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应,“我不下去,只是沿着路找找。放心吧。”
其他人安心之后便到其他地方去找了,他顺着这路往下走了几步,便转回身,见他们都走了,神色变得冷漠。
一个急忙奔跑的声音传过来,是那人。
迟芸望过去,他忙地摔倒在地。
“师宗,阿隆师兄他下山了!!”
迟芸急忙丢下酒杯,“下山了?!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下山吗?!”
“我不知道!我拦不住他,亲眼看见他下山了!”
话还没说完,迟芸便疾步朝着外面走去,洞中人皆起身跟上,丢下一桌子酒菜。
峒烛山不许修士下山,这是她早早定下的规矩,除非迫不得已需要下山采买一些必须的东西,她才会打开禁制。
如今阿隆私自下山,并且没有打开禁制的那种能力,他是怎么做到的?
凌芫疑虑万分,便跟了上去。
山下人虎视眈眈,杨天堑微微挑起嘴角,说:“来了。”
第101章 仙魔对峙情须分
夜里的风沙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阵阵刺骨磨皮,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个地方。
山下的火把亮光照着,她的神情没有波动,只是放缓了脚步继续往下走去。
“来都来了,不打算上去坐坐?今天可是……”迟芸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
“今天是我们来讨伐你的日子!”后面有人喊道,却不知道是谁喊的。
“哦?我迟芸是做了什么恶,用得着你们来讨伐?”
“迟芸,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赤风谷余孽多年藏匿于安定山,吸食先迟家主的灵魄。如今我们既然找到了这儿,就是要为修真界铲除余孽,替先迟家主清理门户!”
迟芸脸色冷了下来,只是双方之间隔着一层禁制,两边都不肯先动手。
杨天堑这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清理门户?她是迟家的?她难道不是赤风谷余孽、如今自称是峒烛师宗的妖女吗?”
众人皆大笑着应和,“一个妖女,怎么能说是仙门的人!先迟家主也真是被这妖女迷了眼睛,这才赐她姓氏名字,如今看来,就连这名字也该褫夺了去!”
“妖女,不配挂着迟家的姓氏!”
……
凌芫的余光瞥到了身边人可怖的神情,却不曾见到她说什么话。
他欲反驳,却发现迟芸拽着他的衣袖,不愿他往前去。
“我与迟家已是毫无关系,迟岚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如今他死了,我一身轻松。”迟芸冷冷开口。
旁边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要立马阻止她继续说话。
身后跟着的有迟家余下的修士,他们曾经跟随迟岚,如今跟了迟芸。
他们忠诚于迟家人,如今听见迟芸这样说话,一个个也都惊讶住,有的激愤了起来。
“师宗,你在说什么?!”
迟芸并不理会身后人,只是对着面前的仙家人继续说。
“不过他赐我姓氏,给我姓名,我总不能忘恩负义。念在他让我活了下来,我偏要留着这姓氏,好让你们都记住我,我是你们自称仙门世家的人养大的。芸字是迟岚给的,我不喜欢,以后我就是迟归风了。”
迟芸如是说,她没有意识到身边人怔怔地盯着她,但看见山下人无情地嘲讽,
“连名字都能舍弃,便不要再打着感念先迟家主的名号说话了。如此狼心狗肺,其心可诛啊!”
迟芸笑,“你说对了,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豺狼虎豹,都是我。什么云中迟家,什么流暮凌家,在我看来什么都不是早该都收归杨家主所有。”
杨天堑怒笑,“猖狂至极!杨某可不敢像你峒烛师宗一样。你想得了这天下,我们天下人却绝不会如你所愿。”
这话说出来,不知道在场有多少双眼睛露着不同的神色。
迟芸却并不在乎,这世间多少话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难测,却心知肚明。
凌芫只觉胳膊突然一紧,是迟芸紧握着。
她只是轻笑,“你们的凌公子如今正在我手里,你们知道的,我这人喜欢吸食别人的灵魄灵识,如今你们擅闯我峒烛山,我可不敢保证死的是谁。”
凌芫怔怔地看着她,却不见她脸上的神色,只是冷着脸,没有半点感情。
杨天堑喊道:“我警告你,若是你伤害踏月仙君一分一毫,尔等定受百家征伐,死无葬身之地。”
身后人跟着喊,像是用尽了力气来解救被迟芸挟持的凌芫。
踏月仙君?!
