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天的下游太平静了,静的让人心安。阑珊抬手抚在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落落的。
“大蛇,我的心哪去了呢?” 阑珊默然低语。可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林梢的飒飒声,无人应答。
闲极无聊,阑珊施了个小法术,在大蛇头顶的一块鳞片上轻轻一拍,一株粉色的莲花就从鳞片的缝隙中钻出。娇嫩的莲花抖开淡粉色的花瓣,尽情地舒展身体,清风拂来,摇曳多姿。
这么一朵充满童真气息的莲花开在黑蛇的头顶,跟插在牛粪上的画面有异曲同工之妙,看着极其滑稽。大蛇却好似感觉到了阑珊的小动作,看起来很是开心。大概大家都是水里生长的,所以显得格外亲近些吧。
莲花并没有绽放多久,很快就枯萎了,化为尘屑,消散在风中。
即使大蛇现在看起来很乖顺,内里的凶煞之气也是掩盖不了的。阑珊没了心,如今只残留了些本源佛力,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唉,生活不易,莲花再次叹气。
她们莲花妖修习的法术其实很鸡肋,大都是幻术一类,擅长扰乱敌人。适合助攻,无法实战。若放在平时,阑珊能把整片江变成莲池,可现在也就只能伪造幻境,还须得借助天时地利,撑不了多久。
她从小收到佛礼熏陶,可是正儿八经的的佛莲,跟那些小莲妖是不同的。
可再想想,她又有什么不同呢,她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小莲花罢了。
阑珊有些虚弱,施展幻术,加上一夜的颠簸,着实有些难为她一个小莲妖了。她在日光中昏昏欲睡,渐渐没了意识。
这是她这些天来少有的,真正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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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比较短小,不知道会不会有些无聊。很多小细节,大家要记到小本本上,后期都要考的哈。
男主下下章就出来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五章
阑珊在大蛇头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日光正盛,有些晃眼。
一人一蛇靠在岸边,黑色蛇身盘在水里,尖长的下巴挨着岸边。雨后的泥土松软,细碎的土屑粘在下巴,像是粘了一个滑稽的假胡子,颇具喜感。
阑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几个时辰?还是几天?
她只觉得睡得有些恍惚了。
初秋的午后透着慵懒,碧空如洗。桂子花开,十里飘香。自从化形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罢,岁月静好,却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像有无数个日子里,自己就在这个时候浅眠,在现世与梦境间交替,似真似幻,似睡似醒。那时会从远方传来宛转悠扬的梵音,此时却只有水流冲击的铃叮之声。
这样想想又觉得‘静’有了,‘好’还是缺了些。碧水天风光旖旎,端的是百岁无忧,世外桃源的称号,但不是她想要的岁月静好,总还少些什么。
可还少些什么呢?
自己一直在追寻什么?阑珊想不出,她本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莲花妖。
好嘛,所以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感?
妖果然不能睡太多……
阑珊跳到岸边,衣服在灵力的催动下一直保持着干燥的状态,倒也省的打理了,便拍拍蛇头,让他好好修炼,自己便要上路。
大蛇却拱了她一下,阑珊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只好回头看它。
“大蛇,虽然咱都是水里的,你亲近我,我能理解。但你这么胖,我不好带啊!”阑珊为难,“你还是好好修炼,早日化形吧。”
大蛇通人性,尾巴拍击江面,溅起不少水花,橙黄的眼瞳盯着人,看得有些凶了。光滑的鳞片在江水的映照下闪着银光,江面波光粼粼,阑珊只感觉到处都亮晃晃的,看得久了,眼睛涩得很。
阑珊揉了揉眼,她出生眼睛就不好,很容易乏累,有时看东西模糊不清,不喜欢看太过耀眼的东西。
最后还是多说了几句,比如鳞片漂亮啊,头角霸气啊,身姿矫健啊,云云。然后又说,就是脸长得骇人些。
大蛇一会儿傲气,一会儿又奋力拍打水面的样子,看的傻里傻气,惹人发笑。
至此作别,阑珊继续南下。
阑珊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大蛇的身形变幻,躯体更为健硕,鳞片舒展开,头似驼,角似鹿,如鹰的利爪探出水。丝毫没了蛇的特征,俨然是龙的样子。
之后周身发出淡芒,一阵骨架收缩之声,淡芒褪去,却是一位身高八尺有余,形貌昳丽的男子。
男子随意折下一段松枝,手腕翻转,化作一柄折扇。以扇抵额,端的是稍显做作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然后一路南下而去……
阑珊出了碧水天,前往青城。
没了饭票,阑珊当夜便蹲守在街边,物色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这不,冤大头们来了。
是夜,一群公子哥勾肩搭背,醉意熏熏地晃着,一身昂贵的绫罗绸缎,腰间别着杂七杂八的明珠玉佩。
阑珊摩拳擦掌,别起耳边散乱的秀发,扭着柔弱纤细的腰肢往上凑。
走近时,做病弱无力样,顺走几枚玉佩,然后撞上一位公子哥,登时把公子哥撞出三尺多远。
公子哥们:……
公子哥们虽然醉了,但显然意识还是清晰的,只是都有些发愣。
其中,就属被撞倒在地的那位最为懵圈,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撞上自己的女子。
在他眼中,女子柳眉微蹙,芙蓉如面。那婀娜多姿的腰身,弱柳般的娇弱姿态,让人直想揽在怀中,仔细疼爱。
在阑珊眼中,公子哥们虽然意识清晰,但显然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哼,就这种状况,不把他们坑的只剩裤衩,出去都不配说自己是个莲花妖。
公子哥们一拥而上,把阑珊团团围住,忙问:姑娘有何难处?
