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十年后,它们感情缓和许多,他才把屏障撤开。夏日里还时常能看到小蛟在莲叶下纳凉,看着好不惬意。
记忆清晰的好像还在昨天,可不归知道,这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小蛟出逃,他养了许久的小莲花也过了化形渡劫的时候。等他破开封印再回去看时,荼蘼谷已变为一座荒山,阵法损毁,满山的荼蘼都凋谢了,只留下枯枝驻守着。
山上的寺院已经破败,莲池也早已干涸。
那么娇弱的小花,没有佛珠护体,怕是熬不过雷劫,不知如今可有入轮回。
不归握了握不着一物的手腕,那里原有师父赠予的一串佛珠,让他时刻保持警醒。他犯了戒,终是不配了。
此时遥望远处的城门,瘴气被拢聚在城内,只泄出丝丝哀怨,化为青烟,飘散在空中。
那里乌云压顶,山雨欲来……
不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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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该怎么说呢,一想到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俏美青年叫黑甲,我就好心痛,偶吼吼…
所以提问:恩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哈哈,之后会知道的。
写琵琶女的时候突然特别有灵感,所以决定在最后给她安排番外,给她一个好故事。
第九章
不得不说,能让不归发怒,他们也是很有能耐的了。但是大佬生气,该哄还是得哄啊。
阑珊一脸谄笑,问道:“大师,可是身体不适啊?不如我们入城前先找间客栈休整一夜。”
他们一路都不紧不慢,如今已到不死城门前,确实不急这一两天。
不归回忆往事,回过神来看着阑珊,只觉得小姑娘看着很讨喜,若是自己的小莲花化形也该是这副讨喜的样子,一辈子无忧无虑。
不知不觉,不归的手已经贴在阑珊的头顶,还温柔地揉了揉。
小莲妖的发丝柔软,只用雕花木簪随意的挽着,发尾坠着一颗朱红木珠,看着很是俏皮。
被宽大的手掌直握天灵盖,阑珊感觉头皮发麻,那股子麻意一直窜到四肢百骸。
要命哦,大师这副老父亲般慈爱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不死城是座死城。
这么说着有些拗口,但确实如此。
据说当年城内的人都死相凄惨,死后冤魂不散,整日整夜的哀嚎嘶叫,没人敢入内。
护城法师封了城后,哀嚎声倒是不曾传出来,但整座城的上空始终集聚着浓重的煞气,一日都不曾消散过。明眼人都知道,那些冤魂都还在里面,没有转世投胎,是以外人都不敢靠近。
不死城,不死是为那些不愿散去的破碎往事,不愿离去的死魂;死,是为没有一丝活气的城中街巷。
想到一行人进去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惊险的事,几人在当地酒楼吃了顿大的。当然,不归给钱。
一进门,阑珊就感觉整个客栈氛围不对,有点…太吵了。
怎么说呢,按理说酒楼大堂吵闹些貌似挺正常的。但这里诺大的地方,只零星坐着几桌人,吵闹成这样真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几桌人大都是男性,嗓音洪亮,脾气暴躁,说几句就感觉要干架。
正值夏季,进门就能闻到淡淡的汗臭味夹杂着些酒液发酵的味道,味道一言难尽。
怪不得生意不怎么样……
周边就这一家酒楼,只能凑合了。
不归开了结界,隔绝外界的声音气味,这顿晚饭才勉强吃下去。可能是因为不归白天“动怒打人”,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沉默…沉默当然是不可能的,没吃几口,阑珊就忍不住了,开始跟黑甲唠嗑。
阑珊好奇地问道:“大师既然有能力降服恶蛟,怎么等人都…”说到这,阑珊连忙降了音,“等人都没了,才出手啊?”
