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娘子恰巧同她的性子相背。
进屋以来,吴娘子那关切的话外,都是在挖着张儒秀生活的各个方面。
不知是真热切还是假逢迎,面子还无辜无害,瞧起来倒真是一位不经事的小妹妹模样。
不过半刻钟,张儒秀便大概摸清了吴娘子的表面性子。不过仔细想来,她结识的那帮子安人中,都数她最小,一直被当成小辈对待着。
不过吴娘子小她一岁,张儒秀成了那位年长之人,这般新奇的感觉叫她即使心里存着疑惑,还是满脸笑意地听着吴娘子说话。
许是这片没人来同她说话,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位同她年龄相仿的小娘子,自是得大吐苦水一番。不过听她说东说西,唯有一件事不曾糊涂,逻辑清楚。
便是她那位表哥。
王介甫。
“也不知表哥在汴京里待着,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想我呢?”吴娘子托着腮,翘着腿,全然不把张儒秀当外人,直白地诉说着情意。
“再等几日罢。这时候衙府里正忙着县里闹饥荒的事,待到公粮一发,情况好转之后,驿道也会开放了来。到那时候,娘子便是来去自如,不必再想着滞留在此的问题了。”张儒秀不多聊自己身上的事,反倒是一直在顺着吴娘子的话往下说。
说来也奇怪。先前还未见着吴娘子之前,她满是好奇,一整天心都消停不下来,总想着同人见见。好似见了一面,就能同这些史上留名的人联系起来一般。
可如今真见着了,满是戒备心,支支吾吾回话的人也是她。
这般场景不免叫她想起从前同大娘子聊过的那些话。
大娘子嫌她不爱与人来往,总是存着防备心,不肯轻易同人交心,还劝着她要随机应变,灵活对待。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这种状态她处着才舒心,无意图变。
可如今待着吴娘子,她无论怎样自处,都觉着不舒服,浑身如爬上虫蚁一般,刺挠得慌。
“好想念表哥啊,也不知他此刻在做些什么事?难不成又是待在屋里读书?一整日都不出来?”吴娘子自言自语着,察觉到张儒秀无意同她搭话后,倾诉的兴致也降了几分。
“你倒是黏人的很。”张儒秀调侃道。
“这多正常啊!”吴娘子说罢,朝张儒秀探身过去。
“难不成三姐没这般想过自家官人?离了他半刻就想得不行?”
张儒秀一听她这话,倒陷入了沉思。
从前她同司马光也分开过不少日,忙了一天回去,她也没怎么想过司马光,更别提花时间去想他处境如何这些事了。
吴娘子尚未同王官人成婚,思念之情便溢满了来。再看看她这位成婚两年的人,对自家的夫婿竟没有生出什么旖旎的念头来。
不过她也不愿把这些私事说给外人听,只是搪塞一句:“你俩这是在劲头上。我同官人都老夫老妻了,哪儿有这般如漆似胶?”
说罢,还认真想了一番。
这些花肠,若真要论起来,还是司马光要上心些。记着成婚之日,记着彼此生辰之日,记着双方爹娘生辰之日……
她倒是清闲,偶尔管管院里的杂事,旁的一律不多做过问。旁人羡着她的一身清闲,她也只当自己处理得好,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烦心事给处理个干净。
不过如今再想想,那些个事,多是司马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经受一番,一番处理后才落到了她手里,成了她一贯以为的那般“简单”模样。
她不愿亏欠他人,总觉着欠着人情是件麻烦事。
可她早欠了司马光数不清的人情,至于怎样还情,她自然懂得。
不过是愿不愿的问题了。
一番寒暄过后,张儒秀站起身来,想着先行离去。
只是临走前念着吴娘子来留在这间小茅屋里忍着冷,于心不忍,便想着把人带回去,不论是对着衙府里还是汴京家里,都好交代。
“随我走罢。”张儒秀说道。
“走?村里带我来的那位嬢嬢不叫我走,说这处安全,不叫我随意乱走,怕惹了事端。”吴娘子不解道。
留下来是安全,村里有了粮,也不用担忧会饿着人。只是……
张儒秀抬头,屋顶仅仅盖着几层茅草,时不时透着风过来。再瞧瞧那床上,只有几层破烂的棉絮盖着,如何能住人?
“无事,我有衙里的文书,带给人看便是。”张儒秀说着,便掏出随身携带着的同行文书。
她来之前也留了一手,怕的就是如今这般要走却走不了的情形。
“不怕,马车就在村外停着呢,没人会拦着你。”张儒秀怕吴娘子不放心,便拉着人的手往外走。
她直接亮出了文书,也没人敢拦着她,顺利上了车,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