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你是真大佬。
真·大师不置可否地笑笑,顾自品茶。
阑珊心想:好吧,大师都这么和气了,自己也不用搞得太客气了。整理好心态,又开始叨叨:“那您之前说的劫?”
是了,这位大佬之前说她有劫来着,那时候不信,这时候就得重视起来了。
不归轻笑:“这时候又信了?” 阑珊一味干笑。
不归倒也不隐瞒,没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之类的忽悠话,颇为直接地说:“情劫。”
阑珊看着不归的脸,心想:不会吧,讲真,这脸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然后又看看他在月光下泛着光泽的头,就没见过哪个男子剃发后还能这么好看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觉得面前这人连头骨形状都十分好看。
可他是和尚哎,虽然他刚说不是了。罪过罪过,阑珊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阑珊倒是没把劫数放在眼里,她上辈子可能做了什么恶,自小历的劫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虽说多灾多难,但最后总能惊险度过,这次想来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不归更没放在眼里,宽慰道:“姑娘也不必担忧,我探知你体内有佛光庇护,会得善终的。我也会护送姑娘,直到劫数化解。”
阑珊嘴上说着,感谢大师,救命之恩,云云。心里却在骂,妖僧,死秃驴,强买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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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阑珊(流口水):这和尚好看,想拐跑…
不归:南无阿弥陀佛阑珊:…
第七章
两人结伴南下,一晃就是数月,终于临近关山。
秦淮以南,南至关山,而关山脚下便是不死城了。
期间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繁华京城,深山野林,就连杀气腾腾的古战场,他们都去过,更是因此培养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回首过往数月,阑珊只想说一句:难,太难了!!
许是他们过于奇葩,毕竟男女结伴,女子明眸皓齿,敞着大脸,招摇过市,男子身材伟岸,却时刻带着幕篱,举止低调,一路难免收获不少好奇的视线。
后果就是抢劫的,调戏的,各类恶霸的作恶把戏应有尽有。就连不归也数次当街遇到登徒子,简直不要命了。
再过来就是野兽袭击,异象频发。什么巨蟒山怪,山石崩塌层出不穷,好像就是不想让他们一路好过,都追着他们跑。只要过江必有水怪,翻山必遇猛禽。时至今日,阑珊早已见怪不怪了。
要说奇怪的事,就是阑珊发现南边的人好像都偏爱莲花,笃信佛教,这在先前倒是没听说。
越接近关山,基本隔几户人家就能看到有人家开莲池,吃斋念佛,不少还是富贵人家。
想来南方人都是心境澄明,佛缘深厚之人,两人大半的旅途无时无刻都在佛光的普照下。
“合着强盗土匪,连带着山野精怪都奔着外地人来了呗”,阑珊很郁闷地向身边的人抱怨。
不归正在打理一头猎到的白虎,闻言只是摇头轻笑,并不言语。
“本来就是嘛,你说恶人不少,本地的才子佳人也不少,怎么见到我们就饿虎扑食似的?”
阑珊越说越气愤,坐在巨石上,用树枝去拨弄石缝里的小虫子。“ 我就算了,你还戴着斗笠呢,而且我后来也易容了,他们都是狗鼻子吗?”
想到早先的那个方士,阑珊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是跟南边的风水犯冲?
看不归也不搭理自己,一门心思地剥那张白虎皮,阑珊心中不快。
不归猎杀野兽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一路目睹了不少次,更血腥的也有过,所以不像相识之初那么忌惮他。
像这样戴着一双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手套处理野兽的时候,不归总是很安静,不怎么说话。
阑珊知道,这位大师没什么所谓的杀戒,却有洁癖,那手套质地轻薄,韧性极好,据说上面还有法印,是个不可多得的法器。
手套有效隔绝了野兽的污血与腥味,不会弄脏不归的手,可阑珊不知为何,就是不爱看这样的画面,看了多少次都习惯不了。是以这种时候总要搭话,好让不归没法专心做事。
“大师,你剥白虎皮做什么啊?” 阑珊问道,因为两人都不是会冷的体质,貌似用不着动物皮毛来御寒。莫说现在已经是夏季,就是寒冬那会儿,两人也是幕天席地,有地儿就睡。
不归终于搭话,答道:“这白虎有些道行,皮毛珍贵,可做法器。”
是了,有时遇到山鹿冲撞,不归不会直接杀死,而是驯服了,给阑珊当坐骑,等她过足瘾再放生。她一路倒是惬意,饱经摧残的山鹿被放生后大都不敢再来找茬。若再来也好,他们就可以来场野餐。
阑珊看着柔软光滑的白虎皮,有些心痒,她还从来没骑过这种生有毛发的猛兽。
“那大师,你下次遇到能不能也像山鹿那样驯服了给我当坐骑呀?”
