户之女,大多不通文墨,无法交流。再往下平民之女,见到她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她是真的,很孤独,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府里的婢女更不敢随意跟她谈笑,万一惹恼她,夫君非得把人大卸大块不可,谁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哪怕是从小跟着她的菖蒲,这几年也明显局促很多。
唯独李堇,明知道她来历可能不一般,对她也无特殊对待,一应言语,就像个普通朋友一般。
就像在李堇的眼里,身份之差,并不存在。
李堇对她,无所求无所想,心思纯粹。
细处下来,她也发现了,李堇怕是读过许多的书,言之有物,就好像没有她不懂的。
她自诩才女,可是见识却远远不如李堇。就好像,她看的是书,可是李堇,看过整个世界。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李堇,她是被捧在掌心的金丝雀,是攀附大树的藤蔓。
李堇呢,自己就像是一棵小树,一天天地抽枝发芽,她甚至能感觉到,李堇总有一天,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地,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不是,不是有一天,现在就是,现在的李堇,就已经撑起了季家。
“可儿?”李堇唤了几声,把出神的苏可儿唤了一激灵。
李堇觉得好笑,跟个小可爱似的,“怎么聊天你也能聊得魂都飞了?”
“对了,可儿,你家是住在哪里?你方便的话给我地址,以后我才能联系得上你。”
“我住在京城,地址……回头我去问一下,再跟堇娘说,好吗?”
“自然好。”
四下寂静,人声皆无,李堇突然觉得不对。
小吃店一直都是很嘈杂的,人来人往,吆喝声,聊天声,此时,一丝声响也无。
转头扫视了一圈,店里很多人,此时都安静若禅,目光投往店门口,那里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男人。
十数个护卫,站满了店门口,怪不得吓得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男人穿着一身对襟窄袖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金丝边祥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宽边锦带,腰带上挂着一枚水色清透的白玉和一个玄色荷包。
他就站在店门口,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在和苏可儿视线接触那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眼里泛起暖色。
“怎么跑这种地方来?”
这种市井小店,环境……好吧,扫视一圈,男人不得不承认,环境还算干净。可是,这扎堆的都是什么人?
“王……”苏可儿急忙捂住嘴,脚步没停,奔了出去,如乳燕还巢,扑入男子怀中,“夫君,你怎么来了?”
夫君二字让男人嘴角微微勾起,声线也不复刚才那般冷硬:“来接你回府。”
“走吧!”
男人牵着苏可儿的左手转头就要走,苏可儿却右手覆上男人手腕,拉住他,“夫君,先别走。”
苏可儿跑回到李堇面前,杏儿眼笑得眯成了线。
“堇娘,夫君来接我了,我先回家,我晚点再来看你。”
“好……”
李堇点头,下一瞬想到什么,拉住苏可人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苏可儿连连点头,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门外,男人见着两人亲密的模样,不满地板起了脸,眼神锐利地投向李堇。
感受到了男人不满地瞪视,李堇抬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苏可儿,觉得有点好笑。
随即,李堇想到了什么,身体僵了僵。
又抬起头看了看门外的男人一眼,视线再回到苏可儿身上,自己拉住苏可儿的手,来回几次。
想到某个男人前几日的莫名其妙的行为,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李堇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笑,甜得沁人。
这一笑,男人还以为李堇挑衅他,气得眉头直挑。
但是根据属下送来的消息,这个女人好像是他家小兔子很看重的手帕交,深呼吸了几次,告诉自己,暂且忍她。
苏可儿哒哒哒地跑回到男人身边,男人还没拉上她手,就见那只白玉一般的小手迅速扯下他腰间的荷包,又哒哒哒跑进店里去。
从荷包里翻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苏可儿当众递给李堇。
“诸位,不好意思,我夫君打扰大家用餐了,这一餐,我夫君请客。”
目送一对璧人离去,李堇转头冲店里的客人道:“有贵人请客,大家敞开肚子吃哈,要不要加点肉?”
“那肯定要的,堇娘,帮大叔切一盘卤肉来,我今天蹭蹭贵人的福气。”
“我也加碗面线糊。”
店里的气氛又恢复热闹,大家心头的窘迫和恐惧,也被那锭银子和那句请客轻轻抹去。
“那一看就是大城来的贵人,看那气势,啧啧……”
“可不是,像是来接小娘子的。”
“那护卫刚才吓得我都哆嗦了,凶神恶煞的。”
“贵人的护卫当然凶神恶煞,斯斯文文还叫护卫?”
