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发现的!”
唐龄欲吹灭灯火,却被白景明伸手拦住,二人靠得很近,唐龄这才发觉,白景明竟比自己高出这么多,自己需得仰头才能看见男子垂下的视线。
以往,白景明都是坐在轮椅上,自己习惯了垂眸看他,此时看男子高大的身型挡在自己面前竟还有些不习惯,唐龄不自在地撇开目光,瘪瘪嘴:“把灯吹了,不然有人进来,就会发现发现我们在这。”
“不会的,这个院子没人能进来了。”
唐龄和青烟住的院子很小,只有两间房间,但隔壁便是下人们的大院子,只要有人路过朝里面看上一眼便会发觉,死去的青烟姑娘的屋子亮起了灯。
可是白景明坚定的语气竟然叫唐龄有了一丝动摇,她本想强硬地灭灯,可看见白景明的炯炯目光,便不再管了。
反正现在不是自己孤身一人了,唐龄转过身去读青烟的信,嘴角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信上是秀丽的小字,内容很短,只有一段话,是青烟的道歉,她承认饭菜里的毒是自己承大小姐的命令下的,诬陷给唐龄实非自己本意,望唐姑娘原谅。
“说什么了?”白景明见唐龄看那一段话看了许久便出声提醒。
唐龄转述给白景明,白景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唐龄看着生了一股无名火,她伸出纤纤食指点了点白景明的胳膊,“你点什么头?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唐龄本想平静地打趣,却不曾想话出了口竟然带上了一丝撒娇和委屈的意味,唐龄瞬间红了耳尖,别扭地转过头。
白景明明显也听出来了,这软绵绵的语气像是在责怪自己为何这些时日都不传个消息,也像是责备他为何在关键的时刻不在她的身旁。
“我给你写信了但是……”白景明本想解释却又觉得解释没什么用处,不留消息确实是自己的错,无可辩驳。
“是我错了,不该一走数日不给你留个消息。”话落,白景明安慰似的想要拍拍唐龄单薄的肩,手却没等覆上肩头,竟看见女子瘦削的身形微微颤动,白景明紧皱眉头探身去看,却一眼瞧见几颗豆大的晶莹泪珠滚落,白景明瞬间慌乱地收回手,一时不知所措。
其实唐龄并不想哭的,只是这些日子里的委屈和恐惧一直积攒沉淀在心底,在白景明认错的瞬间几乎喷薄而发,眼泪决堤般滑落。
“唐姑娘……”白景明扳过唐龄的身子,让她正视自己,女子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白景明慌乱地不知如何好,只能一遍遍唤着唐龄,“唐龄……”
“唐龄?”白景明深深呼出一口气,试探着伸手把女子圈在怀里,动作轻柔地像是护着一件绝世珍宝般不敢使力。
白诚站在院门口帮主子看门,不经意间回眸看向身后屋子,明亮的窗前,男女二人的身形竟重叠了,似乎紧紧抱在了一起。
白城幽怨地叹了口气,捂住咕噜噜叫的肚子舔了舔唇。
半晌后,唐龄从白景明的怀里挣脱,她随便抹了两下脸,把泪痕擦得乱七八糟,然后带着鼻音道:“我好了,谢谢白公子。”
白景明见唐龄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明媚,便揶揄道:“怎么谢?出了徐府就来我店里做厨娘吧。”
唐龄潇洒地挑挑眉,不作答,“……”
深夜的厨房没有人也没有锁,唐龄领着白景明和白诚熟门熟路地窜进了厨房,她在这里当了大半月的差事,自然对每一处都熟悉。
“刚刚我就想问……”唐龄在翻看厨房食材时状似无意地出口询问,语调轻快,“你的腿……怎么回事?”
