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颓然坐着的葛士会,缓慢地起身,站到堂中,面对着卓先生。
“告诉你的同窗,你犯了何错?”
葛士会始终低着头,没有去看周围同窗的神色,他不敢看。
同意背刺季言安之前,他就想到今日的境地了。
他文才不过中等,中举时已经二十五岁,还是挂在榜尾的那种。
虽然比起屡试不第的老秀才来说他算不错了,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举人就是他的终点了。
他今年二十八了。
书院进学三年,比三年前也没多少进益。
在林回风以利相诱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或者也可以说,他欣喜若狂地应下了。
跟林回风愿意提携他相比,季言安算什么?
林回风可是出自名门。
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引诱季言安到画舫。
大不了逐出书院而已。
可现在,事没办好,林回风没得到推举名额,这场戏,从头到尾,只栽了他一个。
“狎妓。”葛士会小声地道。
“大声点,敢做不敢说?”卓先生疾言厉色地吼道。
“画舫狎妓。”
“哇,勇士啊。”
一众学子用一种看神人的目光看着葛士会。
这是胆大?还是愚蠢?
他们一时竟有些分不清。
“我白鹤书院的规矩,举子不可狎妓。你记是不记得?”
卓先生环视一众学子,目光在林回风和季言安两人身上顿了顿。
“从你们考中举人的那一刻开始,你们便正式成为我南离的候补官员。南离国法,官员不可狎妓。你们作为候补官员,自然也该如此要求。”
将怒其不争的目光转回到葛士会身上,卓先生继续道:“我白鹤书院的规矩,举子狎妓,念在初犯,不剥夺你的举子功名,只做严惩。一则逐出书院,二则当众杖责五十。你选哪个?”
按原计划,葛士会是打算选择离开书院的。
林回风应了他,提携他家的商行。
有了林回风的支持,他自然能力压几位堂兄弟接手葛家商行。
可如今……
他不能离开书院。
离开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选择,受杖责五十。”葛士会语气里,竟有几分决绝。
“啪啪啪……”
执杖的小厮一次连一次举起手腕粗的木杖,重重拍在葛士会的臀部。
葛士会先生咬牙忍着,后来是低吼,再后来是痛哭流涕。
哭嚎中,透过泪眼,看着前方的季言安和林回风,葛士会恨意渐浓。
这两人交手,争夺名额,凭啥,凭啥他们好好站着。
而他,在全院同窗讥诮地嘲弄着,被杖责得体面皆无?
凭什么?
葛士会有一种冲动,要把林回风在主谋的事戳破。
正要开口,抬头触及林回风阴沉的眼色,理智回笼。
他不敢,会死的。
……
老规矩给苏可儿寄了一份她亲自书写的股约契书。
李堇的新店「和合楼」开业了。
和合楼主要是做的炒菜,跟普通酒楼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菜品都是李堇复刻的现代名菜。
为了这个酒楼,李堇和请来的赵大厨,签了一张长达十年的聘书。
若是在之前,李堇是不敢将菜谱给外聘的大厨,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整个潭州府,都知道,她的产业,是睿王府入股的。
她的厨子她的菜谱,还真没人敢打主意。
但是李堇还是保险起见,提高一倍月钱,跟赵大厨将聘期延长到了十年。
和合楼的菜色新颖,再加上,睿王府的光环加持,开业就顾客盈门。
更大手笔的是,李堇将旁边的店面也买下,内外打通,大门拓宽,铺平了台阶。
用来给贵客放车马。
这得是晋安郡城的大酒楼才有这么大的手笔。
李堇按原计划,让王掌柜主理和合楼,又挑中了几个苗子好的给王掌柜和一品轩那边的薛管事带着。
“东家,葛杨捎回来口信了,姑爷的推举名额到手了。”
青叶还是一样,吨吨吨地跑进来,头上珠花剧烈地摇晃,似在努力盘住头发不坠下来。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堇放下手中的笔,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虔诚地谢了句。
“青叶,通知下去,今日东家有喜,和合楼和一品轩都打八折。”
看了看青叶,李堇又道,“家里的人赏半个月月钱,请来的伙计各赏百文。”
“谢谢东家。”青叶开心地咧着嘴跑去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
“东家,这边出了点事。”
青叶前脚刚出去,王掌柜后脚就进来了。
“怎么说?”李堇心口咯噔一下。
第116章
管不管?
