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灯玉墙，氤氲着洞外海水的光晕，浮光掠影，几分惑人心神。
若不是这鲛人当着自己的面所变幻，一年前的他或许会喜欢。
鲛人摆着鱼尾游到江羽诺跟前，又恢复了她本身的模样。
“你不喜欢说话？”鲛人伸出一只长着紫色鱼鳞的手，指甲尖锐如钩地放在气泡前。
“你可知道，没了这层薄薄的气泡保护会发生什么？”
眼见面前少年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鲛人格外粗糙的脸颊鼓了起来。
她围着江羽诺游了一圈，以低沉沙哑的嗓音开口道：“你在还感觉不到窒息时，就会被海水给压成肉饼。”
现在她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所以根本不担心追过来的那几位修士。
修为再强悍，在深海里也使不出七成。
“你再不听话，就会变成一团肉饼被我吞入腹中。”说到这里鲛人对着江羽诺露出一口獠牙来。
哼，他这总该怕了吧！
然而，气泡里的那位美少年仍是目光淡淡，处变不惊。
这让鲛人有些急躁地抠了抠发顶，随即几缕像海带般的青丝随海流飘去，露出淡紫色的一块头皮来。
“我的头发！”
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传遍整个洞窟，那道紫影也追着那几缕青丝而去。
见状，江羽诺抬手轻轻触了触面前的气泡，指尖刚碰上，不想被一个力道给反弹回来。
看来破除这个气泡并不容易。
“追到了……”
手里握着几缕青丝的鲛人松了一口气，将它们用力拍回头顶，竟然还真的被接回去了。
她重新游回江羽诺身前，一双看起来十分怪异的紫眸上上下下扫着他。
长得可真好看啊。
有这样的生父，孩子们也一定会长得十分漂亮吧。
“只要生了漂亮的孩子，我就不吃你。”鲛人用如钩的指甲往四周一晃，本来莹莹的玉墙便恢复成了骨墙。
“他们都是些没用的，当然，没一个比你好看。”
江羽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移动而移动，开口道：“东鲛貌美者繁多，你为何不往东去？”
鲛人分两族，西鲛和东鲛。
东、西鲛族群皆野蛮凶悍，但外相却截然相反。
东鲛不需要用幻术，凭本身的美貌便能蛊惑出海者。
“找他们？我们势不两立！”这一点江羽诺自然知道。
这世上但凡开了灵智的，都会分帮立派。
东鲛又怎么可能允许他们的血统被西鲛沾染。
不说通婚，便是有西鲛千里迢迢来示爱，都会被群起而攻之。
他故意提起这点，只是想要让眼前的这只鲛人怒火攻心。
鲛人心一乱，便处处都是漏洞。
“你不知道么？这岛上囚着一位东鲛族男子。”江羽诺收回放在骨墙上的视线低眸看着气泡外的鲛人。
她到此刻都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证明她如今只能等。
或许，还是与这气泡有关。
“那东鲛族男子明艳动人，被凌云国女帝所擒，身上还被下了禁制封去五百年的修为。”
凌云国女帝？
鲛人恍然大悟。
凌云国女帝聂骄阳在他们鲛族也是赫赫有名。连他们族里修为最高强的大祭司都败在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聂骄阳手中。
不过，他们鲛族从不怕败。
“怪不得聂骄阳明明知道我在这里还故意把你引来海边，原来是喜新厌旧，看上东鲛族的男子了。”鲛人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怜悯。
“所以，你不想要那位东鲛族男子？”
“他被关在哪儿？”鲛人问道。
虽然她比较喜欢眼前这位人族少年，但他们毕竟族群不同，生儿育女相当的困难。
“就在这座岛的东南方。你寻着阵法去找，必有所获。”江羽诺弯唇笑道。
鲛人紫眸一亮，对着气泡内的白衣少年道：“你也别想走。”
江羽诺点头，等那道紫影游远，他又伸手触了触面前的气泡。
力道更强了。
她果然在等。
这毕竟是深海之下，而自己只是一介凡躯，稍有疏忽便真的会变成一团肉饼。
是想先圈养猎物么。
深海的另一头，迷失在偌大海域里的另两人终于发觉了鲛人的踪迹，立刻追了上去。
也在此时，一直用隐身符看完整场戏的聂骄阳现身，出现在江羽诺对面。
气泡内的少年微微一惊，而后抿唇静静看着那人。