为了跟周遭环境融合,不归布的结界是单向的,他们这边的声音还是可以被外界听到的,所以阑珊说话时有所顾忌。
另一方面,阑珊顾忌的是,据说那位降服恶蛟的大师就是位佛修。她只是跟黑甲小声叨叨,不想大声议论惹得不归不快。
黑甲好似看懂了阑珊的顾忌,很配合的用扇子挡着脸,凑过去小声说:“不知道啊。”
阑珊以为黑甲准备说出点什么来,等了半天,才发现没有后文了。
阑珊:……
阑珊及其无语,“不知道,你戏做的还挺足。”
可能是阑珊的表情太过呆愣,黑甲笑得停不下来。被阑珊踹了一脚后,才好好说话,阑珊有时候真觉得他就是欠踹。
黑甲解释道:“我是说真的,这事儿没人知道,知道的都死绝了。”
阑珊加了粒花生米,扬眉道:“怎么说?”
黑甲:“据说护城法师南辞是降龙法师-南缺的亲传弟子。”
刚说完,阑珊“啊”了一声。
黑甲奇怪道:“怎么?”
阑珊犹豫一阵才说:“…我爹也姓南。”
无怪乎阑珊这么惊讶,以前只当那位是大师,知晓他的称号,竟一直没听说他的名讳。原来…是叫南辞。
黑甲白他一眼:“南姓很少见吗?”
在南边,南姓还真不少见。
曾有个南姓的世家大族,支系庞多,族内人各个都是能人志士,只是后来渐渐衰微,家族都分散开。
但架不住人家人口多,还强势啊,接连出了不少能人。很多人都以“南”姓为尊,后来很多没有名姓的都偏向“南”姓,以至于现在整个中原半数人都姓南。
黑甲嗤笑:“别想了,圣僧是孤寡一生命,可没你这么大的孩子。”
阑珊不高兴了,“谁规定圣僧就要孤寡一生了,就不许人家还俗了。”
黑甲冷哼,不接话了,只继续上个话题。
“却说,南辞在城内地位崇高,学成之后就出师游历去了。直到南缺法师坐化,南辞都没音信。”
“后来听说南方江堤崩溃,洪水泛滥,整个南边都被淹差不多了。南辞一经出现就名声大噪,听说只去江堤崩溃处走了一圈,你说神不神奇,洪水突然就抑制住了。”
阑珊鼓手捧场,大呼:“实乃神人也!”
黑甲又捂着肚子笑了半天,阑珊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催他:“快接着说。”
“那时候经历了水患的南方人都跟你一个反应,把南辞当神仙供着,不死城…哦不,那时候叫伏龙城,城主好说歹说,把南辞请进城,奉为护城法师。”
阑珊疑惑:“他答应了?”
黑甲道:“世人供奉,锦衣玉食,为什么不答应?”
阑珊没接话,只觉得南辞常年游离在外,不像是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性子啊。
阑珊问道:“那他是怎么治理水患的?”
黑甲:“那就无从得知了,只听说他入城后,城主就下了禁令,从此伏龙城就封城了。”
阑珊摩挲下巴:“那倒是怪事。”
阑珊又问:“那伏龙城又是怎么个说法?”
黑甲答道:“这就更久远了。”
锦衣青年喝了口茶,歇了会儿继续说:“这些都是口口相传,听说的……”
据说南辞的师父南缺道行极为高深,在龙族留存于世的那个时期降服过真龙。后来入城定居,城内人表示尊崇,城名就叫这个了。
阑珊明白了,“这么说再往前推还有别的名字?”
黑甲摇头:“再往前就不知道了。”
“哦。”
阑珊感觉还是没弄明白,厚着脸皮继续问:“那他为什么降龙啊,怎么降龙后就受尊崇?怎么还有真龙一说?“ 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黑甲也是耐心,也不嫌弃阑珊没见识,解释道:“那时候的龙族有不少分支,种类繁多。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都管背生双翼的应龙一脉叫真龙。”
阑珊心想:这么一说,降龙法师南缺还是很厉害的嘛 !
黑甲补充:“至于为什么降龙,自然是因为龙太强了,他们怕得慌。”
阑珊不可思议:“就因为这。” 感觉没什么说服力啊?
