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他太远了,来不及阻止。”杨泓懊恼地抓了几把头。
李堇闻言心中一动,“那人是故意的?”
“绝对是,先撞飞,然后又纵马踩断季兄弟的腿。”杨泓肯定地道。
“有抓到人吗?”
“抓到了,可是……”杨泓眉头皱得紧紧的,“自尽了……”
李堇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掐进肉里,微微的刺疼让她面前维持冷静。
她知道是谁了。
是那个幕后黑手。
那个一路算计季言安,阻他进京,阻他科举的幕后黑手。
前世季言安无数不幸的制造者。
是她大意了。
李堇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她怎么把这个躲在背后算计的人给忘记了。
前世这个时候,陶氏自缢了,季言安需要守孝三年,根本不能参加秋闱,幕后之人自然没必要出手。
幕后之人第一次出手,是三年后,所以李堇一直觉得现阶段那人还没出现,没想到那人身上去。
这一世,陶氏活着,季言安再十来日就要参加秋闱了,所以那人就出手了。
李堇很确定一件事,那人不敢杀季言安,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再地算计季言安,一直到季言安成为首辅,都没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所以,那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要杀如今的季言安轻而易举。
可是那人只敢伤不敢杀,那就表明,有个比那人更有权势的人,不允许那人杀季言安,或者是,季言安活着就没事,死了,这个消息会被上报到某个地位更高的人手里。
迷雾重重,但是还有光亮,不能也不需要绝望。
李堇给自己打劲。
“堇娘子,我先回去了,祖父知道我每夜都去护送季兄弟的,这么久没回去,肯定担心了。我先告辞,明日我再来。”
杨泓同李堇告辞,他没把人护好,得回去跟祖父请罪。
“杨大哥慢走。”李堇将杨泓送到门口,眼见他自责甚重,出言安慰到:“今天幸亏杨大哥坠在言安身后。不然,还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是我没及时赶上……”
“这人既然奔着言安来的,就算今夜杨大哥制止他了,也难保对方不会用别的手段对付言安。”
杨泓觉得奇怪,“堇娘子似乎知道幕后是谁在作恶?”
“我大概有头绪。”
见李堇闭嘴不言,杨泓便明白,这是不便告知的意思。
杨泓知情知趣没再细问,牵过马,冲着李堇点头告辞。
“娘,还有热水吗?”
“有的有的。”
打了一盆热水,李堇将季言安身上衣物脱下,小心翼翼地给季言安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俊朗的面容,如今面无血色,苍白如纸。
轻轻地擦拭掉季言安嘴角的血迹,李堇撑了一晚上的坚强,一瞬间崩塌。
没有出声,两行泪珠无声滑落,打在季言安的下巴上,下一秒被李堇拭去。
第51章
要错过秋闱了“我来帮你吧。”陶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
两婆媳合力,帮季言安换好了干净的衣物,也把沾血的床单扯下来,换了干净的上去。
“娘,你去睡吧,我会看顾好言安的。”
“可是……”陶氏怕李堇一个人顾不来。
“两个人耗在这里也没用,您早点回去休息,明早上我要是睡过去了,您再来替我。”
“这样也好。”陶氏没再纠缠,把沾血的衣物抱到院子里,打起井水,蹲下清洗了起来。
洗着洗着,泪眼迷蒙。
她刚才偷听到堇娘和杨泓说话了,她听见了,言安是被人故意害的。
她没想到,他们都躲到这么偏远的县城里来了,相公也把命交代了,那人还不放过他们。
那人,是想断了言安的科举路,让他们永远进不了京城,见不到天颜。
使劲地揉搓着衣物,陶氏眼里凶光密布,就好像她揉搓的是,某个人的血肉。
她原本想着,一家平安就好,这也是相公的意思。
“背弃誓言的人,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
“既然,你不放心,不放过我们,非得赶尽杀绝,那就鱼死网破吧。”
推开门,季言平隐隐约约听到她娘在嘟囔着什么。
“娘,我回来了。”
陶氏眼底凶光隐没,又恢复柔弱,细声细气地道:“你来把你大哥的衣服洗干净,娘去给你大哥熬药。”
说着起身接过药包进了厨房,神色温婉地扇着蒲扇,把小炉子里的炭火吹得火苗摇曳。
方才那一幕的凶狠,仿佛是错觉。
端着碗药,陶氏推开堇娘的房门,就看到堇娘趴在床沿,手抓着儿子的手,无声垂泪。
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李堇的肩头,“堇娘……”
“娘。”将脸上的泪抹去,堇娘哑着嗓子问,“是药好了?”