迟芸没有听错,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受封仙君,那便是即将飞升了。
迟芸咽喉瞬间哽住,心跳慢了一拍,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只是轻轻一笑。
“如今你们踏月仙君就在这儿,我不知道是你们手中的剑快,还是我的快,但我很想试试。”
突然,不知从何方闪现一把骨扇,问苍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另一只手拽着凌芫。
问苍架在凌芫的脖子上,露出一根根尖锐的银针,与那个凸起的喉结距离甚近。
她面无表情,却是内心波涛汹涌,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她架着凌芫,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他会不会从此厌恶她了。
会不会永远都不会爱她了。
她嘴角轻颤了起来,却极力隐忍。
“抱歉了,峒烛山百人,不敌他们几千人。”迟芸轻声说。
“我懂。”他小声回应着。
好……
“说出条件,把踏月仙君交出来,我们会酌情考量,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杨天堑道。
“撤离峒烛山,一月之内,不能靠近这里。我会等你们全都回到自己的领地,然后再放他走。在此期间,你们的踏月仙君会一直被关着。我要看到你们的诚意,是对我的,也是对你们踏月仙君的。”
山下人纹丝不动,但逐渐躁动起来。
他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灭了峒烛山,抓获迟芸。
如今却又遇见了这个棘手的事情,堂堂踏月仙君成了峒烛师宗的俘虏。
山下众人有的叹息这次可能会无疾而终,有的恼怒迟芸卑劣的手端,有的嘲讽被俘虏的人。
杨天堑身为众家族的首领,站在队伍最前方。他带领着这近五千人,有人说,完全可以攻上去,救下踏月仙君,铲除妖女。
有人说,恐怕不行,这妖女有本事挟持踏月仙君,有本事用这禁制将我们五千人拦在山外,即便是我们攻上去,她也可能有本事将我们置身火海。
牺牲这么多人只为了她一个,得不偿失。
不少人吵了起来,但不管是什么选择,都要看杨天堑,只在于他的一念之间。
杨天堑的机会近在眼前,他无数次想要杀了她,酣畅淋漓地饮一番血,这是他想了多少年的事。
凌芫飞升或是不飞升,与他没有多少关系,但他飞声后,流暮的地位会愈加繁盛,受百家朝拜,他便再难有机会超越了。
时间不长,他收起了早早已经拔出的剑,一股锋利刺耳的声音从剑鞘中传出来。
“一月后,我们还会再见。”杨天堑这样说,随后转身下令,全部撤离峒烛山。
问苍还架在凌芫脖子上,迟芸亲眼看着他们御剑离去,天空黑压压一片,如鸟兽散去。
她感受到身边人沉重的呼吸声,赶忙收起了问苍,眼睛往那边瞥了一下,见他脖子并未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方才……情非得已。”迟芸道。
“无事,回去吧。”
还未完成的成亲礼,难以继续下去。
迟芸第一个揪起了那个叫阿隆的人,因为禁制从头到尾没有打开,原本以为双方开战,会打开禁制,那样他就可以逃出去,结果没想到并未开战,禁制未开。
他躲在草丛里,还是被迟芸轻而易举发现。
他被押着跪在迟芸面前,恶狠狠地等着迟芸,却还是控制不住他身上显而易见的颤抖。
迟芸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眼睛中只剩下凶狠,全然不像是平日里的样子。“你怎么不说话?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
“……”
“你为什么不问我?”他的声音大了起来,“要杀就杀,还在等什么?”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蹲在角落里的黑狗,看不清黑狗的眼睛和表情,只觉得是呆滞,他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身上冒起了冷汗。
“你要把我变成他的样子?”阿隆吼了出来,“即便如此,我就算是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迟芸!”
这时一只脚踹了过来,将他一脚踹到地上,整个脸贴在了地上,随即又是一脚踹在他身上。
因为手脚被绑住,他艰难地起身,面色难看。
“阿隆!你为什么要背叛峒烛山!”有人这样喊。
“背叛峒烛山?”阿隆艰难地喘息着说话,“我从未当自己是峒烛山的人。你们这些人,来了峒烛山,怕是早就将安定山忘了吧!你们还能记得迟家主吗?!”
