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平顿了,他平时不是窝在安乐宫,就是出去跟一群好友饮酒,对于射艺,其实并没有那么精通。那一堆猎物里,真正他打出来的并没有几只。
他故作平静地看了一眼身居上位的父皇,眼神中透露着疑虑。
西岐皇子这样说,一定是想定了打大宇国的脸,阿克豫笑着喝了酒,便起身去拿弓箭。
既然是在大宇国的地盘上,皇子的脸就是国的脸,总不能不起身,让西岐国看了笑话。
皇帝便道:“平儿,既然平峰王有意跟你讨教,那不能驳了他面子。”
李梓平手上的酒杯险些没端稳,方才那一点风光好像瞬间就要被收回去了似的。
“父皇,我……”
萧贵妃凌厉的眼神使过来,笑着说:“平儿,你不是说想找个实力相当的人比较一二吗?如今不正是机会?”
嘴上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可那眼神里说的却是:“如今不正是在你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
李梓平这才慌里慌张站了起来,还没等说话,只听阿克豫大笑:“从前只闻中原人各个娇弱,从未相信是真的,如今才算是见到了。听闻皇帝陛下曾经也是征战四方的亲王,大宇国历代皇帝以战定天下。如今陛下的子民难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吗?”
第32章 醋意
皇帝从来好胜心极强,知道李梓平的水平如何。但为了面子,总是要说些好听的话,以此来彰显李氏皇族的威望。
如今阿克豫直言大宇国不行,把大宇国贬低下去。
君淮是皇帝近臣,见状不再沉默,起身端酒杯敬阿克豫。
“我大宇国虽是武力定国,却也是文人。文臣执笔,守的是千年礼仪,但若是礼仪难以服人,便只能武力定胜负。
若是只尚武而抑文,那不是忘了「仁义礼智」,只剩野蛮。平峰王只说大宇国人士文弱,岂非一面之词?”
「野蛮」二字脱口,正中了阿克豫的下怀,周围的文人或是武臣都舒畅了不少。
自从李宣推举君淮作为皇帝近臣,皇帝对他赞赏有加,像是如今这种场合,自然是要带在身边。
皇帝大笑,“君卿说话,甚得朕心。”
阿克豫面色铁青,瞥了一眼那边端正坐着的文臣墨客,扯起嘴角轻笑一声,道:“既然陛下的臣民亦文亦武,那不知陛下的文臣们扛不扛得了弓箭,还有这位姓君的大人能不能猎下比我更多的猎物?”
话音一出,各边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阿克豫那里,文臣们除了沉默着不敢说话的,就是皱着眉头悄声骂的。他们这些文臣,哪里拿得起来弓箭?
君淮的酒杯一紧,缓缓放下,阿克豫面露狠色,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君淮拉进去。
君淮看了皇帝的脸色,拜道:“陛下,臣一向难握兵刃,恐丢了大宇国的脸。”
“平峰王既然想要跟你比,君卿便不要有顾虑,不论胜负,朕都有赏。”
皇帝说了这话,便是明摆着要君淮去比,不论胜败,皇家的面子都在。
君淮若是败了,那就是皇帝心胸宽广,有待客之道,将胜利让给了阿克豫。
君淮看出来了皇帝话中有话,便道:“若是平峰王看得起臣这个病秧子,臣愿意一试。”然后离席。
李梓平松了口气,算是君淮替他挡了一剑,只觉得口干舌燥,赶紧一口饮下面前的酒。
远处楚若钰跟韩佩兰聊着天,只见一个身影上了马,仔细一看,竟然是君淮,旁边的阿克豫已经冲进猎场。
她有一丝惊讶,看呆了,韩佩兰拉了一下她,她才反应过来。
阿克豫率先进了猎场,安排人请了几个大宇国的文人也参与一下,皇帝点了头,只是那些文人们各个都害怕了起来,不断推搡着。
韩佩兰的眼神时不时看向房敏臣,只见他被西岐人「请」了起来。即便是多有不愿,也不得不被推着上了马,上了半天,愣是没上去。
韩佩兰急了,赶忙拉楚若钰,慌忙道:“这些西岐人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楚若钰也瞧见了,她还在为君淮担忧呢。虽然知道君淮应该是有那个能力的,但是现在……还真说不上。
房敏臣跟其他几个文人一起,看着躁动的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马就像是稍微碰一下就能脱缰似的。
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西岐女子,身上叮当作响,骑着马从他身边路过,使劲翻了个白眼,然后猛抽马屁股,一溜烟进了猎场。
这把房敏臣看呆了,而自己连上马都困难。
好不容易上去了,牵马的下人松了绳子,他就惊慌失措地趴在了马背上,胆战心惊地进了猎场。
韩佩兰吓坏了,连忙要起身,楚若钰拉着她,她便忙道:“那西岐人明显就是看不起他,看不起咱们,那西岐女子能上马,我韩佩兰骑的马不比她少。”
“还没嫁给他,你倒先想着给他争面子了。”楚若钰看出来了她的急迫。
“姐姐,我可以的,你让我去吧,房公子是个好人。”
还没接触过呢,就说他是个好人了。楚若钰总不能坏了这两人的关系,又怕她莽撞,便一而再再而三叮嘱着:“千万小心。”
在栓马的地方牵了匹马,韩佩兰便一跃而上,进了猎场。
楚钦一瞧,赶紧道:“长姐,我也想去。”
楚若钰给了她一眼,一把拉着她,道:“哪都有你,坐好了。”
楚钦瘪瘪嘴,坐在这儿实在是太无聊了。既然能过去玩,为什么她不能去?