阑珊柔弱道:“难处是有的,只是……”
话未说完,先前被撞倒的公子哥挤进人墙,上来就伸出了自己的咸猪手,形容猥琐,道:“美人儿,有何难处,不如跟哥哥我一起……”
阑珊没等他说完,一脚踹向他的命根,转头跑了,哪还有之前弱柳扶风的样子。
那公子哥当场跪地,抖着腿,指着阑珊的背影,颤颤巍巍的,喊:“追……追……”
剩下的公子哥当即追去,留下他一人,捂着要害,哭着叫大夫。
在一个偏僻昏暗的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上身赤.裸,只着亵裤的醉酒男子,正是方才街上调戏阑珊的那几人。
这厢,阑珊典当了玉佩绸缎,拿着一堆精致的钱袋,到最繁华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吃饱喝足,还泡了香喷喷的热水澡。
街道与日间无异,买卖昼夜不绝。大街小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
客栈二楼,阑珊揽着半湿的发,斜坐窗边,俯视夜景。
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吹来歌楼舞馆的缕缕丝竹弦乐之声,遥遥听那情歌袅袅, 曲调回环……
阑珊也被感染,不禁低声吟唱:“人参合欢,半夏沉香,相思子当归。”
阑珊记得,父亲走后,母亲就常这样靠在窗台吟唱,唱那他乡离别恨,唱春归故里人不回。
情爱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阑珊总是不愿去想,他们的故事是苦的,那人自私离去,不道缘由,不提归期,可恶极了。
父亲离去太久了,好像有几百年那么久,久到自己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可母亲还在老屋等着,等着远走的负心人。思念至极时,也只是在夏日看着满池芙蕖,轻唤:“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阑珊哼着小曲儿,耐心等待……
对面的酒楼雅间里,锦衣青年靠窗饮酒。
此处环境清雅,布置讲究,有悠扬的琵琶声从楼外的街道传来。
那是街头卖艺的琵琶女,与酒楼的老板有些交情,故而夜间常在酒楼下演奏琵琶,一方面帮助招揽客人,另一方面也从酒楼客人处赚些赏钱。
这夜琵琶声戛然而止,听下方议论之声,原是那琵琶女家中欠有外债。此时,讨债者特意围在此处催债,让酒楼做不成生意,好叫琵琶女为难。
一时路人聚集,议论声四起,争执却很快消解。众人抬头,原是酒楼上的贵公子施善,丢了沉甸甸的钱袋下来,替那琵琶女解围。
众人很快散开,琵琶女特意去雅间拜谢恩人,竟得恩人准许,进入雅间。
她是听说过这人的,据说是位心善的贵气公子,每每遇到他人落难,总会伸出援手。故而诉说感激之情时,琵琶女眼中饱含倾慕。
锦衣青年也不客气,只往那琵琶女怀中丢了一包莲子,叫她回去栽种,并每日为其添香诵经。
琵琶女心中惊讶,一时未应。不料青年顿时变了脸色,满身阴郁之气,眼神下睨,看的极为骇人,他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女子颤栗,忙道:“愿意愿意,恩人,我愿意的。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因着这事,琵琶女收了倾慕之情,急忙抱着琵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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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人参合欢,半夏沉香,相思子当归。”
这是我之前摘抄的一首三行诗,在这里借用一下。我在知乎查的它的意思时,看到别人讲的一个故事,感觉写的很美,在这里分享给大家。
他走的时候正是盛夏。 万花谷的晴天很美,微风吹拂,花海如潮,你坐在桌前静听潮声,桌上零零散散放着五味药材,淡黄的信纸垫着,这回上面没有留一个字。 半夏,寄生,豆蔻,相思子。 加一味是良药,另一味是毒药。离去的人何其自私,绝口不提当归,他为你熬好嗜骨蚀心的毒,要你用余生细细品尝。 独活,性温,味辛而苦。 他不说归期,却要你独活。
第六章
妖生活没那么多讲究,阑珊等到后半夜,才看到街道上出现一个玄衣男子,戴着幕篱路过。
街道空旷,寻人很是方便。阑珊从窗口一跃而下,匆忙追上去。还未近身,男子突然停下,但没回头。
阑珊悄声喊:“大师?”