不归没答应,只道 “野兽难驯,怕是不妥。”
阑珊撇撇嘴,“哦”了一声。
其实阑珊一直很好奇,不归为何总带着幕篱。南方人尊崇佛修,若不归以真实身份示人,没准他们一路会顺畅很多。不过她并不是什么都非要刨根问底的性子,比起不归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经过数月的相处,她现在更好奇另一件事。
阑珊问道:“大师,你去不死城干什么啊,不是说早就被封了吗?”
不归想到两人第一次不太和谐的对话,那时阑珊还口口声声说跟自己没关系。没让阑珊难堪,不归答道:“找东西。”
阑珊追问:“找什么?”
“一具躯壳。”
阑珊:……她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好奇是什么躯壳。
阑珊:“好吧,看来我也要去一次了。”
不归停了手中的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不死城被封了几百年了,其内不知冤魂几多,并不是什么云游的好地方,阑珊没有道理去。
不归没有问,阑珊却解释道:“过了这一片便是关山,不死城已经是最南了,再往南就是国界,要是还找不到我那死鬼老爹,我就打道回府。然后劝娘趁早改嫁。”
不归没问,之前不是说母亲病重,或许将不久于人世,怎么如今还要改嫁?他直到最后都是沉默的。
到了关山,两人留在山外小镇休憩数天,都默契地没有提赶路的事,也因此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远远看到一个骚包的青年术士,阑珊上去就是一记无影脚,她几百年来眼神都没这么好过。当即伙同不归,把青年绑了拖到墙角,逼问是不是土匪窝的。
想到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进土匪窝,也不会跑到那个邪门的村子,更别说被骷髅挖心,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阑珊简直越想越气,上去又是一脚。
青年怄得要死,一直狡辩,说自己没推演错,阑珊进的肯定不是龙王庙。
阑珊一脚把他踩在地上:“龙你个大头鬼,我问了金翅仙,北地就那一个庙。”
青年脸被按在土里,崩溃道:“找地方你不问土地,问什么杂毛鸡。”
金翅仙是那里特产的一种长有金色羽毛的鸡,却不是纯金色。它们都是杂毛,以金羽为尊,修为越高,金羽越多,地位越高。
此鸡极为臭美,修出人形后,到哪都金光四射,闪瞎人眼,自称金翅仙。
比较特别的是,这种鸡自诩混了金翅大鹏支系的一点血脉,誓死追随金翅大鹏一族。明明是土山鸡,偏要学金翅鸟。
传闻金翅大鹏与龙族关系极差,此界真龙湮灭后,又出了一条恶蛟。恶蛟四处作恶,危害人间,不过百年,就被镇压,而后关在一处佛门圣地,由一位圣僧看押。
金翅仙跟风严重,据说在山野间但凡遇到爬虫类,能追出数百里,非得将其啄死才解气。跟着对龙蛟一类都极为厌恶,遇到相关的都要搞些事情,也不看它们够不够格。
阑珊一株池子里的莲花,自然是没听说这么多,只当同是妖修,待其便更信任些。
那群杂毛鸡一定是故意的,青年心里恶狠狠地想,等自己恢复,定要把那群杂毛鸡一窝端了,吃的一只不剩。
阑珊冷笑:“所以你想说是我的不是?” 说着打算上去再补一脚,却被一声娇声细语打断。
回头一看,一位头戴白色幕篱,怀抱琵琶的绿衣女子站在一旁,痴情地叫了声“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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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中间几个月过渡的比较快,有点担心大家会觉得过渡不自然。因为我没打算写长篇,就想快速推动剧情,尽量紧凑一些,之后的番外会补一些男女主间的故事的。
第八章
来人只闻其声,不见面貌,看的人难免就把视线转移到其他明晰的地方。
阑珊的视线落到女子的葱指上,爱好器乐之人大多重视手部护养,那女子手抱琵琶,十指纤纤如玉,皓腕凝霜雪。
即便如此……也不如大师的手好看。
阑珊脑子里浮现出大师那修长的手指,也不知道天天怎么保养的,手长那么好看,总不会是天天练习抓握吧。
想到这,阑珊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恶寒。连忙摇摇头,把方才的想法甩出去。
琵琶女神情担忧,却不知在顾忌什么,迟疑着不敢上前。
半晌,她摘下幕篱,向阑珊和不归行了一礼。然后用那双含情的泪眼默默看着他们,明明没有一句指责,却好似吐露了千言万语,句句甩在‘施暴者’的脸上。对比之下,阑珊更显得粗鲁无礼。
再看周围,方才太过生气,也没注意街角已不知不觉聚集了些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有的甚至义愤填膺,仿佛要冲上来与他们对抗。
阑珊尴尬地收回脚,多此一举地理了理衣摆,故作冷酷道:“有事?”