将药碗递给李堇,陶氏问道:“要娘帮忙吗?”
“不用了。”
李堇右手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边吹着药汤,“娘快去睡,明早来替我就好,晚上我会守着的,娘不用担心。”
“言安没用麻醉散,一会肯定会疼醒,你要是自己顾不来就大声喊娘和言平。”
“好,娘去休息吧。”
陶氏点头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将药汤吹干,李堇自己喝了一口,俯身贴住季言安冰冷的双唇,一点点地把药渡了进去。
喂完一碗药,季言安还是无知无觉,李堇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季言安动了动,脸色又开始狰狞。很快,闷声低嚎着,五只手指扣着身下的垫被。
果然疼醒了。
爬上床塌,李堇将季言安的上半身抱起,将他脑袋抱入怀中,轻拍安抚着。
这个晚上,季言安痛醒了数次,疼痛于他于她仿佛都没有止尽,端方如季言安,竟然疼到闷哭出声。
李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那么痛恨一个人。
“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李堇脸色森冷,咬牙切齿地发誓。
仿佛应和着李堇的咒誓,漆黑的夜空突然打了一个惊雷,接着电闪雷鸣,第一场秋雨,来得分外猛烈,暴雨倾盆。
一早,陶氏熬好了药,在房门外轻喊,“堇娘,你醒着吗?娘进来了?”
“娘进来吧。”李堇声音沙哑,双眼红肿,眼里满是血丝,还是维持着蹲坐在床上的姿势,怀里搂着季言安的头。
伸手接过陶氏手里的药汤,李堇还是一样,用口给季言安渡进腹中。
“堇娘,娘来看着言安,你睡一会儿吧。”
陶氏接过大儿子的脑袋,轻轻放在枕头上,扶着李堇下了床。
“我先去趟店里,得把料先调好。”
李堇活动了下身体,洗了把脸,就出了门。
把料调好,跟鲁大娘和鲁三儿交代了一下,这几日就不来店里帮忙了。
“堇娘,你放心去照顾言安,店里有大娘呢,大娘会把店顾好的。”
鲁大娘听到季言安重伤念了声佛,看着李堇憔悴的模样叹了口气,催着李堇赶快回去休息。
店里的食客听着也纷纷感叹了起来。
“堇娘子的相公也太倒霉了,过几天要考举人了,这会竟然受这么重的伤。”
“可不是,唉……腿都断了,人都昏迷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这在街上骑快马的人真是缺德。”
“秋闱还七日就要举行了,堇娘子,唉……你也别太失落,三年后再考,你家相公才十八,还年轻呢。”
“可不是,隔壁胡同的王秀才,都五十多了还在考呢。”
“还有七日怕是来不及了,床都下不来,唉……”
……
今天是八月初七了,乡试是八月初九到八月十一三天。
季言安昏睡了三天了。
重伤那天没有用麻醉药,前几天一直不断痛醒。
一直到第四天,不知道是痛麻木了,还是缓过来了,季言安陷入了昏睡。
后天就要秋闱了,季言安还是昏昏沉沉地昏睡着。
李堇很不安,一边盼着季言安能及时清醒赶上秋闱,一边又希望他错过算了,总比他去府院号间呆三天磨掉半条命好。
不过是再等三年罢了。
可是理智上,李堇也知道,季言安重伤成那样都强撑着不用麻醉散,他定是打算要赴考的。
错过了,他定然无法接受。
“交给天意吧。”
李堇看着昏睡的季言安,终是没有去摇醒他。
初八一早,季言安睁开了双眸,强撑着坐了起来。
……
杨府……
“泓儿……”杨老先生一早便将杨泓喊了过来,“阿爷昨晚思虑了一夜,还是不放心言安。”
