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
高麟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较寻常的少年,更加沉稳。
他平日里,总是故作老练,只有与母亲在一起时,才会露出心中的忐忑与不自信。
但太后无法给出结论,说他做得对,或者不对。
太后只能安慰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皇儿能顾全大局,已经十分不易了。”
太后说着,也有些心疼。
高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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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一大早,莫衡便被院子里的巨响吵醒了。
他不满地披衣起身,愤而拉开了房门,却忽然愣住了。
他住的博兰苑中,居然多了不少小厮和丫鬟。
有两个小厮,抬着一方大大的书架,正往他的书房里送。
还有两个丫鬟,抱着高高垒起的书本,也跟着进了他的书房。
巧云站在一旁指挥,朗声道:“动作快些,外面还有四箱书呢!按照清单,分门别类地摆好,千万别放错地方了!”
冬日的冷风一吹,莫衡顿时清醒了几分。
莫衡疑惑地走了过来,茫然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巧云冲他福了福身子,温声答道:“夫人吩咐奴婢,过来为公子您布置书房。”
莫衡眼见着书籍一箱又一箱地被搬进书房,实在有些奇怪。
莫衡问:“布置书房……为何突然要搬这么多书过来!?”
巧云一笑,轻声:“夫人说,公子要考科举,这些书,都是考科举的必读书呀……”
莫衡嘴角一抽,恍若雷击。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自己不太满意,于是大修啦(其实是重写),求重看~
第66章 继续教育
若说三日前的太后寿宴, 是莫衡此生最害怕的日子。
那今日,就是他这辈子第二害怕的日子。
莫衡急匆匆地从博兰苑赶到了竹苑,却见沈映月坐在书房之中, 与一位老者叙话。
这位老者着了一身靛蓝长袍,看起来约莫六十出头, 头发花白, 三缕长须,延伸至胸前, 眉头习惯性地蹙着,不苟言笑,满脸写着“古板”二字。
莫衡站在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沈映月却恰好抬眸。
沈映月见莫衡有些呆愣地站着,便冲他点头, 道:“莫衡, 快进来, 见过谷先生。”
莫衡敛了敛神, 茫然地迈入了书房。
沈映月对谷先生道:“这便是我夫君的堂弟, 莫衡。”
谷先生抬起眼帘, 上下打量了莫衡一眼。
莫衡听了巧云的话, 便着急忙慌地赶来找沈映月求证,此刻的莫衡, 发髻歪斜,衣襟微乱, 实在有些不雅。
谷先生的眉头, 皱得更深了。
沈映月又对莫衡道:“谷先生在致仕之前, 官拜翰林学士, 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师父了。”
莫衡面色僵了僵,只能硬着头皮,唤了句:“谷先生好。”
谷先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莫衡干笑两声,道:“二嫂……借一步说话。”
说罢,便连忙拉着沈映月,走到了一旁。
莫衡压低声音道:“二嫂!巧云一大早便在收拾我的书房,还说我要考科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映月侧目看他:“你不是要变得更强么?不考科举,难道去从军?”
莫衡:“……”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二嫂……不瞒你说,我这两年,没、没怎么读书,学的那些东西,只怕早就还给先生了。”
沈映月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请了谷先生来,谷先生当年参与过科举考试的出题,带过的门生无数,教你是小菜一碟。”
沈映月自寿宴之后,便送信去了太傅府,这谷先生,便是沈太傅为她推荐的。
莫衡叹了口气,道:“难怪谷先生杀气这么重。”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的情况,若是寻常的先生,只怕束手无策。”
莫衡:“……”
他顿时有些绝望,道:“可今年的童试都结束了 ,我不但要等明年,还要从童试考起?”