知道那少年不会率先开口，聂骄阳弯唇，带着几分懒意笑道：“本君何时囚了一位明艳动人的东鲛男子了？”
平定下杂乱的心绪后，江羽诺也微微弯唇，低眸看向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银镯子。
原来是寻着她自己的灵力追来的。
一眨眼的功夫，聂骄阳就已经出现在江羽诺眼前，“年纪太小，还不适合当爹。”
红袖一拂，在海底如轻纱随风涌动。
一时间让江羽诺有了那红纱扑面而来的错觉。
下一瞬气泡内迸发的冰蓝色灵力让聂骄阳霎时冷了一张脸。
还好，气泡破裂间两人已经到达了地面。
“江羽诺！”
聂骄阳抿紧唇愠怒十分地盯住那也紧绷了神色的少年。
遇到巨浪扑下他没有催发镯子里的灵力，即便是被鲛人捕获到海里，看到白骨堆成的洞窟他也没有催动镯子里的灵力，连鲛人跟他说要让他当爹也没有！
这些他都不觉得危险。
倒是来救他的自己，让他感觉到危险了？
狼崽子！
着实被气到的聂骄阳一步一步走向对面的少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而那少年也紧抿着唇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这镯子不是禁缚自己的法器吗？为何会有那么强大的灵力随着自己的感知而迸发出来？
像是一件护身灵器一样。
两人一前进一后退，最后江羽诺都再次退到了海里，海浪都没过了他的鞋面。
“给我上来！”忍无可忍的聂骄阳终于开口。
此时她能明显感觉到海面下有三道灵力在打斗，稍不留神，自己又要救这白眼狼崽子。
她可不想救。
踌躇了一会儿，江羽诺慢慢走上岸，不过始终和聂骄阳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到底要做什么？
江羽诺袖内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反反复复。
就跟他此时明明暗暗连自己也捉摸不透的心绪一样。
她明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可以肯定，这两年里她从来都没有想起过这世上还有一个曾经被她抛弃的灵炉。
第30章
柳暗花明
察觉到江羽诺余光注视着海面，聂骄阳怒上心头，瞬移到那少年跟前。
“可惜了……”
她弯唇捏住江羽诺的下颌，“你那小情人如今不说金仙，便是上仙的修为也没有，对付那只鲛人可不容易。”
捕捉到他眼中晃过的惊讶，聂骄阳松开手继续笑道：“她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本来几分得意的神情在触到少年红了一块的下颌后，她微微蹙眉，自然而然地又抬手用指尖点了点，“真娇气……”
丝丝凉凉的灵力如水流般淌过肌肤，让江羽诺不觉又退后半步。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的修为早就到达上仙中阶，离金仙都不远了。
自己的昏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我去救你的小情人上来么？”聂骄阳又前进半步，抬眸笑望着江羽诺。
“求我……”
即便江羽诺对祁萝没有儿女情长，以他的性子对那人袖手旁观也绝对是做不到的。
“怎么求？”江羽诺问道。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但听到这句回答的聂骄阳心里头还是十分不是滋味。
就好像自己养了许久的娃开口第一句喊的居然不是自己。
按捺住心中的燥意后她消失在原地遁入海中。
罢了……
自己本就打算借此消耗一波灵力，再顺便博得那狼崽子的好感。
海中，暴怒的鲛人已经卷起洋流将祁萝和祁枝团团围住。
本来还以为要下一番功夫寻找他们的聂骄阳勾起唇。
以德报怨，说不定还能提升祁枝对自己的好感。
打定主意，聂骄阳伸出左手，只见她周身的洋流慢慢涌向掌心，瞬时形成一把萦绕着冰蓝色灵气的水剑。
“你这只鲛人，真是色迷心窍了，连远桑国的国主和长公主都敢伤。”
聂骄阳浅淡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懒意，从手里飞出的水剑却寒气逼人，势不可挡。
