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啥样,张发财心里是一清二楚。刚才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点脸红,韩家老二可不是少干活,那几乎是一点都不干。可他能咋说?说你们家老二天天啥也不干,平白拖累老大?那不得打起来?所以他昧着良心也得把话给说圆乎了,只要分了家,爱咋闹咋闹呗。
“那县老爷离咱们这儿那么老远,真能管咱这分家的事?就是不分家,他还能知道咋的?”韩老太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争取。
“奶,人家那法令下来后,就得照着办。再说了,分了家不就得给分地了吗?那地契啥的不都得上县上去办。你说你分家了,结果没过地契,人家能不知道吗?那县太爷是啥样人?那可是顶顶聪明的,咱们这点道道哪瞒得过人家?”
韩大妮对她奶的习性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张发财再往下说几句,她就能坐地上开哭。
韩老太气得嘴唇扇动着,两眼似冒火一般瞪着韩大妮,这个贱皮子,家里头的事也能轮到她讲究?
“我问你了吗?你就搁这瞎说。他叔,这家必须分吗?”对上村长,韩老太自然不敢咋咋呼呼,连声音都小了许多。
“婶子,这分家不是挺好的吗?你看咱村那几户分家早的,那不都把日子过起来了吗?你这手拿把掐地,啥时候是个头?孩子大了,就得让他们自己去闯去。”
这话说得韩老头脸上火辣辣的,他家老二儿子都挺大了,还孩子呢?村长这么说,是故意埋汰他呢。他有些气闷,若不是老大家没儿子,他至于这么压着人吗?
“村长,你看,我家这事儿还多,要是分家,那得好几天能分明白。要不你先去别人家说一声?”韩老头有心想看看其他人家都是咋做的,实在拖不过去再说。
“那行,叔。这事可真不能耽搁了。再有一个来月可就种地了,可不能耽误了春耕。”张发财叮嘱几句,就去了别家。这村里还有六七户没分家的,他今天都得给说到了才成。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韩大志一家更是一点声都没出。一家子都在那儿静静地坐着,就连往日里闹个不停的二小子也觉出不对来,愣是没敢说一句。至于其他人,这事只能家里老人做主,哪有他们开口的份儿。再说了,这分家对他们没一点好处,他们可不敢往里掺和,说不定老太太真能把这事搅和黄了呢。
“这下你们满意了?”韩老太一把掀翻了桌子,“你是不是就巴望着你爹死了连个烧香的都没有?你个丫头片子,还能给你爹继承香火咋的?”
在韩老太看来,她这是为了大儿子的香火着想,要不她干啥做那恶人,把活都推给老大家?那没有香火的人,到了阎王爷那儿都比人低一等,那在地底下也得挨穷受饿的。她觉着自己没错,是老大一家子不识好人心。
她就等着,看他们一家子分出去会不会遭报应。
韩老太的这些话,韩大妮早听腻了,她可是从小听到大,打小她奶就搁她耳边叨咕这些。不只是她,她爹娘也木木地站在那里,呵,翻来覆去都是这些,难道现在累死累活地伺候老二一家子,到死了被人烧个香就能成神仙?
见老大一家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韩老太越发觉得窝火,“咳噗”,她张嘴往地上吐了口痰,“滚,赶紧滚,别搁我跟前晃悠。”
韩大有领着妻儿从正房出来,往厢房走。三人刚走到门口,就听韩老太在里头哭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这不也是为他着想吗?他不领情不说,还跟着外人一起气我?”
这外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韩大有的肩膀忽的矮了下去,他一言不发,闷头只是往前走。李氏和韩大妮对视一眼,也没言语,跟着进了屋。
张发财的办事效率那是相当的高,到了第二日,秦大川打水回来,就说这村里好几户都分了家,正准备挑个好日子上县上划地去。当然,这里头不包括老韩家。
老韩家昨天那场热闹也没瞒过村民们的耳朵,东沟村今天的话题中心就成了老韩家分家那档子事。毕竟,其他家分家那都是安安静静的,也没谁大吵大闹的。可不是嘛,又不是家里有金山银山,有啥好争的?
秦雅出去倒泔水那阵,都听了一耳朵。等到下晌,又听说韩老太搁村口和人大吵了一架,要不是有人拦着,竟是要动起手来。
秦雅知晓这事,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人要是这么厉害,咋自己那时候上门去找王氏时,她一开始连屋都没出呢?自己那时候可是等于打上门了?为了老韩家的面子,她也得站出来。
陈氏听了,却觉得这事倒也说得通。她准备借这个机会,给闺女讲讲婆媳之间的相处。虽说刘力爹娘都去了,可还有大伯娘呢,那不也和婆婆似的。
“大丫,你那回估计也是赶巧了,许是人家婆媳之间正在斗法。你那顿打,正好给韩老太一个机会,让她能压压王氏的风头。娘和你说,大多数婆媳呀都差不多。只要不是啥重要事,能不起冲突就别起冲突。再说,那王氏也不干活,韩老太肯定早就看不过眼了。你不一样,你这么勤快,肯定没事的。”
秦雅琢磨着,她娘这套理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她奶早早就去了,她娘嫁过来就不用伺候婆婆。许是跟村里人学的。听她娘那意思,让她成亲了也得多干活。这她可不能应,她又不是卖苦力上人家当使唤丫头的?要真是那样,她宁愿不嫁也不遭那罪。
“你娘说得对,成亲了就得勤快点。”秦百福在旁边插进一嘴,在乡下,那懒婆娘可是要招人说嘴的。
“我现在不勤快吗?再说了,我是成亲又不是当丫鬟去的,凭啥就得啥活都干?”秦雅不乐意了,这说得她都有点不想成亲了。
“爹不是那意思,是让你勤快点,不是让你啥活都干。那是一回事吗?你现在咋也和你娘一样,说点啥就激了,都快蹦起来了。”都说栽葫芦靠墙,生儿女像娘,闺女都这么大了,咋也还跟着她娘变了呢?
“我闺女不像我,还像你吗?跟你似的,倔驴一个。”陈氏自打到了关外,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若说在秦家村,她还顾忌着家里人多,到了这儿,就这几个人,她是半点不带怕的。发火就发火,再发火还能自个走咋的?
秦百福总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头不住叨念:还债还债,就当是欠了钱得还债。
“你当孩子瞎说啥?”秦百福心里十分恼火,可又不能大吵一架,虽然他心里是真想吵上一架。搁以往在秦家村,他早就一拍桌子喊起来。可这是关外,不是秦家村,是儿子家。一想起儿子为啥来这儿,他这身子就不由矮了半截。
算了,不和这女人家家的计较这些。他背着手,看都没看陈氏一眼,气冲冲往外走了。时下天儿暖了,站外头闲聊的人也多了起来。秦百福出去转了一圈,遇着几个老汉正在那儿说话,他也凑过去,跟着聊起了庄稼地里的事。
都是积年的老庄稼人,说起种地来,那都是一肚子的话,掏都掏不完。秦百福很快就把那点子气给忘没了。等他终于想起回家时,那日头都有点往西斜了。几个老汉也都一个个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