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籍听罢庞之道这番解释的话,颇为欣慰地点着头,“是啊,是得罪太多人喽。更何况,希文与彦国这些人,心思本就不坚定。就说说希文,官家的旨意下来之前,我与他通过信。他这人啊,压根就没对这次改革抱有十成十的把握,左右摇摆不定。改革派自身就动摇,夏竦风一吹,新政便搁置了下来,也就走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司马光听着庞家父子一来二去地说着,心里颇为感慨。
“原来是这样。”司马光叹着气说道。
庞籍瞧见了司马光的失落之心,也清楚他心里想着什么事,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君实,这才是常态啊。哪有一蹴而成的事?都是后人踩着前人的肩背一步步走出来的啊。”
酒足饭饱之后,也该告别上了路。
庞籍心里不舍,可又存着几分期冀,万一不久之后便又能相见呢?此番离别,各自奔向大好前程啊。
“君实,慢走啊。”庞籍一帮人站在府门口,瞧见司马光把张儒秀送上了车,自己往这边看了几眼,又迈步上了车。
临走前,张儒秀仍是同出嫁那日一般,掀开了车帘,往后望着。
庞籍站在前面,身边是自家夫人,身后是庞之道与二姐,再往后则是小娘外室与一众仆从。
二姐依旧朝她这边望着,目送她远去,一如当年送她入夫家。
隔着老远,张儒秀也能瞧见二姐的泪淌了下来,随即又被绢巾给赶紧抹了去。
散席时,张儒秀感慨颇多,难免红了鼻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气。二姐细声哄着她,末了,还给她留了一句话。
“去叭,往前都是路,去走罢。”二姐如是说。
马车辘辘走远后,瞥下来的身影渐渐模糊,叫人看不大清。
张儒秀放了车帘,叹着相聚难,别离易。
她心里难受着,抬头一看,原来司马光也皱着眉头,默不作声地叹气。
车里两人都一脸忧愁,张儒秀蓦地就觉着有几分好笑。
“怎么了?看你一脸幽怨模样。”张儒秀凑到司马光面前,忽闪忽闪着眼睛,满脸好奇。
“只是觉着自己实在是愚笨罢了。”司马光说道,话里满是无奈。
“放在席上,之道见解独到,叫我佩服。又蓦地想到,他从小便是旁人口中的聪明伶俐的孩子,学得快,过目不忘,偏偏观察细微独到。与他一比,我就是那个背书要背百八十遍才能勉强记住几个字的愚笨孩子了。之道往后定是走得更远更高,我就……”司马光说罢,又叹着气。
“你哪里愚笨了?”张儒秀满心不解地问道。
见司马光仍幽怨着,张儒秀灵活地窜到他怀里去,扯着人的衣襟,紧紧相贴。
“我才不管旁人如何。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周日正文完,番外大概有十几章,感谢订阅~
第107章 正文完
这话说的颇为直白, 叫司马光听罢都愣了一下。
“你可千万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事。二姐夫他生性聪慧,可在我看来,这样的性子难免刚极必折。再说, 你从小也不是愚笨的孩子啊。你学得慢, 可那些本事学的踏实,学的深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没必要与人想比。”
马车一路走得颠簸, 也叫张儒秀的这些话荡到了司马光心里。
他与庞之道是经年好友, 年少时一起住在汴京城里求学,常常在一起探讨学问。庞之道确实聪明, 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举一反三地板正看待问题。
庞之道常常能想到旁人根本想不到的那些地方去, 偏生这些地方还都能叫他深挖出什么思想来。
而司马光,常常是埋首苦读许久,才能把书本上那些晦涩不堪的话给尽数研磨下去。
“我只是觉着,之道兄前途无量,日后若是继续干下去, 定能升到官家身边去。倒不是嫉妒, 我把之道看成自家兄长, 也视他为好友,自然希望他步步高升。”司马光叹着, 话里满是纠结,“每每相比, 便觉着我的前路望不到头, 弥漫着大雾。我好似总在旁人的引领之下去选择要走哪一条路,从未真正自己做过什么选择。”
张儒秀听罢, 便知他的心结所在。
守孝四年, 早叫司马光脱离的官场, 居于乡野之中,望见的尽是乡间田陌,尽是朴实厚道。官场上的那些尔虞我诈也好,明争暗斗也罢,处在其中,每时每刻都警醒着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而司马光,在正当年轻之时,却老老实实地穿上了麻服,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里,埋首苦读。正在曾经那些伸手可捞得的官场风云,如今却觉着陌生不堪的恐惧感,才叫司马光如此不安,如此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