“呃……”刚才悟出了某个男人闹别扭的原因,李堇一整天心情都很好,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塞,仿佛都一瞬间随风而去。
天还没黑,李堇就催着曹大娘回去。
“趁天没黑,好走路,鲁大叔还要您照看,不回去看下您能安心。”
鲁大娘不肯,继续洗着手里的碗筷,“做吃食的,晚上这一顿也是热闹的,少了人怎么行?”
“行行行,就你回家,三儿还是留下帮忙的,我们三个人够了,晚上这顿人不多。”
李堇拿过毛巾,擦了擦鲁大娘的手,把她拉起来,“再说,我今天给您发了月钱,您不带回家收起来,店里人来人往,不怕遭贼?”
一说这个,鲁大娘就赶紧摸摸胸口,今天她都摸无数次了,就怕掉了。
一旁鲁三儿见李堇态度坚决,也帮着劝道,“娘,你就赶紧回家吧,看看爹今天咋样了。我会好好做活的,不会让堇娘累着的。”
“你可别偷懒,三儿,让娘知道你偷懒,我让你爹……让你大哥揍你一顿。”
第46章
娘子有点凶群山叠嶂,连延不绝,李堇又一次来到了山上。
“堇娘子,你看中这座山头?我实话跟你说,买这山头最是划算。”牙人强力推荐道,“我也是第三次做你家生意了,不能坑你。”
李堇好奇地问道:“怎么说?”
“价格上,它比其他山头要便宜了五两银子,而且你看,光照充足,土地虽然不是黑土地,也比一般山头的黄土普通山地土要肥沃很多。而且,山下有河,水源充足。”
牙人口若悬河地大力推荐道:“同等大小其他山头开价都是五十两左右,可是这个山头只需要四十五两。”
“明明条件更好,怎么会反而卖的更便宜呢?”
“因为人家诚心卖啊。”
“这山地买卖可会有什么猫腻?买下后跟坟地一样要签文契还要到衙门备案的吧?”李堇问道。
“是,流程都是一样的。”
李堇纠结了半天,其他的山头都不太合适,要么离城里太远了,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各个条件也都没有这个山头好。
“这个山头是属于哪个村的?”
“是刘家村和江水村共有的,两个村的里正和村民都画押了同意出售的文书,手续都是正常的。”
刘家村和江水村也没听过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李堇纠结了一路,临进城的时候,还是决定是要买下。
“堇娘子,您自己可不能去签文契,您又不是女户,这跟赁店铺不一样,您要让季公子来签。”
……
在李堇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之后,鲁三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堇娘,你回来到现在一直在叹气,是怎么了?”
“说了你也不懂,半大孩子懂啥?”
半大孩子被鄙视了,气呼呼地不理李堇,干活去了。
李堇继续愁,她跟季言安闹别扭,噢,不对,是季言安跟他闹别扭呢,她主动去找他回来签文契,感觉跟吵架先让步似的,她才不干。
对,就是这样没错,山地可以不买,吵架也不能先低头,反正也是投资,没那么快看到成效。
日子很快,又到了季言安休沐的日子。
杨老先生当天就在县学附近买了个三进的宅子,送信给季言安。
每天县学下学,季言安就去杨府做几篇文章,星夜才回县学就寝,日子明明过得极为充实,心里却空落落的。
特别是经常撞见杨泓无知无觉的跟他打招呼,他就觉得自己挺蠢的。
两个让他打翻醋坛子的人,都一副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样子,就他一个人干喝醋,委实又气又闷。
堇娘都不给他送吃的了,也没来看他,更更更气了。
季言安跟杨老先生告辞,说了晚上休沐回家不过来了,临出门,见了杨泓,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杨泓挠着头一脸问号:“这季兄弟是有啥大病?”
转头问便宜徒弟:“言平,你哥这是怎么的?”
站了半个时辰马步,两只腿控制不住颤抖的季言平哪有心情管他哥。
“你不知道?不知道没关系,来来,再坚持半个时辰。”
让你给我阴阳怪气,折腾不到你,我还折腾不了你亲弟弟。
傍晚,季言安回到家,没看见李堇,佯作闲逛般屋里屋外走了几圈,确定李堇不在家中。
视线落到廊下竹椅上刺绣的陶氏身上,欲言又止。
“娘……”
陶氏抬头,看着大儿子,疑惑地问道:“怎么啦?”
“那个,天快黑了。”
“嗯?”所以呢?陶氏不明白儿子要干啥?
“那个……怎么还不做饭?”
“你饿了吗?”陶氏把绣棚放下,“那娘去给你做点面你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