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芫拜别了迟岚,便要离开安定山的时候,正巧遇着迟芸在放风筝,一旁的是陈子逸。
迟芸见着他,倒是惊喜万分,连忙将风筝线塞进陈子逸手里,一路小跑着到了凌芫跟前。
“你怎么来了?我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凌芫用眼神瞟了一下她身后的陈子逸,冷着脸看向她,道:“只不过是帮师兄送些东西给迟家主,就不打扰迟小姐了。”说完便扭头离开了。
迟芸呆呆地愣了一会儿,赶忙追过去,道:“什么迟小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迟芸啊!”
她拽着他的衣袖。
“迟小姐,请您自重,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以前也拽你衣服啊,现在又装什么矜持!”迟芸气道。
两人初识的时候,不过都是个舞勺之年的毛头孩子,现如今同窗多年,不知不觉地,竟都长得玉树临风了。
或许以前两人拉拉扯扯像是孩子之间的玩耍,现在却像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
待走远了些,凌芫沉了口气,转身看向她,道:“你与别人也是这般拉拉扯扯吗?”
他的眼神甚是炽热,像是在质问一样。
迟芸却眼珠一转,道:“跟我关系好的,我才会拽他衣服,像是我哥哥,还有司年,”
她思考了一会儿,“还有你,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说关系很差吧?”
凌芫的表情像是突然之间由紧绷变得放松了下来,脖子上一点红晕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样。
“那……陈子逸呢?”他小心翼翼问道。
迟芸像是猛然惊醒一样,道:“对!还有他!我们也认识好多年了。”
他又将脸阴了下来,一声不吭。
“他是我弟弟嘛,当然关系好啦!”
凌芫怔了一下,“弟弟?”
迟芸歪头,道:“对呀!哥哥看他修炼很上进,又怕我懈怠了,想找个人督促着我,也怕我一个人没人陪,然后就认下了这个弟弟。”
她一边垂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道:“哥哥和司年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我。不过我其实是不需要人陪的。”
“自己一个人未免孤单了些,还是多一个人得好。”
她抬头间,正好对上了凌芫的双眸。它们像明月一般干净澄澈,又如它们的主人一样不着污垢。
她竟突然感觉心口发慌了起来,像是那双眼睛对她来说有致命的杀伤力一样,竟然让她不忍注看。
她慌忙避开那双眼睛,道:“你,你要走了吗?”
“你想让我走吗?”
“自然是不想!”这话一说出口,她连忙放低了声音,道:“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想不想逛逛我们安定山?我知道这里一些好玩的地方,还有一片榆叶梅林,你们那里是没有的,你应该没见过吧?我带你去看!”
说着,拉着凌芫便去了。
他是从未见过此番景致的,漫山遍野的梅红色、桃红色、粉红色。
身处其中,犹如进了花海一般。
它们只比两人高出不多。每走一步,都有几枝花枝打在身上,不小心就碰落了下去。
迟芸在里面奔跑的时候,随身掉落的花朵,在其身后洒落,她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将翅膀上的香粉沿着自己飞舞的轨迹播撒。
身处其中,枝头高过了他们,竟一时找不见了彼此,只知不远处摆动的枝丫下一定有个人。
不经意间,他的面前竟窜出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蹦到了自己面前,近在咫尺。
“看!”她将一捧花瓣洒向了凌芫。
一小片花雨淋在了他的身上,从上至下。
他犹如一个被调戏了的翩翩公子,一时的风华绝代竟让她迷了眼。
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连平时的半分清冷都不见了。
“我也带你去个地方。”他看着她道。
“嗯,好。”
凌芫没想到她的御剑之术已经这么好了,可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剑叫什么,便问道:“它叫什么?”
“它叫,凌风。”
凌风而行,凌芫的凌。
只觉得冷了起来,迟芸看向下方,竟然是一片雪地。她竟不知道在这阳春时节,还有个满是雪白的地方。
待到了地方,她还是一阵疑惑,这明明就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嘛,除了雪之外什么也没有。
“带我来这儿干嘛?”
