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知道,前线那些将领,是多么卑鄙啊。”半仙小声说道。
“怎么讲?”张儒秀不甚在意,依旧摇着蒲扇。
“前线近日来不是一直传来捷报么?”半仙咂咂嘴,“都是用咱们的人头换的风光啊。”
张儒秀一听这话,神色正了起来。
“咱们打不过那党项人,那些将领不好交差,便割了几个老百姓的头,交上去。说是杀了党项人,实则是咱们自己人呐。这喜报传到官家那里,官家高兴,便赏了这些将领。这事啊,不能说。”半仙又咂咂嘴,似是回味一般。
张儒秀听罢,蒲扇也不摇了,心如浸到冰棱里一般,浑身觉得冷。
“半仙这么会吓唬人啊。你也没上过前线,怎么就知道事实如此呢?这些话,同我说说也就作罢。要是传到衙府里,恐怕明日上交的,就是你的头了。”张儒秀故作镇定,说道。
“你还别不信?”半仙一脸认真,“我那远房三表哥家的小外甥,可就是那些受赏将领中的一位,这可是他给我传的信儿啊。”
“行了,一派胡言。我军人多兵壮,何须用这些腌臜手段取胜?”张儒秀又拿起蒲扇,摇了起来。
摇了几下,心里却是愈发烦闷。遂唤来一旁伺候的小官人,“今日提早关铺,我不做了!”说罢,便走向前走。
“欸!欸!小娘子你怎么就走啊?你不是还说要租转店铺么?我还没说完呢!”半仙见张儒秀急忙要走,站起来连忙说道。
张儒秀也不理他,就向前走着。
那半仙追了几步,见她身旁有人跟着,也就作罢。末了,还都囔几句“不信,不信拉倒!那些被砍头的百姓可信着呢!”
暴雨如期而至,带着雷电,哗哗啦啦地劈下来。
彼时张儒秀正坐在马车上往院里赶,赶到半路,就听见外面的动静。
掀开车帘一看,紫红的雷电闪在空中,豆大的雨滴倾斜地落了下来,也飘进车内。
出发前车内备了一把伞,只是如今车夫还在前面淋着。车夫的汗衫贴在身上,浑身湿透。
张儒秀叫车先停了下,把那伞固定在车夫身旁,叫他继续赶路。
“娘子,您真是抬举咱了,咱哪儿配用这伞啊?”车夫受宠若惊,一时语无伦次起来。
“好了,都是人,哪儿有配不配的?一会儿你回去之后,记得换衣裳,莫要染上风寒。”张儒秀笑笑,又道“快赶路罢。”
车夫心里欢喜,鞭子抽在马身上,行速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
张儒秀再下车时,正巧碰见站在衙院大门口的司马光。
车夫赶忙把那伞拿了过去,给张儒秀撑着。到底撑得是不及时,张儒秀脚落地时,腿边都湿了大半。
抬头一看,滂沱大雨中,司马光撑着伞,直直地站在不远处。雨模糊了他的眉眼,看不大清。穿着那身绿公服,像是劲松翠竹一般。
见张儒秀来了,便大步跨了过去。
“瞧见这天阴了下来,还不赶紧回来?又去哪儿野了?”司马光话里满是急切,围着张儒秀身边绕,确认人没大被淋湿后,才松了口气。说罢,又示意车夫退下去,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张儒秀,把人接了回去。
“什么去哪儿野了?我又不是院里那几只胖猫!”张儒秀反驳道。不过终究是知道自己理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回家赶紧换身衣裳,我早叫人熬上了红糖姜汤,回去也喝一碗。”司马光嘱咐道。
一道道雷划了下来,二人走过梧桐长道,桐叶满地都是,踩上去才溅起雨水,水花四溅。走在其中,倒是莫名走出了个孤勇感。
“你啊,天天午后出去玩。玩了两年,这一片还没玩够么?”司马光叹道。
又有一道雷劈了下来,司马光走在雨中,无比坚定。
张儒秀不理他这些抱怨,想到了别处去。
“你看,都打雷了啊。”张儒秀指指那片似是被撕裂的天,道。
“是啊,打雷了。快跟我回家。”司马光走得快,想到张儒秀还跟在他身边,终是有所顾忌,又放慢了脚步。只是心里恨不得将人拦腰抱起,冲尽院里。
“我说,打雷了啊?”张儒秀又重复了一遍,话里满是新奇,像是第一次看见雷电一般。
“我看到了。”司马光无奈,回道。
张儒秀一听这话,停下了往前走的步子,把司马光也拉了回来。
司马光只当她玩心四起,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岁岁听话,赶快跟我回家。”说罢,指指那天,“看看,雨下的这般大,还掺着雷电。”
本想着威慑人一番,谁知这话反而逗笑了张儒秀。
“你不是怕打雷么?怎么现在这么淡定啊?难不成……”张儒秀故意把话切断,颇有深意地搂着司马光的腰,身子也往他身边拱着。
司马光显然是没料到这一遭,直接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