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儒秀每日都能瞧见父子间的交谈场面,说到最后,还是得绕到保重身子上去。
身子骨显然是丁忧在家时逃不开的一个话题。
张儒秀也时常被提点着。
她跟着司马光待在家里,碍着眼下丁忧的风头,也不好再去外抛头露面做些生意。司马光身上还没得到个官位,张儒秀自然也找不到机会去约虢州的安人打熟关系。
于是手下开店的生意也暂停了许久。不过幸好苏州那片投进去的钱财还在继续运转着。在闫娘子给她回的信上,也都谈到了这些钱财的事。
张儒秀也不着急,整日里就跟嫂嫂待在一起。嫂嫂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也跟着人学了不少人情世故。
康定二年七月,官家下令改元,康定二年改成了庆历元年,也是为了夺个好兆头。
改元的事刚批下来,司马池的调令也跟着下了来。
“是去晋州任知州,算是平调。”司马池叫来孩子,语气平淡地说着调任的事。
“快去收拾搬家物件罢……咳咳,搬家的事要紧,你俩也都跟夫人好好商量一番。”司马池忍着咳意,吩咐道。
司马旦说好,便想拉着司马光走出去。
临走前,司马光看着老父满头白发,心里不是滋味。
出来后,司马旦见司马光满脸忧愁,便安慰道:“君实啊,你也都知道阿爹身子的状况了。不要想不开,阿爹心里有数,想做什么,便叫他去做罢。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也无法干涉长辈的做法。”
“我若是随阿爹去,不知他还要把自己的身子糟蹋成什么样。”司马光叹着气,又道:“我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呢?阿娘走之前,身子也是一直治不好,靠着汤药吊着气,也是想着能撑一日是一日。如今阿爹的身子也是这般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的。何况现今还要赶紧收拾一番北上去,我担心他身子吃不消啊。”
司马旦心里又怎么不懂司马光的意思?生死之事,本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再怎么和自己较劲,那不还是注定要伤心一番么?
“好了,别多想了,还是回去跟三姐说说搬家的事罢。我见三姐前不久也刚发了烧。苦日子熬人啊。三姐一直跟着你不说怨言,你也得好好对人才是。”司马旦拍拍司马光的肩,说罢便走了过去。
大哥的话里说到了张儒秀,司马光可就提劲来了。枕边人生病,他可是看得见的。于是也不再此地多做停留,转身便回了屋去。
张儒秀早在与嫂嫂一起看孩子时,便知道了家舅调任的消息。平调总比贬官好。何况到了晋州,张儒秀便又离娘家近了一步,心里也欢喜。
回屋后,听罢司马光一番话,也只是语气平淡地说好。
自聂娘子走后,张儒秀也时刻掂量着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话在心里打磨不好,她宁愿不说。
丧母本就是件难受事,何况近日以来越来越强的直觉也告诉她,司马光很可能会再经历一遍丧父的痛。
只是这话怎么能够同人说出来呢?家里人心里都有数,也不愿在这风头之上说些晦气话叫老人家不开心。
张儒秀瞧着司马光整日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一番心疼。她能做的,只是在人心情低落时安慰几句,聊聊家国事,聊聊将来的期许而已。
可总有叫她觉着无力的事。纵使有金手指加持,她依旧改变不了人生老病死的事。该走的人总是要走,拦也拦不住。
于是她暂时放下了生意事,苏州投资的酒楼茶馆运转得如何,张儒秀也不在意。
她只是尽力帮衬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提前准备好之后要做的事,也不置于事发时会一派慌乱。
七月廿一,调令下来。廿三启程备上,九月下旬便到了晋州。
哪处的风景,失了心情去观赏之后都觉着大同小异,更别提身上还担着无数件事要去做,心里自然是沉闷的,轻松不起来。
张儒秀也搬了几次家,如今再到别处去,倒是积攒下了不少经验。往常刚来一地,她总要寻些机会往外跑,见些风景人文,逼着自己尽早适应新地方,好为接下来的开业之事铺个好路。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今陪着司马光待在家,也不用再想那么杂七杂八的事。索性跟着一众养娘进了院,安排下人洒扫庭除,自己也跟着帮忙。
嫂嫂看不惯她这般亲自混到下人群里打扫的样子,便趁着人多声杂之时,把张儒秀拉了过来。
“三姐啊,下人有下人要做的活儿,你怎么混到下人群里了?”嫂嫂抱着孩子,一脸疑惑。
张儒秀嗳了声,“我也没事,就想着能帮忙就帮人家个忙。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不是?眼下刚搬过来,院里还要忙上几天才能歇息下来。下人一路跟着我们,也是吃了不少苦啊。我看着心疼,深入到他们其中,也能了解下他们平日里所说的话头。到时过节,也能给下人满意的福利。”
嫂嫂听罢她这一番话,只觉得张儒秀心善。不过她说的也在理,见她一脸坚定模样,嫂嫂也不愿再去拦着她。
“你且等着,待我把我家这闹腾的孩子哄睡后,就来找你,我也给你帮忙。”嫂嫂说道。
张儒秀笑着说声好,继而又投入到搬家大军中去。
人一忙起来,不自觉便能投入进去,也无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心事了。
不止是张儒秀,司马父子也是这般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