说完就听到不归的一阵轻笑,阑珊悄悄瞪了他一眼,也不早点提醒她。
听完琵琶女的讲述,阑珊悟了,也怒了。
悟的是,没想到这青年还是这镇里有名的大善人,因为广施善缘饱受赞誉。不少人感念他的恩德,日日焚香诵经,为其亡妻祷告,开池种莲,难怪方才都像看恶人一样看着他们。
怒的是,没想到这青年这么会享受,自己优哉游哉不说,还请了个私人乐师,闲时给他弹曲儿消遣。而同是外地人,当地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想到自己一路的坎坷,阑珊只觉得心塞。
阑珊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还挺会享受。”
青年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一点爱好罢了。”
阑珊:……更气了怎么办?
局面发展成这样,阑珊只好给青年解绑。
待路人散开,几人坐在茶楼。
阑珊与青年对坐,不归一旁喝茶,神情惬意。琵琶女站在青年身后,态度恭敬。饶是阑珊招呼几声,也执拗地要站在青年身后。
好罢,阑珊不管她了,转而傲睨地看着青年,道:“所以?”
青年展开折扇,学那琵琶女半遮面的风情,笑得一脸骚包,“在下黑甲。”
阑珊抽了抽嘴角,“你这名字…”
青年追问:“如何?”
阑珊:“有点潦草啊。”
青年:……
不怪阑珊嘲讽,就他这长相体格,气势还不如他名字的一半,真是糟蹋了。
但她想问的也不是这个,阑珊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那劫数还没完,很可能就在不死城。”
青年点头,“正是”。
阑珊无语地看了一眼不归,不归不知在想什么,有些不在状态。
阑珊只好又问:“情劫?”
青年打扇的手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许是…生死劫。”
“哼,为情而死嘛,谁还不知道了。怎么,我还能为你们谁殉情了?” 阑珊没好气地说:“那一起呗,我倒要看看,我能为谁殉情。”
之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阑珊记着青年坑他,绑着一起上路了。
青年竟也没多反抗,走时还说要把琵琶女一起带上,路上解乏。
可去你的吧,这么压榨劳苦人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而且还是不死城,你也忍心?
青年没什么不忍心的,奈何自己被欺压,不敢说话。
他们走时,琵琶女特来送行,站在街角遥遥看着。
琵琶女单名一个“谣”字,跟着这位恩人数月了,可恩人从来没有唤过她的名字。
她由一开始的倾慕都后来的畏惧,哪怕曾贴身服侍,她也不敢认为自己对恩人而言有何特别之处。她只是个蝼蚁一般的凡人,所以恩人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所作所为也从来不避着。
是的,她知道恩人的身份,知道他是一头道行高深的蛟。她见过恩人风流倜傥的样子,善良正直的样子,漠然无情的样子,残忍嗜杀的样子,还有好多好多,多到,她不知道恩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想,她真是世上离恩人最近的人了,因为恩人爱听她弹琵琶。她才有机会献给恩人她所珍视的,拥有的一切。她也是世上离恩人最远的人了,因为恩人从来不屑于在她面前掩饰。
恩人,把她抛弃了……
—— ——
一行人越过关山,终于到达不死城地界。
阑珊与黑甲青年一路打骂,好不热闹。却是不知为何,在一日打闹的时候,不归突然出手攻击,把黑甲一巴掌糊在墙上,当场表演了一个铁头碎大墙。
阑珊惊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归发怒,看来终于受不了他们了。
不归也很吃惊,有些茫然地看着掌心,没看出什么来,只好解释道:“不好意思,大概是手滑了。”
阑珊:……
黑甲:……
神他X手滑,黑甲翻起身就要往上冲,这不是找死吗。
阑珊死拖着他,开玩笑,他们这种小杂碎,哪打得过这位大佛。
不归感到奇怪,刚才的攻击更像是不受控制。自从靠近不死城,他就感到气息时常凌乱,力量外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过去的事。
他曾经在一间寺院停留过许久,在寂静的院落里,他也养过一朵莲花。
倒也不能说是他在养,因为莲花生来就在那里,他才是外来者,在那里寄居。后来僧人们相继坐化,只剩下他们。
那是株有灵气的莲花,开了灵智,性子跳脱,总是抱怨他不着家,把自己一朵花留在家里看门。后来他收养了一只脾性恶劣的小蛟,常与莲花打闹,刚去时还把莲花咬伤过一回。
莲花多么脆弱啊,看着莲花怏怏的样子,他有些心疼,于是把莲池辟为两半。偌大的莲池就只养了一株莲花,辟开后地方也是很充裕的,后来一花一蛟就只能隔空对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