那鲛人立马躲避，却还是被水剑的剑气所伤，布着紫色鳞片的右臂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鲛人龇牙，摆动鱼尾以极快的速度朝聂骄阳游去。
“别让它牵引海水！”还被困在漩涡中心的祁枝提醒道。
“祁君说的是。”
聂骄阳笑着回应道，可手里的动作却放慢了几分，虽控制着水剑攻击着不断围着她快速划圈的鲛人，却没有一剑再伤到它。
对面漩涡里用慧眼看到这一幕的祁枝皱起一双剑眉，看到他紧绷起的脸，祁萝杏眼里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阿羽那时说的话也悄然浮在脑中。
“阿兄。”祁萝抬眸望向身边男子，“她可不是良人。”
自己与身边人虽然不是亲兄妹，可比起那些有血缘的阿弟们，她一直都是真心待他的。
上一世自己为了替他手刃仇人，亲手杀了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十三弟。
重来一次，阿兄可千万不要与聂骄阳有上一世都没有的纠葛。
如若不然，她宁愿再为他手刃一次仇人。
祁枝有些惊讶地收回视线，袖内的双手慢慢蜷起，“我跟她，不可能。”
所以，他从来不敢把视线多放在她身上一刻。
远桑与凌云结姻，天海山阁又怎么会允。
对面，聂骄阳也被困在巨大的漩涡之中。
她轻声一笑握住手中的水剑，暗道这鲛人牵引的洋流可要多耗一些自己的灵力才成。
不说她还不舍得让小羽诺受灵炉之苦，便是舍得，如今的那狼崽子恐怕也不会让自己如意。
“凌云国女帝，你来这里这里做什么？那小郎君你不是不要了？”
漩涡外的鲛人有些好奇问道。
这话让聂骄阳微微挑眉，用手中的水剑一下一下逆着洋流方向砍去。
“我不要的，旁人也捡不得。”
听到这句鲛人立马又龇起一口獠牙，恶狠狠道：“你好生霸道！今日我便耗光你的灵力，再将你吞进腹中！”
“好啊……”
聂骄阳继续淡然地挥着剑，“若你真能耗光我的灵力，我把那只明艳动人的东鲛也送给你。”
海岸上，一个阵法中出现着海中此时的景象。
江羽诺看着不断冒着灵气来维持阵法的银镯子陷入沉思。
她给自己戴的真是灵器。
而且，他还通过阵法看到了被困在漩涡里的祁枝。
一年前就已经薨逝的远桑国国君，此刻居然就在长公主身边。
阿蒙岛……
“骄阳！”
沈知鹤的出现打断江羽诺的思绪。
看到那道灰影施法离开，他目光慢慢移向阵法里显现的那道红影。
如此悠哉散漫，她看上去哪里是需要帮手的样子？
这位沈君与她果然并不相合。
“祁兄！聂君！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洛海天也紧跟着赶来。
苏君其正准备施法时忽然收回手，走到江羽诺身边笑容可掬道：“女帝说自己这位阿弟貌美人娇，此时一见，女帝这话还说的过于谦虚了。”
这位小阿弟不仅得了女帝护佑，还有远桑国长公主的青睐，是万万不能轻看的。
江羽诺微微垂眸来掩饰自己的情绪，随即也笑道：“苏君谬赞。”
阿蒙岛，六国君主，他或许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自己居然回到了一年前在阿蒙岛举行的斗法大会上。
可真是「回」么？
他没回来的日子，还有另一个「自己」在过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日子。
另一个「自己」此时又去哪儿了？难道被自己夺舍了？
是因为……长公主？
海里，聂骄阳感应到另两人的到来只能挥剑破开漩涡。
她做的嫁衣，可不是给别人穿的。
这一剑，连对面的漩涡也被破开。
祁枝眸色一变，神色复杂地看了聂骄阳一眼。
以刚刚这剑的实力，真是让他白白忧心了。
鲛人见势不妙立刻准备逃离，被聂骄阳的水剑给缠住。
“别急，东鲛你还没有见着呢。”
这鲛人杀了那么多的人族，不可能就这么放它走。
赶来的沈知鹤和洛海天见状同时祭出法器，将鲛人制服。
“祁君，你是不是有伤在身？”沈知鹤问道，不然祁君不可能会这般轻易地被一只鲛人所困住。
“并未。”祁枝垂下一双眼睛，“是我大意了。”
一旁的祁萝杏眸微晃，忽然趁其不备离开海里。
聂骄阳刚刚准备捏指，又慢慢松开。
不急……
先看看「阿羽」的决心也不晚。
第3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