一眨眼的功夫,楚若钰身边便没了人。
彩雀正入神地看那边的表演,冷不丁挨了楚若钰一下。
“彩雀,钦儿呢?”
“啊?”彩雀愣了,一看楚钦还真不见了,急忙道:“二小姐不见了?奴婢马上去找!”
楚若钰就怕楚钦这个皮猴子真进了猎场,那里都是些野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林子里窜出来一支箭,万一伤着可怎么办。
这下急了,遣了几个下人去找,等了半天,说是帐子附近都没见到二小姐的身影。
坏了,楚若钰干脆自己起了身,像楚钦这样的皮孩子,带着是因为亲近,不带也情有可原了。
没多久的功夫,楚若钰三个人都走开了,只剩茶水果盘,微风吹帷。
一只冷箭射穿了一只野兔子,一个小兵立马提着兔子过去恭恭敬敬奉上,阿克豫一拉马绳,掉头便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眼看着收获颇丰,他轻笑。
房敏臣进了猎场就被摔下了马,幸好没人看见,赶紧捂着屁股爬了起来。看着这马也没那么可怕,便牵着走了。
只是这弓箭握在自己手里,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草丛突然一阵躁动,房敏臣拿着弓箭精神紧绷了起来,翻来覆去不知道该怎么拿,险些将箭丢了。
“别动!”吓坏了他。
没想到那草丛里的家伙突然窜了出去,他急忙射出一箭,那只箭没等射出去,就掉了下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野兔子,他急忙追过去,没走出几步,只觉得脚底一空,咣当掉落。
抬头一看,竟是一个捕兽洞。
房敏臣这下更着急了,看了一眼四周,洞壁还往下掉落着砂石,但自己伸出胳膊也够不到洞口。他急忙蹦了几下,也毫无作用。
便大声喊着,“有人吗!”
没人回应,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兵过来,恭敬道:“咱们这个洞是用来捕兽的,您怎么掉下去了?”
“别说了,快救我上去。”
“这我可帮不了您,咱们的规定就是一切变故自己承担。”说罢,那人便走了。
就剩房敏臣一个人被困在洞里,他怕是等不到人救他了。没想到不久听到了有马蹄声音,他便不再喊叫,闭了嘴仔细听着。
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靠近了他才又开始喊:“有人吗!能救我上去吗?”
那人下了马,凑近洞口一看,惊住了,连忙道:“房公子?”
房敏臣虽然没见过她,但既然她能知道他,或许能拉自己出去,便欣喜道:“姑娘,你能找人把我拉出去吗?”
韩佩兰本是来这里打猎,其实也在故意朝着房敏臣的方向走,没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掉到了洞里。
她急忙道:“你等着,我马上回来!”然后离开。
总算是得救了,他松了口气,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掉进了洞里。
静静等着,等了半天,听见了脚步声过来,他急忙起身,只见一人趴在洞口,一看竟是他之前错认成韩小姐的那个姑娘。
楚钦一脸惊诧,“你怎么在这!”