王掌柜虽然愁眉苦脸,但是并不在十分着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李堇心跳恢复了平稳,细细听王掌柜说来。
“是这样的,先前我们转手的那块山地……”
李堇之前吩咐王掌柜买山地,想着种树加养走地鸡。
是特意为鲁大娘一家准备的。
后来因为陶氏将小吃的配方给了鲁大娘,鲁大娘接下了原来李堇的那间小吃店。
就拒绝了背井离乡来潭州。
李堇当时就吩咐了王掌柜将山地转卖。
没过两日,王掌柜就说山地出手了。
本来以为这个事过去了。
谁料,今天,牙人带着接受山地的买家,找上了王掌柜。
原来,买家买下这座山,是打算给家族做族墓的。
买家叫梁木,幼时父母双亡,蒙村里人照顾,吃百家饭长大的。
成人后颇有几分经商天赋,攒了些身家。
回到了村里,想着给村里人买座山,山顶上做族墓,也算让祖先有个归处。
山地买到手后,请风水先生看好了日子,村里青壮年都出动,去挖各家的墓穴。
没想到,来了一队壮汉,声称,如果不请他们干活,就不让村民们去建墓。
这一队人,来自王家村,出了名的民风剽悍,整村都是刁民的王家村。
偏偏这座山和王家村的山毗邻,要去自家的山就得从王家村的山脚下经过。
自家村里就有劳动力,梁木哪里需要再请人干活?
结果王家村的人把路一拦,不让过了。
梁木无法,只得同意聘请王家村的壮劳力做活。
万万没想到的是,墓穴挖好了,王家村竟狮子大开口,要了比常价贵四五倍的价格。
梁木咬着牙给了。
王家村的人又变本加厉,要求把筑墓的活也交给他们。
筑墓不是一笔小支出,家家户户都是为了先人才咬牙拿出银钱修墓的。
要是再来个四五倍,村民根本拿不出来。
梁木也无法掏出那么多银钱,帮全村一起修墓。
昨日,王家村的人迟迟得不到答复,竟打伤了不少人。
牙人和梁木本就是同村,思来想去,牙人建议,来找王掌柜看看有无办法。
王掌柜的东家有睿王府做靠山,潭州皆知。
“那梁木也知道此事买卖已定,与我们无关。但他哭的可怜,又一副求我们帮帮他的架势。”
王掌柜也是踌躇了一日,还是决定来问问李堇的意见。
“梁木的意思,是我们将有隐患的山卖给他,我们是有责任的对吗?”李堇问道。
“他确实有点埋怨,但更多还是希望我们能帮他一把。”
“他希望我怎么做?请出衙役去镇压王家村?”李堇话里带点气。
“这……”
这事也说不上到底她作为买方有无责任。
但是梁木和牙人,这种,因为她李堇有靠山,就该帮他的做法,让她很反感。
换了一个普通的卖家,他们是不是还要找上门去退山?
不过是看她李堇名声在外罢了。
王家村的找茬,和她这座山有何干系?
待李堇静下心来换位思考一下,又不得不承认,那山,她要是开发的时候,遭到王家村阻挠,确实是会怨怼卖家。
“王掌柜,我们能怎么帮他?帮他出钱?”
“我们卖这山地才不过九十两,一个村的祖坟,怕是不止这个数。再说了,怕是出了这笔,那王家村还是会继续找茬的。”王掌柜不赞同出钱。
“那我还得帮他梁木解决王家村这个隐患呗?”
这售后,可真是让她恼火。
“东家,您拿个主意。帮与不帮都说得过去。”
王掌柜开慰道,“本来这事就跟我们无关。”
帮或者不帮?
