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冬十二月后, 总觉人都忙了起来。
年底礼数本就多,除此之外,官员为了休个好假, 都赶着处理手下的事。
在衙里人都忙起来时, 司马光反倒是愈来愈轻松,每日都早早归了院,洗漱过后便上床歇息着。
张儒秀见他来得早后, 自己在顺街铺子里也加快了动作, 绝不含糊,生怕漏掉任何一瞬。不过年底百姓也忙, 去铺子里的客人也愈发少了起来。
张儒秀不贪心, 如今她早赚回了买店面的本钱,还额外挣了不少,够享受一阵子了。配合着司马光的工作调性,廿三便锁了铺,不再开张, 对外宣称休年假。
邻家看着那位生意如日中天的讲师关了铺, 竞争一少, 邻家也投了更多的力。不过照礼正旦放假前三后四,邻家干了两三天, 也都关了铺,回家歇息去了。
小年前后祭祖拜灶爷, 张儒秀都同司马光一道行着。
这拜礼的具体礼数, 张儒秀不太清楚。好在院里那般养娘都上着心,娘子家干活细致, 各方面都照料得到, 不大叫张儒秀操心。
廿九衙里便歇了假, 一直歇到年三十晚,守岁过后,初一便是例会。
林知州自司马光赴任来一直关照着他,今年还办了个新鲜活动,根据手下官员的业绩额外给予月钱奖励。这钱,自然是知州自掏腰包出的。华州的钱一进一出都有人记着,公家的钱知州动不起,不过他为官多年,积蓄也不少。
这一活动明眼人都知道是给司马判官铺路来的,业绩除了知州当然要属判官。同僚心底羡慕,面上还是道着恭贺。
不过司马光都将那些钱用到了书院上去,他是士子出身,自然明白读书对这方子民的作用。
廿八晚,衙里摆了宴,宴请各官,林知州举杯,众人也举杯附和。这些官忙碌一年,难得有了喘气的时候,自然都放荡形骸起来,喝得烂醉的人大有人在。
张儒秀也体谅司马光,早做好了迎接一位满身酒气的人回来。谁知,倒是接来了一位难得的清醒客。
司马光身上不沾一丝酒气,冒着风雪,有侍从打着伞,闲步走了过来。见张儒秀站在冷风中等他,惊喜又怜惜。
“岁岁,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随我回去。”司马光一手接过侍从手中的纸伞,一手牵住张儒秀,往院里走。
“我想着今日赴宴,你应是难得尽兴,该喝的酩酊大醉才是。怎么走近了,一丝酒气都没有?”张儒秀吸着冻得通红的鼻子,好奇地问道。
“我拒了不少盏酒。酒只是一助兴之物,兴致来了,饮一口便可,不必要一直往肚里灌。”司马光解释道。
张儒秀听罢他这话,脑里闪过一幕又一幕。往前婚前居在汴京时,两家聚会不少。张儒秀总是能看见司马光饮着酒,同旁人谈笑风生。原来那都是兴致到了的缘故。
还未等她继续回想,司马光又言道:“少时不懂事,背着阿娘偷饮了许多盏酒。不知是不是这方面的缘故,酒量在同辈一行中,倒是尚可。”
张儒秀当然知道这话是他谦虚了说。尚可,便是极好。
原来司马光不是不能喝,而是存着力度。
仔细想来,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她似乎从没看见司马光喝醉的模样,更不要提窥见醉后的模样了。
想到这处,张儒秀便随意说了句诨话、
“也不知道,往后能不能看见你喝醉的样子?”
司马光颇为无奈:“你看别家的夫人,都是盼着自家官人少出些醉相。倒是你,怎么这么想叫人喝醉呢?”虽是疑惑,可司马光话里尽是纵容。
雪一直下着,先前养娘扫过的阶,又堆了厚厚的一层。
司马光用脚扫走阶前的雪层,才稳稳地踩了上去,拉着张儒秀上来。
一路上他仔细护着张儒秀,自己肩头倒是被雪打湿不少。
合伞时,张儒秀才看见司马光那身官服湿了大半。肩上,腿边,靴上,都留着雪水。
司马光平时极爱护他那身官服,受不得官服上出现一丝褶皱。如今却甘愿叫飘雪浸透衣襟,路上搭着张儒秀的话,半句埋怨都不曾说出口。
司马光到了前堂,叫来宅老,交代着正旦前后的事宜。自己却又颇为执拗地牵着张儒秀的手,十指相扣,半分空隙都留不得。张儒秀呆在他身旁,他交代的那些事她也不懂,只能百无聊赖地踢着脚随意张望。
司马光自然也感受到了张儒秀的动静,赶紧交代几句,宅老便躬身退了下去。
“明日是假期,难得有时间空出来,同你待在一起。”司马光拉着张儒秀坐到案桌旁,给人倒了一盏热茶。
张儒秀蓦地被他拉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便呷了一口茶,先前等待时的寒冷都一散而尽。
“没事,你动作太突然了。刚刚那一刻,我都以为我快坐你身上了。”张儒秀心有余辜地叹了口气,又道:“还好还好。”
司马光一听,低声笑了起来:“看来是差一点啊。”
“什么?”热茶才勉强咽了下去,这会儿听了司马光的话又差点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