这大旻的科举考试,分为四个层级。
依次为“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考完“童试”之后,便会成为秀才,然后再继续参加“乡试”,通过之后,成为举人,再层层递进,变成“贡士”,继而成为“进士”。
莫衡从未参加过科举考试,自然要从童试考起。
沈映月笑了下,道:“今年的童试、乡试虽然都过了,但这一轮的会试还没过。”
莫衡微怔:“二嫂说的是春闱?那不是只有举人才能参加么?”
沈映月点头:“不错,但我打听过了,只需要得到两位一品大员的举荐,便可以破格提拔,直接参加会试。”
莫衡疑惑道:“一品大员?”
沈映月解释道:“简单地说,若是我父亲,和左相都愿意推举你,那你便能直接参与会试。”
莫衡欲哭无泪:“二嫂,你不是才打了左相的孙儿么?”
沈映月一笑:“是啊,还好只打了一巴掌。”
莫衡:“……”
沈映月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好了,这些事我自会安排,你只管好好读书。”
莫衡面露难色:“可是,从现在到春闱,已经不足三个月了啊!”
沈映月点头:“没错,所以你每说一句废话,都是在虚度光阴。”
莫衡再次陷入无语。
顿了顿,沈映月又道:“对了,我还为你找了个书童。”
“书童?”莫衡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抬眸看去,只见莫莹莹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了一根狼牙棒,优哉游哉地在莫衡眼前晃了晃,笑道:“二嫂说了,我镇国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三个月,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读书了。”
莫衡白眼一翻,差点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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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莫衡开始闭关读书,二房的博兰苑,便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谷先生的训斥声、莫莹莹的催促声,还有莫衡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莫衡公子考科举一事,也成了镇国将军府茶余饭后的话题。
丫鬟小厮们只要得空,便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莫衡公子,如今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但凡醒着的时候,手不释卷,连用膳、出恭都要看书啊!”
“可不是吗!之前请了那么多先生,都被他逼走了,就从未好好读过书!临时抱佛脚,辛苦些也是难免的。”
“你们觉得,莫衡公子能考上吗?”
“莫衡公子若能考上,那我也能去报名了!哈哈哈哈……”
“但听说这事,是夫人安排的!但凡是夫人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我赌莫衡公子能一次登科!”
“我赌两次!”
“我赌考不上……”
家丁们的议论越来越热烈,而莫二爷和二夫人,自然比他们更关心莫衡的情况。
“老爷,衡儿已经好几日没有出过博兰苑了,这沈映月到底要做什么?”
二夫人在房中来回踱步,心里总有些不安。
莫二爷看了她一眼,笑道:“之前衡儿不念书时,你跟着担心;如今认真念书了,你怎么也放心不下呢?”
二夫人道:“衡儿能念书,自然是好事……可沈映月将他关在博兰苑里,是什么道理?听说请了个极其严厉的先生来教他,每日不吃不喝不睡的……万一弄垮了身子,可怎么好?”
莫二爷开口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听史管家说了,如今,博兰苑里吃食的供应,可是全府里最好的!每日不是补汤就是参汤。之前衡儿时不时晚上出去喝酒,如今的作息,反而比之前规律多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二夫人轻瞪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些不过是场面功夫,谁知道衡儿在里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二夫人打心眼里不喜欢沈映月,她不信沈映月会真的为莫衡好。
莫二爷见她面露不悦,道:“衡儿是莫寒的堂弟,又是镇国将军府唯一的男丁,映月能把他怎么样?你当真是多虑了……”
二夫人横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也这么向着她了!?她当时可是差点儿把你的手指头砍了,你忘了!?”
莫二爷面色微顿,他讪笑了下,道:“那……那最终不还是没砍嘛……”
莫二爷与二夫人不同,大部分时候,性子软且好说话。
莫二爷劝道:“再说了,自从映月开始管衡儿后,衡儿便收心了许多,如今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师了,咱们也跟着沾光,是不是?”
二夫人冷哼一声,道:“我衡儿本就有才华,不过是蓄势待发,被她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况且,衡儿卖画的收益,可是并到流光阁的进项里了,又没有全给我二房,这可不就是占了我二房的便宜嘛!”