白景明顺着唐龄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双腿,除了有些跛脚几乎与常人无异,白景明目光躲闪地咂咂嘴,支支吾吾半天才解释道:“其实我的腿一直就不是很严重,在静阳需要坐轮椅是有些别的原因……”
至于是什么原因,白景明没有说,唐龄只是应了一声,也识相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这次回到静阳,是以治疗心病的神医的身份回来的,在旁人面前,我同你是不认识的。”白景明看着忙碌的唐龄沉声嘱咐道。
“我知道,神医大人。”唐龄笑着同白景明打趣。
唐龄把厨房剩余的食材都看了一遍,这几日府里发生了许多事,就连厨房做饭都敷衍了不少,厨房里竟还有一大把晚饭时制作的面条,唐龄看了看,面条还新鲜,刚好省得自己思考该做些什么了。
在厨房里翻到一把豆角,唐龄扔给白景明和白诚去择,自己把五花肉切成了薄片,把其他配料准备好放在一旁,待豆角择好后把两端切掉,食材准备完成。
“面条会煮吗?”唐龄端着面条看看白景明,白景明看看白诚,主仆二人窘迫地摇摇头。
唐龄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其实焖面的面条压根不需要煮,但她故意冷着声音道:“面条都不会煮,还想叫我做厨娘,没有诚意。”
话落唐龄起锅热油,葱姜蒜末倒进锅里炒出香味,五花肉片倒进锅里未等翻炒,肉香便已经猛地顺着热油的香味窜了出来,把饿到前胸贴后背的白诚馋直了眼睛。
待五花肉片炒至变色,放入豆角与调料,清水没过锅内所有食材即可,大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焖煮片刻肉香和各种调料的香味便被激发出来了,锅里咕嘟嘟烧着的汤汁颜色浓郁,已经变色的豆角和肉片都沾满了褐色汤汁,滋啦啦冒着热汽,多亏夜深了没人路过,不然只是靠近院子便能闻到勾人食欲的香气。
把汤汁盛出一些备用,唐龄把面条铺进烧豆角的锅中,减了柴火,把刚刚盛出来的汤汁均匀地倒在了面条上,加盖用小火焖一会。
待汤汁收干,把面条拌开,让每一根面都蘸上浓厚鲜香的汤汁便好了。
白诚接过唐龄递热喷喷的焖面,吞了吞口水,筷子挑起面条就着肉片和豆角囫囵吞进了胃里。
“谢谢。”白景明接过面条,自己还带着面具,一时不知从何下嘴。
见状唐龄转过身闷闷道:“那我先回房……”
“不必了。”白景明出声打断了唐龄的话,“唐姑娘留下吧,等下还有事情想聊聊。”
唐龄抿抿唇,顿住脚步不走了,但却是一直背对着白景明的。
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唐龄知道这是白景明把面具摘了,唐龄垂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袖口,耳朵却一直听着身后的声音。
“唐姑娘……”白景明轻声唤她,语气含笑,“你为什么一直背对着我。”
“咳——”白诚被自家主子的话吓到,不合时宜地呛了一声,白景明回头无声地瞟了一眼,白诚立刻噤声。
唐龄身形一怔,听见这话她心里想着白景明毁容后怕是自暴自弃了,刚刚自己不转身去看是为了他的自尊心,可现在他这么说,若是还不转过身,就是嫌弃他了,想到这唐龄便好脾气道:“白公子不要忧心,相貌乃是最……”
最无用的身外之物。
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声音,唐龄回身看清男子面容,全然不同于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男子那张面具后那般狰狞可怕……
男子的脸色虽然稍显苍白,但却是朗目星眉,一双标致的桃花眼深邃明亮,鼻梁高挺,绯色薄唇轻抿,清澈明亮的五官带着清淡孑然的气质。
更何况白景明脸上哪有一丝一毫的伤疤,见唐龄震惊的模样,白景明好心情地弯起了双眸。
唐龄舔舔唇,原本想说的后半句话被生生憋在了嘴边。
第36章 枕下两封信
“我……还以为……”唐龄支支吾吾半晌,别扭地转过脸,一时觉得自己自己刚刚的想法简直荒谬,也不知道静阳城里是谁传出去的,说是白景明毁了容!
“以为什么?”白景明明知故问。
唐龄气鼓了腮帮子,她白了一眼男子,作势要把白景明还没动筷的面收走,白景明忙挡住唐龄,低下头沉沉笑了。
看白景明和白诚吃的香,唐龄吧嗒了两下嘴,也去给自己盛了些。
面条筋道可口,面香浓郁,唐龄不禁感叹,现代时图省事大多选择挂面来吃,许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豆角焖面了,豆角经过焖煮后变得软烂,唐龄最喜欢这样的豆角,入味且咸香,五花肉也浸了一层亮晶晶的油光,经过炒熟后出了些油水,不肥不腻,相比之下倒是比直接放瘦肉更有滋味。
三个人都空着胃,不多时竟把一锅豆角焖面吃了个精光,唐龄起身要去刷碗,被白景明拦了下来,“唐姑娘已经做了饭,哪能叫你来收拾。”
唐龄好整以暇地弯了唇角,双手环胸,白景明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难不成打算破例洗洗碗?