男子没应,阑珊又喊:“圣僧?”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阑珊悄悄撇嘴,言语小心翼翼,动作倒是极为大胆。她绕到前面,掀起一点幕篱,把头悄悄探进去,视线上移。
果然是不归。
不归嘴角仍是噙着笑,只是瞳仁尤其的黑,眉眼极为深邃,看着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脖子上还能看到乌黑的青筋,半点没有之前的样子。
阑珊心中揣揣:妈耶,有妖气 。忙把幕篱放下,还贴心的捋了捋边沿,然后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态度虔诚,道了声“阿弥陀佛”。
不归轻笑出声,声音不复之前的清朗,反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有点…勾人的磁性。他声音缓缓,道:“熟人想见,不请我上去坐坐?”
阑珊为难:“这…未嫁女子的房间,怕是…”不好…的吧。后半句阑珊没敢说出声,只能指望这位大佬能自己领会。
不归:“恩?”
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字,但尾音上扬,联想到刚才看到的样子,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邪气。
阑珊立马改口:“怕是棒极了,走走走,圣僧,我带你上去。” 言语间十分热情,“我早就为您备好了饭菜,就等您来了。”
饭菜自然是没有的,都进阑珊肚子里了。
进屋后,阑珊填茶倒水,态度恭敬,道:“我下午就为您备好了饭菜,这不是您迟迟未来,我又叫人将凉透的饭菜撤下去了。” 然后把吃剩的点心挑挑拣拣,摆成一朵五彩缤纷的七瓣莲,道:“圣僧,您请。” 阑珊自以为把人伺候的服服帖帖,没什么可指摘的了。
不归只抿了几口凉茶,看了眼彩色的七瓣莲状点心,默然不语。
这小莲妖总是会用些无意间的小动作,勾起他对过往的记忆。也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对小莲妖格外宽容。
阑珊见他不吃,只兀自喝茶,心想:这才是真正的仙女啊,自己只配当个俗妖。
边想着,自己拿了一块,要往嘴里喂,开口道:“圣僧,你…”
不归取下幕篱,放在桌上,不再像先前那样时刻掩着脸,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了。能时常看着赏心悦目的脸自然很好,只是…
阑珊看着不归漆黑的眼瞳,那似笑非笑的脸就挂在黑筋密布的脖子上。
她默默咽了口水,把还没进嘴的点心放回了原处,嘴抿着死紧。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时刻都摆着笑脸,可就是这么吓人呢。
不归唇角勾着:“问我的伤?”
阑珊舔唇:“呃…是啊是啊,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 ”
阑珊:就算你是圣僧,打断人说话也是不礼貌的。还有,出家人挑眉很不正经,你造吗?
阑珊瞪着眼睛怀疑人生,出家人说话这么直白的吗?
不归耐心解释:“我常年塑体,早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躯,轻易死不了。”
阑珊:…所以那晚的半身骷髅原是我眼拙了吗?
想来是自己被撞晕在江里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从巨怪肚子里出来的。看起来,两个都没受什么大伤。
阑珊:“那圣僧,这些天哪里去了,怎么刚好也到此地啊?”
“回老屋看了看……” 不归放下茶盏,说了句让阑珊很熟悉的话,“此去南下,总归是要经过那么些地方,有缘总会见的。”
好罢,阑珊没什么说的了。
不归开口:“不必叫我圣僧,我犯了戒,不再是僧人 。”
哦吼,是嘛?
阑珊想着圣僧这么一张俊脸,不搞点什么红颜蓝颜有点浪费了,笑容逐渐猥琐,“戒?莫不是… ” 话没说完,又叫他打断。
不归:“杀戒。”
阑珊打了个嗝,再也不敢轻易接话了。
好吧,说实话,面前这位圣僧除了没头发以外,也没哪处像个出家人了,连武器都看着没半点和气的样子,杀伤力十足。
感受着凝结的空气,阑珊想了想又开口:“那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不归答道:“照旧即可”,语气十分和气。
阑珊:照旧,什么照旧?
呵,男人?不归?玉帝哥哥?
阑珊:“这不合适的吧?”
不归仍是噙着笑,默默不说话,可就是有莫名的说服力。阑珊语气弱弱的,道:“我觉得我还是叫你大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