莫二爷皱了皱眉,却不想与二夫人继续争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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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自镇国将军府,向流光阁行驶。
巧云坐在马车里,嘟囔道:“夫人,这二房也太不知好歹了!您为莫衡公子尽心竭力,二夫人却还在说风凉话!”
巧云如今在府中有了不少“小姐妹”,二房之中的谈话,很快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沈映月听她一脸郁闷的抱怨完,只淡淡笑了下。
沈映月问:“前几日,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巧云一愣:“还没……看了一半了。”
沈映月道:“与其花时间去听这些,不如多花些时间读书。”
“读好书,能使人明理、心境开阔,二夫人这般看待人和事,就是因为书读得不多,小心思却多,所以闹得自己不愉快,旁人也不欢喜。”
巧云听了,认真点头:“是,夫人说得对,奴婢记下了。”
沈映月轻轻“嗯”了一声。
她一贯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沈映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马车便很快到了流光阁。
车帘被巧云伸手撩起,只见廖先生和巧霜已经等在了门口,他们二人看到沈映月,连忙俯身见礼。
沈映月冲他们微微颔首,问:“铺子找得如何了?”
流光阁的经营趋向于稳定,沈映月便打算继续扩充地盘,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来看看新铺子。
“夫人,与流光阁同一条街的商铺,小人都问过了,街头的第一家和第二家,都有意愿让出铺子,而咱们左右两边的铺子,却不大愿意让出铺子来。”
廖先生低声说道。
流光阁在位置,就在京城主街附近,算是寸土寸金,客流量也很大,于是他们便想在流光阁周围,继续扩展。
沈映月问:“为何不愿出让?”
廖先生道:“左边那一家,也是一间茶楼,才开不久……许是眼红我们生意好,便不想放弃,还想再试试……”
沈映月笑了下,道:“没关系,等上一个月,再去与他们谈,说不定就会松口。”
巧霜听了,忍不住问道:“夫人,这是为何?”
沈映月道:“这茶楼的老板,只怕有些拎不清……他见我们开茶楼生意好,便在旁边也开起了茶楼,很容易引起‘恶性竞争’的。”
“恶性竞争?”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沈映月解释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家茶楼要抢同一批客人。若旗鼓相当,则各占一部分客人,但营收进项也只能占到部分;若两方能力强弱悬殊,弱的一方会血本无归,所以我说,这种比拼,是恶性的。”
众人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
巧霜十分好学,继续问道:“那他们在我们旁边,到底做什么营生好呢?”
沈映月道:“如果他们聪明,就应该学会借力打力,才能事半功倍。”
廖先生饶有兴趣:“如何借力打力?”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道:“举个例子,如今流光阁已经是这条街最负盛名的铺子了,每日都有上百位夫人或者小姐,前来惠顾……若是想赚这部分客人的银子,便应该提供一些她们感兴趣的东西。”
巧霜一听,喃喃道:“奴婢明白了!反正来这边的,都是夫人或者小姐,隔壁的铺子,其实可以卖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之类的,可能比他们开茶楼生意更好!”
沈映月面露欣赏,道:“你说得很对。”
廖先生有些意外地看着巧霜,伸出了大拇指,道:“没想到巧霜姑娘,对营生居然如此有天赋。”
巧霜腼腆一笑,红着脸道:“多亏了夫人启发。”
沈映月继续道:“所以我们自己要扩展营生,也不应该是单纯地扩大地盘,将现有的生意照搬过去,而是应该试着突破,要么横向延伸,要么纵向精钻。”
见廖先生、巧霜、巧云都十分感兴趣,沈映月便娓娓道来。
“横向延伸,是指现有的客源不变,我们去扩充她们所需的其他品类……就如同方才巧霜说的这样,她们既然喜欢来流光阁喝茶,那夫人小姐们喜欢的其他东西,都是我们可以尝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