那晚杨泓去护送季言安,久去不回,杨老先生就有不祥的预感了。
果不其然……
听到杨泓送回来的消息,杨老先生震惊异常,接着便是了然和自责。
他没想到,季无畏都死了那么多年,那人竟然还不放过他的儿子,还好,看得出来,那人不敢杀季言安。
这也侧面说明了那人有多忌惮季无畏,哪怕他已经死了,还是害怕他的儿子进京。
一方面,杨老先生也有疑虑,是不是因为他不顾当年的承诺,私自来找季家母子,才会导致那人顺藤摸瓜关注上了季言安。
杨老先生心底泛起一阵阵自责。
第52章
潭州赴考“泓儿,以言安的性子,他既然不肯用麻醉散,想必是非要去潭州赴考不可的。”
“不能吧,季兄弟床都下不了呢。”
“你懂啥?有其父必有其子,季家人的骨子里,倔着呢。”
“再倔伤成那样他哪里坐得住?别说疼了,他坐着腿都没法子伸直。”
他也是秀才,也进过号间,那小小一间,人好好的都要去掉半条命,更别说季言安伤成那样。
“他跟你不一样……”杨老先生白了自家孙子一眼,“你护送言安去潭州吧,一路看顾着一点,陪到他高中解元你再回来,阿爷等你回来一起回京。”
不是,这话听着不对啊!
“那他要是不高中解元呢?我得陪他到明年再考?”
“说啥傻话呢?”杨老先生嫌弃地赶孙子出门,“区区解元,于他季言安如囊中取物,你以为都是你这榆木脑袋啊?”
杨泓晕乎乎地出门,还没迈出门槛,杨老先生又喊道:“臭小子,回来。”
接过手中的两封信,杨泓满脑门问号:“阿爷,这是什么?”
“给言安。”
……
“言安,把药喝了。”接过季言安吃完的粥碗,李堇又把药碗递过去。
看着李堇双目含忧的样子,季言安拍了拍她的头,将药一饮而尽,安抚道:“放心,我没事,我缓过来了。”
“一定要去吗?不急在这一年,三年后再去参加乡试也是可以的。”
“堇娘,你一向聪慧,想必也看出来了,有人蓄意要让我参加不了秋闱。”
季言安思及此面色冷峻,嘲弄道:“我不管是谁,竟然为了阻我科举大费周章。但是,这人越不想让我考,我越要去考。”
“可是,你腿还伤得这么重,你可以吗?”
“最难最痛的已经挺过去了,没事的。”
“乡试要三天,在号房里你要自己吃喝拉撒,你连站立都困难……”
“堇娘,三年,我等不起了。我意已决。”季言安眼神很坚定,耐心解释道:“再说我大多坐着,不用怎么站立的。”
杨泓站在房门外高声问道:“季兄弟,堇娘子,可以出发了吗?”
听到肯定的答复,杨泓几步进了房中,将季言安背起,放置到马车车厢中。
李堇提着几个包裹,跟着上了车。
“堇娘,要不娘也跟去吧,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陶氏殷切地看着季言安,“言安,娘也跟你们去潭州吧?”
季言安微笑宽慰着陶氏,“娘,不必担心,有杨大哥在呢。”
“娘,店里几样小吃的配料我都写下来了,放在我房间的书桌上。”
李堇并没有把配方交给鲁大娘,防人之心不可无。
“娘每天早上去调好料,店里就交给鲁大娘母子照看便是,帮我跟鲁大娘说一声,这段时间要把店交给她照看了,月钱给鲁大娘提到五百文,给三儿提到两百文吧。”
陶氏点头应下,目送着三人的马车离去。
“季兄弟,给。”杨泓将杨老先生嘱咐的两封信递给季言安。
季言安拆来,看了看。
“是什么?”杨泓也很好奇。
“一封白鹤书院举荐信,在我考中举人后,荐我往书院进学的。”
好家伙,还没考呢,他祖父连考中之后做什么都安排好了,杨泓不懂这些文人的脑回路,就那么自信?
“一封是请齐家老爷子容我们借宿的家信。”
这个杨泓知道,“齐老爷子是个老进士,跟我祖父同期,当时好像外放做了县令,如今告老了,在潭州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