“此为踏雪关,终年覆雪,是修真界少有的纯真之地。”
凌芫看向她,“也是我父母相识的地方。”
“原来令尊令慈的相识,竟有些凄美的感觉。看样子,是段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就像话本子里写得那样,我猜的对吗?”
“是有些。”
她有些得意,道:“纵有千金华彩绣,不及檐头一点雪。”
凌芫看着她,不觉走近,将一块玉佩拿了出来。
“这个给你。”
“什么?这不是之前我抢你的那块玉佩吗?给我干嘛?”她接过来,细细瞧了瞧。
“以后有什么事,拿它找我。”
她有些惊奇,她能有什么事?再说了,找他还需要玉佩吗?难道这是块通行令?
“那,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呀。”她摸了摸身上,确实什么都没带呀。
她拔下一根头发,塞到了凌芫手里,道:“我现在没有回礼,就先欠着吧。就先,以发代礼,我以后再送你。”
怕他不信,她专门举手发誓,“我说真的,一定还!”
他接过那根青丝,一时怔在了原地。
第53章 理不清是非恩怨
世人皆知流暮是没有家主的,其实不然。
十多年前,也就是还没有凌芫这些小辈的时候,流暮是有家主的。
那时的家主叫凌莫,也正是凌芫的父亲,凌肃的叔父。
凌莫与凌芫的母亲师从安是在踏雪关相识的,那时候师家遭遇灭顶之灾,就如现如今被邪祟灭门的那几家一样,情况大同小异。
师从安侥幸逃出,那时候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凌莫带人前去除祟之时路过踏雪关,只见一周身是血的女子躺在雪地里,血液浸入雪地,绽放出一朵朵红花。
他没多想便连忙叫人送回了流暮,又带着剩余的人前去,勉强救回了师白老先生,也就是师从安的父亲,师家的家主。
师家父女俩失了生存之地,便被凌莫留在了流暮。
不多久,两人便生出了情愫。
凌莫想要娶她,却遭到了大哥的反对,也遭到了整个修真界的反对。
所有人都知凌莫是修真界第一风华之人,也是最有可能飞升成功的人。
整个修真界都期待看到他飞升成神的那一天,而他却和曾经的志向背道而驰,与所有人的想法背道而驰。
人们以为还有反转的机会,可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最有潜质飞升的灵修,却多了一个敬妻爱子的丈夫、父亲。
两人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过成了天下所有夫妻艳羡的模样。
渐渐地,谩骂讥讽的声音没有了,代之以称赞和惊羡。
原以为今后的日子风和日丽,无事无扰。可一场变故却将两人所有的回忆付之一炬。
修真界各大家族在一处偏远的山谷发现了一族神秘的人。他们眼眸赤红,灵力高强,各个都有一股邪气,如若不除,来日必将为祸修真界。
这是他们说的话。
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得很,这群异族无非就是当初那个妖女的后代,或者说,“神女”。
说她是神女必然是因为她就是神女,是前辈中成功飞升成神的一个。听说她后来下凡报修真界养育之恩,不知为什么却销声匿迹了。
她的后人将家族建在这个山谷中,为的就是隐居其中,可没想到还是没有防住。
神女可呼风唤雨,眼眸赤红,于是山谷便叫做赤风谷。
修真界各大家族讨伐赤风谷的时候,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战争的支持者,另外一派是反战者。
而凌莫则属于反战一派的领头者。
各大家族谩骂其为师家父女所耽误,被他们蒙蔽了。
可他从未觉得如此。
反战一派除却流暮与安定山,只有个别几个小家族。
但支持讨伐的一派却几乎遍布整个修真界。
他们成功将赤风谷全族歼灭,那地方从此变成了荒芜之地,除了无数的亡魂与阴灵邪祟,便是不停歇的山风谷风。
而凌莫与迟家夫妻两人,以及那几个小家族的家主,则成了成功者下一个讨伐对象。
凌莫死后,师从安将还未满月的凌芫交给了师白抚养,随后殉情。
曾经的所有所有如今都已烟消云散。哪怕多么血腥暴力,到现在看到的都是安稳静好。
或者是雪,或者是花,或者是草木,没有一片土地是完全干净的,谁能保证它下面埋的不是尸骨?谁能保证这一棵棵一朵朵不是鲜血滋养长大的?