“姑娘,我……”
没说完呢,楚钦便跑了,房敏臣这下更窘迫了,这算是怎么回事。这么尴尬的事一连被两个姑娘遇着,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喜欢的。
没等多久,韩佩兰便回来了,像是出去找了绳子,借助这树把他拉了上去。
房敏臣一开始还害怕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有这样大的力气把他拉出去,劝她去找人,没想她却不愿意,自己就把他拉出去了。
房敏臣尴尬极了,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
韩佩兰见他摔了脚,走路看起来有些难受,便让他上马。
房敏臣不敢骑马,她还是让他上去了,让他坐在马上,然后自己在下面牵着马绳走。
“姑娘,要不你别管我了。”他有些窘迫。
韩佩兰微不可察一笑,虽说是个文弱书生,但他却似乎让她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他那时候真的去了城南园林去找她,真的一遍又一遍去韩府提亲。就像她竟然能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他,竟然能发现他掉进了洞里。
她是武将的女儿,而他又是个文人。如今她牵着他的马绳,竟然觉得分外和谐。
“我不管你,你要在这里过夜吗?猎场地势复杂,你确定你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自己走出去?”韩佩兰头也没回,就这样说。
确实,房敏臣略有些心惊地瞧着这高大的树木丛林,时不时还从周围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他自己一个人恐怕真的走不出去,便尴尬地笑笑,老老实实待在了马背上。
只是这两人走了,等楚钦叫了人过来的时候,洞里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林子里确实变幻莫测,特别是到了傍晚,树影移动快,很容易就看不到路了。
楚若钰循着别人口中「那姑娘拿了绳子就往那边走了」这句话,进了林子,想着能做出带着绳子进林子这种事情的姑娘,也就只有楚钦了。
果然朝着那个方向走是没有错的,老远便看到了楚钦一个人踢石子,她玩的高兴,倒是把楚若钰急坏了。
急忙过去,见楚钦一脸愁容,瘪着嘴,狠狠踢着石子。
“我找人救你,你竟然自己跑了!臭东西掉进洞里怎么没摔死!”楚钦气愤道。
正巧,楚若钰过来了。
“钦儿,说什么呢,什么摔死了?”
第33章 寒眸
楚钦立马停住,“长姐,你怎么来了?”
“我叫人找了你半天,你竟然自己跑到这儿来了。”楚若钰嗔怒道。
长姐如母,楚若钰从小是周素宁养大的,自小就知道怎么护着楚钦,不容得她受半点伤害。
楚钦如今这个年龄确实是管不住地往外跑,不免得惹楚若钰一阵心慌。
想着前世时候,她竟然许久没见到过自己的这个妹妹,就连最后死去的时候也没能相见,像是隔了几辈子一样,再见的时候,真想加倍疼惜。
见楚若钰累的喘气,楚钦撇嘴,连忙过去扶着,委屈道:“长姐不必管我,我只是闲得发慌,想出来找点乐子罢了。你找过来,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
还好找着了,楚若钰松了口气,拉着她便走。
林子里渐渐昏暗起来,方才树影所在的地方已经移动了位置,交错纵横着不同的树枝。
只听一阵奇怪的声音,楚若钰紧紧攥着楚钦的手。说是不害怕吧,但看着迅速暗下来的天色,又有类似于风吹动的树叶的声音,她的心不禁有些慌起来。
脚步一阵轻颤,一看面前,怔怔地立着一双眼睛,发出凶恶的声音。
“长姐……”楚钦惊惧地看着面前几百米以外的野猪。
楚若钰急忙将楚钦拉向身后,两人顿时惊慌失措。但也还尽量保持着冷静,不敢出声。
手上不多时已经冒了冷汗,有些潮湿,楚钦在楚若钰身后,看了一眼这温热的手。
“走,往后走。”楚若钰直视着前方冷声说。
没想到刚一挪脚,前面那东西就往前跑了,瞬时脚底都颤抖了起来,两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快走!”楚若钰这身衣裳跑的话怕是会有拖累,便赶紧推着楚钦走。
那牲畜应该是铁了心的要将这两个人置于死地,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几乎要撞了上来。
想也没想,楚钦急忙跑着,一回头的功夫,便见楚若钰挡在自己的面前,那畜牲像是发了疯一样在楚若钰身后。
「长姐」二字未喊出口,只见一只箭从那畜牲的额间穿了出来,她瞳孔猛缩,那畜牲已经摔倒在地。
下一刻,楚若钰紧紧抱着楚钦,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反复查看着楚钦有没有受伤。
“钦儿,没事了,没事了……”
楚钦险些吓傻了,只见君淮下了马,连忙奔了过来。
楚若钰抬头,正对上了君淮寒夜一般的眸子,满是关切,满是担忧,眸中的狠戾在见到楚若钰的时候瞬间消散。
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前世的君淮。即便是不说话,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刚刚结束的血腥,被温柔掩盖的冷漠。
她身子被刚才的惊心动魄吓软了,听着他叫着「钰儿」,方才在自己妹妹前那样的无畏,仿佛瞬间破败。愣着神,也不知怎么的,就将头埋进了他胸前,身子还是颤抖的。
回去之后,君淮把这两人安排回了帐子里好生歇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