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涩点头,嘲笑赵引:“可惜赵师兄不明白,还觉得能够凭借这些贵族东山再起,重建巫族。”
赵引咬牙切齿,“我的想法有什么错,那个时候有权利的不都是这些贵族吗?难道你还指望一个普通人,改变世道?农民起义还要到秦朝末年才有记载,我们那时候,就是依附贵族而生的。谢元那样的人,连被命运摆弄的资格都没有,他就是命运齿轮里的蚂蚁,轻轻一碾,就死透了。”
阿涩却道:“那又如何,一个普通人,敢于直面不公,敢于挑战命运,就足够展现他的勇气与智慧。若是人人都如师兄你这般,靠着投机取巧谋生,有好处的时候来占便宜,没好处的时候逃避责任,那这世上就只剩恶人了。还讲什么公良秩序,求什么公平正义。你又有什么资格打着正义的旗号,来逼迫我交出师父的巫力!”
“人人都想享受福利,人人都不想承担责任,那这社会还进步个屁,索性大家都懒惰等死,靠天活命得了,还努力什么!”
赵引不服:“我何时逃避过责任了!”
阿涩冷笑:“没有吗?那齐内侍的不死秘术,是谁献上去的!”
第144章 前世5
赵引看着冷漠的阿涩跟乔梦,又看看依旧没有醒来迹象的谢元,自嘲道:“我的确让人厌恶,可这件事情我并非我所为。那秘术,是你们的好师父,我的母亲,她亲手献上去的。”
阿涩:“我凭什么信你?”
虽然齐内侍也说过,但如今的情形,阿涩更愿意相信,当初献秘术的人是赵引。
毕竟当初,有人亲眼见他去宫门口求见过齐内侍。
赵引自嘲:“我既然坏事都做绝了,还怕向你们承认这种小事。你不知道吧,在你离开庙里去寻找谢元的那天晚上,有一辆马车悄悄的在后门停下,有个内侍避开旁人,进了母亲的房间。我因为担忧母亲,去给她送药,无意间发现了此事,并且看到母亲将一块红色的布交给了他。
母亲说,这是巫族最重要的隐秘,她想把这个献祭给大王,祈求大王,放过巫族其他人离开此地。巫族的人离开王城之后,绝不会再回来,她愿意以性命担保。”
乔梦若有所思:“所以我们当年之所以能够平安离开,是师父做出了牺牲?”
阿涩沉默,脑子里想的全是师父临终之前的事,她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赵引却嘲讽她们两人:“你们真是愚蠢至极,我母亲一生但着守护巫族的责任,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巫族的秘术,你们难道没有发现,齐内侍身上,有些不同寻常吗?”
阿涩狐疑,“他难道不是因为只修了一半的秘术,所以才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乔梦未曾见过齐内侍,只从他们的描述中得知,如今的齐内侍,是个类似于僵尸,不人不鬼的怪物。
赵引继续阴阳怪气的嘲讽:“我起初也以为,他是因为只修了一半的秘术,所以才成了那副样子。可是接连几次接触,我发现他身上的那股的力量,并不像我们巫族的术,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
“倒像是一种不知名的咒,诅咒。”
阿涩回想齐内侍的诡异,心中生出怀疑。
乔梦不屑的笑笑,“你小子嘴里,有几句实话。”
赵引却道:“反正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至于信与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阿涩看着高速公路两旁的风景,只见青山碧水,蓝天白云,都不断后移。
她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说的可能是对的,齐内侍修炼的不是秘术,而是一种诅咒。”
乔梦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问:“这话从何说起?”
“师父临死前,将所有的巫族术法都藏在了先王的陵墓中,我后来去陵墓中翻找过,才见到了师父留下的禁术。这个秘术的确可以让人长生不死,但是......失败的人,将受尽折磨而死,死后永坠阎罗。我起初还奇怪,齐内侍怎么修炼一半,成为那个鬼样子,如今看来,他可能是受到了诅咒。”
如此说来,大巫当初欺骗了大王。
赵引陷入沉思,不知道大巫交出去的,到底是什么诅咒?
乔梦道:“我在师门多年,从未曾见过咒术。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那时候的我们学的无外乎请神问鬼,占卜治病。咒术二字,好像是后来才有的。”
阿涩顿了顿,她怎么忘了这个。“你说的不错,咒术的确是后来才从巫术中演变而来。”
阿涩的目光飘向赵引,赵引耸了耸肩,“你瞧我做什么?这些事我可不清楚,倒是你,我母亲到底留给你什么秘术给你,能够让你长生不死活到现在?”