只能帮了……
李堇叹了口气,“他梁木和牙人能不顾牙行的规矩找上你,若不搭理,后面难免在外抹黑我声名。”
上旬祭祀堇娘,她刚承诺她,定不让她声名蒙羞。
答应亡魂的话,可不能不当回事。
“王掌柜,你让那梁木和牙人过来吧。”
李堇带着般可,跟着那梁木,出了城。
“王家村,这名字我怎么觉得还挺耳熟的?”
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哪里听过,李堇也就作罢,不重要。
王家村在潭州城东面,晋安郡西南方向。
李堇他们的马车路过王家村山脚下的时候,能明显看到路上有一些沙包堆成的路障。
只是不见人影。
马车继续向前,前方传来人声,咒骂声,争执,还有哀嚎。
几十人打成了一团。
一方老少都有,明显较为瘦弱。
另一方都是青壮年,身材较为健硕,眉目间也多是狠色。
梁木急急地跳下车辕,护住一个挨打的老汉。
“王家村的,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我告诉你们,你们完了。我请来了贵人,她认识知府大人,还认识京城的睿王爷,王爷可是皇亲国戚。”
梁木将老汉护在怀里,做的事让李堇看着血都热了。
但是说的话,却犹如一盆冷水,把李堇泼得打寒颤。
这梁木,故意将矛头引向她。
“那人就是一品轩的东家,她在那。这座山就是她卖给我们的。”
王家村为首的是个肌肉虬成团的大汉。
那大汉顺着梁木的手指,看向马车。
大汉狠狠地一巴掌抽在梁木身上,将梁木抽的嘴角都流血了。
才起身向着马车走来。
“你要多管闲事?”
大汉抬头,一脸桀骜地看着撩开车帘看着他的李堇。
“我就来看看,至于管不管,看心情。”
李堇没有如梁木愿将烂摊子接下。
梁木闻言脸色难看,他还以为像这种小姑娘,自己有权有势,看到不平,会跳出来气愤阻止。
他就能顺理成章将王家村的注意力甩到李堇身上。
没想到,李堇竟不吃这一套。
李堇这话,也出乎大汉的意料。
大汉气息一窒,几息后才开口道,“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什么贵人,我们王家村不怕。”
“青叶,我们回去吧。”
这王家村的人,一看就难缠。
现在敌我未明,梁木又有心转移矛盾,一头闯进去,何其愚蠢。
李堇遵从理智,转身就走,多管闲事惹一身骚不是她的处事原则。
马车摇晃着回返。
车上,李堇眉头紧紧皱着。
梁家村的老的老小的小,人人脸上都是悲愤和不甘的神情。
还有那老汉被殴打的惨样,都从李堇脑中浮现。
“唉……”
第117章
姐弟来历般可听到李堇叹气,不解地转头问道:“主子,怎么了?”
抬头冲着般可苦笑了一下,李堇冲着赶车的青叶喊道,“青叶,回刚才那边去。”
青叶毫无异议,东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蛮力调转马头。
“主子?”般可不知道李堇要做什么?
“你主子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该死的……”
低低咒骂了一句,李堇为自己主动找事的行为哀叹了一声。
不管是穿越前在现代,还是穿越后到了南离。
李堇都体会过那种无力感。
身卑位贱,受人欺凌,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梁家村老少脸上的悲愤和无力刺痛了她。
其实,若不是梁木自作聪明,言语挑拨,引起了她反感,她刚才可能就插手了。
欺凌弱小,简直不能忍。
山脚下,大汉目送马车离去,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嘴上说着不怕,但是跟官府有关系,还什么王爷,天潢贵胄,他怎么可能不怕。
还好对方不打算插手。
可是,很快,他脸就绿了。
那辆马车,晃晃悠悠又回来了。
青叶扶着李堇下了马车,般可也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李堇站到大汉面前,大剌剌地问道。
大汉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下一息,又觉得自己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有点孬。
又上前了一小步,梗着脖子道:“我叫王柄山。你待如何?”
“王炳山是吧?你们之前「帮」梁家村的人挖坟坑,要了他们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