“白诚,你去刷。”
果不其然,下一秒,白景明就朝身后吃得意犹未尽的白诚下了命令,白诚闻言一怔,“主子,我、我……”
我哪刷过啊……
这句话没说完,就被白景明狠狠瞪了一眼,白诚只好紧紧闭了嘴不敢反驳,撸起袖子笨拙地蘸水抹着碗边……
白景明:“唐姑娘,交给白诚吧,我有事和你讲。”
唐龄简单地嘱咐了两句白诚,就跟着白景明到了厨房门口的台阶前并肩而立,黑的彻底的天际零星坠着几颗星子,其余的都被一轮满月的皎洁月光给抢了风头,连一丝一毫的踪迹都看不清。
躲在墙角下的虫鸣和穿过堂院的风声窸窸簌簌,凉爽的夜风拂过面颊,唐龄舒适地眯了眯眼,这些时日以来难得觉得有一瞬放松。
“能否给我讲讲这些时日具体发生了什么?”白景明的声音很淡很轻,几乎是飘摇着被晚风吹进唐龄耳朵里的。
唐龄有些疑惑,却还是仔仔细细把近些日子徐府的糟心事讲述了一遍。
唐龄讲述的语气同样很轻,仿佛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般平静自然,遇到自己相关的便草草带过,没有埋怨更没有恐惧……白景明原本放在远处天际的视线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身侧的女子脸上。
“这些日子,没有受委屈吗?”
男子打断了唐龄的话,悄声询问。
唐龄疑惑地偏头去看身侧的人,白净吗没有戴面具,那张自己不熟悉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但是当她望进那双深邃明亮的桃花眼时,却分明从那里面读出了些许的心疼与愧疚……
心疼……心疼自己吗?
唐龄猛地想到这里,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不自在地别过头,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而后解释:“有什么委屈的,现在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这便是自己熟悉的唐龄,似乎刚刚那个躲在自己怀里落泪的人不是她,白景明想,从自己同她相识起她似乎便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遇到什么苦难挫折似乎都不会露出一丝惧色。
屋内的白诚洗好了锅碗,正巧朝外扫了一眼,看见自家主子黏腻腻粘在唐姑娘身上的视线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立刻转过头面壁,主子不叫自己绝对不能出门破坏气氛……
“你找我不是为了这个吧?”唐龄问。
白景明了然地弯了唇,这才说回正题:“今日我见到了彭……”
白景明顿了下,改口道:“……见到了徐夫人,她不像是个精神失常的人。”
“什么意思?”唐龄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兴趣。
“她虽然脾气大变,但似乎只是表面上的。”
白景明回想起今日见到徐夫人的那一幕,女人见他进门,几乎把所有桌面上能摔破的物件都一把拂到了地上,丫鬟刚刚沏满热茶的茶壶被她推到了桌边摇摇欲坠,看她本来的动作,徐夫人似乎是想接着扔掉旁边柜子上的花瓶,却因为这茶壶晃了几下坠在脚边,而下意识地朝后方退了两步,神情有瞬间的正常,露出了与旁人一致的惊恐之色。
若是精神狂躁的病人,怎么会在发病期间如此细心。
白景明把这个细节同唐龄说了,唐龄陷入了沉思,白景明也不再出声。
“在我的下意识里,徐夫人丢了孩子还被下毒,她似乎一直是受害的一方……”沉默半晌后,唐龄思索着出声打破夏夜的寂静。
“……”白景明没有出声,他怕打断唐龄的思绪。
“有没有可能,徐夫人只是想装疯来获得知府的关心,好能够严惩害死孩子的凶手。”唐龄突然出口问。
“可能。”白景明不假思索地回答,尽管他的心里对这位徐夫人有不少偏见,更是知晓她那恶毒的内心,可没有证据没有事实的情况下,他不想用自己的私心来干扰唐龄的判断,“但是你的发现至少能说明她是个有心计的人。”
唐龄喃喃道,她突然想到了今日那丫鬟讲的关于二小姐的往事,能够因为谣言抛弃自己亲生骨肉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善茬……唐龄把这事也告诉了白景明,二人唏嘘。
白景明:“接下来打算如何调查?”
“没有思路……”唐龄思考着,青烟已经死了,而翠桃这边更是没法突破,在府里用刑的情况下她都没有招认,自己又怎么能够叫她说出幕后真凶。
片刻,唐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那日碧柳同我聊天,说到翠桃为了给父母亲治病才进了徐府,碧柳口中如此重情重义的人为何给自己父母的救命恩人下毒……”
白景明略作思索,试探回答:“若是恩人也没旁人看来善良,或是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
白景明话落,就看见唐龄笑嘻嘻地仰头望着自己,他好笑问:“怎么了?”
“明天你去诈一下翠桃。”
白景明挑眉不解:“为何是我?”
“你不是神医吗?总比我一个厨娘好些吧。”唐龄抿唇。
“现在你可不是厨娘了……”白景明刻意拉长了声音,玩笑称:“唐捕快。”
“对了,你前些日子去了哪里,怎么连个消息也没有?”唐龄扁扁嘴,不悦地出口询问,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白景明都看在眼里,可他的行动自己却毫不知悉……唐龄觉得有些不平衡。
白景明轻笑,月色下稍显苍白的面容上漾着温和的笑意,他神秘道:“不用我出口,你不久后便知道了。”
唐龄不解,却转了话题继续问:“那你为何突然成了什么神医,还进了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