“你不是知道吗?连我蜕皮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居然不知道我练的是什么秘术。”
赵引白她一眼:“我只是小的时候,听上一辈的大巫说过。”
那个时候赵引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他跟同门里的小师弟小师姐一起玩捉迷藏,为了不让人找到他,他躲到了大巫房里,藏在神龛桌子底下。
恰在这时候,先辈大巫领着母亲进来,告诉大母亲一个秘密。
说他们巫族有一种神奇的秘术,可让人长生不死,然而这长生不死,有一个代价,就是每过一百年,修炼秘术的人会急速衰老,经历一次蜕皮。
每一次蜕皮都是一道生死劫难,修炼之人必须寻一个无人的隐秘之地,换骨换血,骨血重组。
所为骨血重组,就是尸骨都融化散开,骨骼被敲碎,任由尸虫啃咬,直至最后一块骨头碎成渣。
在这个过程中,修炼者必须保持清醒,一旦失去意识,就会引来恶鬼吞噬,从此沦为傀儡。
若能顺利度过,则可继续长生,若熬不过去,那就是万劫不复。
乔梦听得肝颤,看看阿涩,不敢去想像那是怎样一种恐怖的画面,质问赵引:“这种东西大巫为什么要留下?简直害人害己,为何不毁掉?”
赵引摇摇头,“我只听到一半,便被我母亲发现。她将我赶出去,警告我永远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将会肠穿肚烂而死。我那时候年纪小,被她唬住了,一直不敢说,直到亲眼看见阿涩修炼了这秘术,上千年都在人间游荡。”
两人目光移到阿涩身上,同时质问她:“你为何要练这种秘术?”
毕竟这个长生的代价,实在太可怕了。
阿涩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若是可以,我也不想练这个东西,可人被逼到绝路没得选,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是死是活,总好过坐以待毙,对吧?”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阿涩觉得口干,拧开矿泉水瓶,整整灌了一瓶水下去,才告诉他们:“这个算起来,得从我到临城说起。”
那一天的日头很大,阿涩虽然看不见,可阳光照在她的皮肤上,灼热发烫,难受的很。
谢元见她不舒服,将她扶到阴凉的树下坐着,自己去给她找水喝。
阿涩盘腿而坐,静静等待,然后就遇到了赵引。
狼狈的跟乞丐差不多的赵引,穿着破烂的衣衫,脚上的草鞋都磨破了。他浑身脏臭,看到阿涩,不可思议靠过来。
“小师妹,你还活着?”
阿涩双目失明之后,耳朵变得异常灵敏,一听这声音,便认出是赵引。
甚至连赵引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楚,更别说他肚子咕咕叫。
阿涩将自己手中的干粮递给赵引,赵引迫不及待的吃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阿涩就算看不见,也能够听得到他狼狈的声音。
直到吃完阿涩的干粮,赵引这才擦擦嘴询问:“小师妹,我找了你们许久,你怎么在这儿?”
阿涩淡淡道:“师兄,我的眼瞎了,看不见了,也没有巫力了,你就算寻到我,也不过是徒增拖累而已,不知门中其他人可好?”
赵引苦涩的摇摇头:“我也是刚进临城。”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人靠近,才凑到阿涩耳边低声告诉她:“我在外面听到传闻,说临城的公子云正在收容巫。外面到处都在抓捕我们,我实在被逼的没办法,所以才来这里碰碰运气,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呢。”
阿涩疑惑:“公子云,他是大王最小的儿子,他招我们巫族图什么?”