人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一套套能够编成故事的说辞,一张能够将黑说成白的嘴,一双只看得见自己的眼睛。
但,烽烟过后,必须是平静,哪怕是假的。
迟芸和凌芫不知道这段往事,可有人记得,他们将它埋藏在心底,让它永远腐烂,就会像没发生过一样。
留给凌芫的,只有踏雪关,一个美好的地方,一个外祖父常说给他听的地方。
凌家两兄弟身陨后,流暮无人接手,便交到了前家主岳丈师白手里,两个孩子,凌肃和凌芫也由他抚养。
流暮从此不设家主。
凌肃年龄与迟岚一般大,因为上一辈的交情,两人的关系自然也好。
迟岚年纪轻轻继任家主,不仅将家族治理的有条不紊,修炼也丝毫没落下,时常求教于师白。
待修真界大换血后,原先势力强大的几个大家族逐渐没落,一些不起眼的小家族跻身大家族之列。
凭借着迟岚的治理,与师白坐镇,安定山与流暮才没有没落下去。
虽然沧海桑田,但神女的形象依然漂浮在修真界一些人的内心深处。
她的血液正是所有人翘首企足的。
那滚烫喷涌的血液,那曾经飞升成神的血液,那将眼眸都染成赤红的血液,有一股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力量,一股强烈的神力,赶超修真界任何人的灵力。
拥有了,便无所不能。
所有人都想拥有。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没有人会怜悯一个被砍断神脉的废人,所有人都渴求她体内无穷的力量。
他们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编造一个人人都赞同的谎言。
“她返回修真界,无非就是想要称霸,我们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没听说过哪个神是赤色瞳的,还说不是妖女!”
“当初有谁亲眼看见她飞升了?!万一是她不知道跑到哪修炼了一身妖术呢?!”
“砍断她的神脉!抽了她的神筋!!”
“杀了妖女!”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从天上来的神竟然被一群野蛮人喊打喊杀,砍脉抽筋,生不如死。可是她死不了,她想死,她不想再被受折磨。可是!她死不了。
“让我死吧……”她躺在血泊中,除了七窍流血伴着咸涩的泪之外,没有一处是可以动弹的,血流不知道流了多远。
她看见一群人在她周围,贪婪地接住她从她身上流下的血,甚至就连浸入土壤的也要连血带土一起挖走。
血流干了,还有人疯狂地从她身上挤压,哪怕是一滴血也不留给她。
贪婪是没有穷尽的。
“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
她除了痛苦地看着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她曾经感激的地方,她所爱的地方,竟然是一座地狱。
她都不知道,她的子孙后代,也逃脱不掉。
第54章 问苍风袭镇百兽
迟芸现在已经不知道当年的问苍扇去了哪里,但犹记得那问苍扇的威力巨大,怕是如果落入谁的手里,会再次引起一场风波。
当年她也不知道一把扇子竟然不是普通的灵扇,本就是看着稀奇,拿着玩玩而已。
当初踏雪关一别后,迟芸回去就将那块玉佩好好观摩了一番,简直当成了个稀罕玩意儿。
“既然他说我拿着这块玉佩就能找到他,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能见能到他了?”她灵机一动。
“可是,我找他干什么呢?”
她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惊喜地跑出门。
“姐姐,你去哪?”正好遇见陈子逸往这边走,“今天还要练功呢。”
迟芸边往外走,边道:“去做好玩的事情,你不要跟过来啊!”
陈子逸眼睁睁地看着她御剑飞了出去。
流暮。
凌芫正修炼剑法,迟芸便愣头愣脑地闯了进来。
“凌芫!跟我走!”她抓起他的胳膊就走,没想到被挣脱了去。
“为何?”他问道。
“有一个修炼的绝佳地,你可能不知道。”她悄咪咪道,还带着一丝丝得意。
凌芫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什么,耳根子突然红了。
两人到了地方,只见烟雾缭绕,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将两人团团包裹了起来。
“这是乱葬岗,堆满了世家各族死了的尸体,邪气甚重,邪祟频出。是个凶煞之地,自然也是练手的好地方。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但是我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迟芸说着看向凌芫,只见他的脸已经憋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