“我们自然是记得迟家主,也忠于迟家主,可如今迟小姐成了家主,我们便忠于她。有何错?”
“你们错了,迟岚家主和她不一样。你们没有听见他们说吗?迟家主因她而死!”他恶狠狠地盯着迟芸。“你们效忠的是我们的仇人啊,要是没有她,安定山怎么会亡?!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啊!”
小克辩驳,“师宗是先迟家主的妹妹,怎么会是师宗害的?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阿隆轻笑,“她难道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吗?她敢说迟家主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迟芸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她该想此刻这个叛徒跪在自己面前,她该怎么处置他?他对哥哥的忠心,她该如何权衡?
还有凌芫,是不是必须离开了?
还有,一个月后……
凌芫如今成了踏月仙君,好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凌芫了,起码在迟芸眼里,他不一样了。
他没有告诉她,他要走了。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封仙君之后,便是要飞升。
所以,他真的要走了吗?
明明都是要飞升,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跟她成亲?
凌芫为什么要骗她啊......
迟芸微微开口,“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
第102章 同来何事不同归
凌芫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迟芸,可以毫不思索就将一个人的性命取掉,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只见迟芸冷着脸,没有半丝神情,与两个时辰前还在自己身边饮酒之人不同,像是全然变了。
她抬了抬眉眼,看着凌芫,“把他绑起来,丢进悬崖洞里。传消息出去,踏月仙君出门除祟,被峒烛师宗诱骗进老巢,峒烛师宗将其束缚关押,以此胁迫仙门百家。”
周围众人一副疑虑的神情,纵使她这样说了,也没有人敢动手。
方才还是峒烛师宗的道侣,如今成了被挟持的人质。
见他们不敢动手,他怒气而上,抬高了嗓音冲着他们道:“怎么?认了他就不再认我峒烛师宗了是吧?”
“阿芸……”
听见凌芫开口,迟芸微微一怔,但却微不可察,继续保持着她傲人的姿态。
“迟归风,”迟芸纠正道,“绑他下去。”
凌芫一动不动,静静等着自己被绑了起来。身上动不了了,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一闪一闪的光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睛里将要涌出的水珠。
但到最后,也不见有什么东西涌出来。
或许是她看错了吧。
亲眼看着他被押下去,她想,这是高傲的凌家公子,万人敬仰的踏月仙君,竟被他人玷染了。
好在宴席被打断了,如今还不算礼成。
她有些庆幸,还来得及将他送走,他们还不是道侣。
却又难掩自己的心情,便叫所有人都出去了。
只剩她一个人待在空旷的洞里。
一声悲泣出来,她周身颤抖了起来,又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尽力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
颤抖的手上,指甲用力抓着身边的石头,不时用尽力气捶在上面,顷刻间,一双手便已经都红了起来。
一口气憋在胸口,她嗓音喑哑,难以发出声音,只能用手使劲抓着自己的胸口。
“凌芫……”
她唤起这个名字,却不求再得到回应了。
一仙一魔,一个飞升一个堕落,二人终究殊途,难同归。
从此她是迟归风,若是日后她离去,能化身为风,自由自在,翩然而上,也能飞到极高之境,去看一眼化身神君之人。
那时候,看他是否还能记起她,她又是否还能记得他。
她知道将来必然是永不相见,但那是她自己的愿望。
如果没有这些枷锁,她还是希望自己归于风中,只是这个风,是风室的风。
·
两天之内,迟芸没有去看过凌芫,只有他一人独自面对冰冷的墙。
阳光照不进这个地方,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影子。
他紧闭着眼,就当是养神了。
微微地,只觉一阵一阵气息,睁开眼时只见迟芸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瞬间放大了。
但那人却没有丝毫神情。
“阿……归风,我可以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守着峒烛山。”他被束缚着手脚,却还是身体前倾,细细地跟她讲话。
“我去找他们,告诉他们,你不是妖女,迟家主不是你害的!你……”他咽了口唾沫,“跟我回流暮吧,峒烛山上的这些人都可以活下来。你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