她虽未见过这个人,倒也听过他的传闻,公子云的母亲是大王最宠爱的姬妾之一,只是大王一死,他的母亲就被大公子逼着殉葬了。
赵引讥笑:“我哪里知道,左不过想要利用我们巫族罢了,横竖我们眼前无路可走,他这里若能有个落脚之地,我们不妨先留下。小师妹,你既然眼睛不便,不如与我同去。若能得到公子云的庇佑,咱们好歹能有喘息的机会,日后再重振巫族也不是不可能。”
重振巫族这几个字对阿涩来说,是有些吸引力的,然而想到自己如今巫力尽失,双目失明,不过是个残废,什么也做不了,便摇头拒绝赵引。
“师兄若有去处便去吧,我一介废人,便不拖累师兄了,只盼着师兄见到其他同门,帮我问一声好,就说阿涩对不起他们。若有来世,当牛做马必定偿还。”
赵引那个时候并不懂这番话的意思,直到后来知道了大巫与她的事,才知道巫族的灾难与二人有关。
只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
此时的赵引,还是心疼这个小师妹的,想要劝她跟自己一起,去公子云的府上拜见,求一个安身之所。
就在这时,谢元回来。
看到赵引,谢元以为他是个乞丐,当即上前来,好心的给了他几枚刀币,又分了一些干粮给他。
赵引刚想解释,阿涩却对他摇了摇头。
赵引见状,只能拿着东西离开。
赵引走后,自然是去了公子云的府邸。
阿涩跟着谢元去拜访了一位故人,这位故人是个铸剑师,他与谢元的父亲,是过命的交情。
见谢元到来,十分高兴,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铸剑师看到阿涩,胡疑的问谢元,“这可是你的媳妇儿。”
谢元看看阿涩,见她没有反驳,才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叔父,我与妻子逃难至此,多些叔父的收留。”
铸剑师大笑,“这算的什么,我与你父亲在军中相识,他三番两次救我性命,他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既然你父亲家人都不在了,你便安心在此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便是,至于你媳妇儿...”
他顿了顿,“让你婶婶帮忙照顾。”
两人再三感谢,在铸剑师家中住下来。
阿涩在铸剑师家中帮忙做一些轻便的活,谢元白日里除了帮叔父干活,时常出去。
他去做什么,并未隐瞒阿涩,阿涩却从不过问。
乔梦好奇,“那他到底是去做什么?”
阿涩:“他出去探路。”
“探什么路?”
赵引嘲笑:“找死的路啊。”
乔梦拿起一旁的纸巾盒子就往后砸,“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涩道:“他啊,是去拜访名士,想寻求一条救世的路。”
那个时候大王虽死了,可国家仍然动荡,吴国犯境,两国之间战乱不停,死伤百姓无数。
不少的人涌到临城,求一条活路。
大街上忽然多出很多游民,要饭的小孩一个接一个,谢元看不过去,暗中救助不少。
到后来,因为粮食的缘故,公子云再不敢收难民,只能设法将他们引去别处。
然而渐渐的,城里的流浪儿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街面上见不到一个孤儿,赵引才隐隐觉得不对,等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有一天,谢元回来,告诉阿涩一件怪事。
“沸儿他们不见了,不止是他们,还有很多孤儿都失踪不见了。“
谢元因为自己受过这样的痛苦,于是对那些失去家庭庇佑的孩子,格外怜惜。
他救助了一个叫沸儿的孩子,连带着也养了一帮无家可归孩童,将他们安置在城中一处荒僻的神庙里。
他为这些孩子提供食物衣服,让他们熬过了一个严寒的冬天。
开春了,本想带着这些孩子去寻找新的活计,甚至设法为他们请老师,学一门手艺,也好日后有条生路,总好过成为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
可一夜之间,那些孩童都消失了,不仅仅是他帮助过的那些孩童,还有城里其他地方的孩童。
从前满大街的要饭,城里的百姓不堪其扰,如今竟一个都没有了。
要说没有怪事,谢元是万万不肯相信的。“我听人说,公子云的宅院后面,夜里总能听到很多孩童的哭声。”
阿涩听着他的担忧,问:“你怀疑是公子云抓走了这些孩子?”
谢元惆怅:“我也不确定,若是公子云早有收容孤儿的心思,和至于大街上都是流浪儿。如今,他这般作为,到底意欲何为?”
他似乎有不好的揣测,但并未告知阿涩。阿涩稳住他道:“你别急,兴许,只是传言罢了。”
嘴上这样说,阿涩也担心沸儿他们。那个孩子才不过八岁,却早早懂事,时常会替谢元采摘一些野花来,送给阿涩。
若是在街上看到阿涩,还会带着那帮孩子,故意围在她身边,充当小保镖,替她隔开人群,避免她被冲撞。
那样好的孩子,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阿涩实在不放心,趁着白日铸剑师的夫人出门采买的时候,厚着脸皮跟着这位婶婶出门。
在婶婶未曾留意到时候,绕到公子云的府邸外。
仅仅是站在后门处,她就算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一股浓重的血煞之气。
阿涩很不安,这里怨念很重,一定死了很多人。
她甚至感受到巫的气息,又与自己熟知的巫有所不同。
就在这时,后院的门打开。
几个奴仆抬着几个重重的陶罐出来,阿涩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于是故意从拐角走出,迎面撞上去。
她刻意撞到几个壮丁,那些人见状,刚用抬手打杀她,却发现阿涩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