她吃惊地问:“然后龙族就湮灭了?” 心想,不应该吧。
“天灾降世,盛极必衰。”
两人齐齐扭过头去,都有些惊讶,这是不归从午后直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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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惊讶,我本来以为怎么说都能写到10万字的,没想到都要进城了,还不到2万,不晓得直到完结能不能写到5万。
唉,感觉剧情是不是太赶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第十章
阑珊能清晰地感觉到不归的心不在焉,自靠近关山就开始了,所以她才这样惊讶。
黑甲表情不屑,嗤笑一声,道:“人族落井下石罢了。”
龙族修炼所耗资源巨大,大陆灵气稀薄,本就不利修炼,每到修为精进,天降雷劫,多少龙族陨落在雷劫之下。
后来南缺趁势布阵招雷,千万佛修一呼百应,合力做阵,招下九重天雷,一次性灭了所有的龙族,连血统最低的蛟也没能幸免。
落井下石,也好意思说是盛极必衰。
阑珊明显感觉饭桌气氛不对,忙转移话题,她注意到一个小问题,问道:“听起来你不是人族?”
黑甲:“怎么,就准你不是,不准我不是。”
阑珊难得的噎了一下,闷头吃饭。
话题进行到这里,三人都很默契地收住了。
只是不死城外围,煞气外泄,当地人受影响,脾气暴躁,在闷热吵嚷的大堂里,这顿饭注定无法平静地吃完。
事情起因如何,他们三个是不知道的。等事态蔓延,引起他们注意时,旁桌已经打起来了。
偌大的圆桌,几个壮汉不知聊到什么,开始争执不休。开始两个人吵,旁人还知道劝阻,不想,最后演变成整桌人混战。
就离谱,离大谱…
都这么好斗的嘛!简直莫名其妙。
这事说起来跟他们没啥关系,只是…
阑珊偏头看看不归,小声提议道:“大师,你不去帮帮忙吗?”
不归微笑:“旁人争执,与我何干?”
阑珊:……
阑珊觉得她之前可能对出家人有什么误解,随即又转头看向黑甲,道:“你不是大善人吗,不上去拦一拦?一会儿闹大了,死人了怎么办?”
黑甲回答得很是干脆:“忙” “累”。
阑珊:忙着吃饭,累着你了啊!
阑珊不多话了,黑甲却起了兴致,问道:“你怎么不上去帮忙?”
阑珊看看那几个壮汉,又看看自己单薄的身体,赏了他几个眼刀,“你眼睛被驴踩了吗?良心被狗吃了吗?这是我一个弱女子配有的想法吗?”
黑甲手执折扇,往掌心一拍,点头道:“哎,就应该这样,跟大师学学,人家打架,关我们什么事?”
阑珊翻了个白眼:呵呵…
那桌的架势愈演愈烈,直到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搬起一把实木凳子把对家当头夯了一下,对家脑袋当时就开花了,倒地昏迷不醒。
剩下的人看见血都红了眼,纷纷抄起家伙,甚至拿出了两米的大砍刀,场面一度混乱。
阑珊左右看看,两个人都没有上去拉架的想法,一脸淡定地吃饭,好像对这些场面早有准备。
不归还在结界外又覆盖一层,以免那边的武器飞过来。
阑珊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起伏,她又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圣人。但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帮帮忙,因为有人告诉过她,要嘉言善行。
是谁来着?
阑珊弹了弹中指,然后食指回扣,指尖有光芒流转,并未做什么大动作,那边人的武器却突然都消失了。
不过是个妖修常用的小法术罢了,众人都觉得见鬼了一样,因为所处的位置,当地人尤其忌讳鬼神一事,觉得瘆得慌,饭也不吃了,都散了。
黑甲取笑她多此一举:“你这样可治标不治本,日后还是要打的。”
阑珊夹了粒花生米,没在这个事上过多言语:“天下那么多争执,我还能都管了吗?我只管眼前,见不得这些血腥。”
“说起来,你怎么不吃惊?”
黑甲:“吃惊什么,你用法术吗?你忘了我的看家本领了?”
阑珊:“你不是算命的吗,还能看人道行?”
黑甲又噎了一下,他觉得现在很需要证明下他的实力,得意地说:“这有什么,我不仅能看出来你是个莲花妖,还能看出来你的心房是空的。”
阑珊:“那可不,我可是受过佛法熏陶的佛莲,出家人,心无挂碍么。”
不归冷不丁看了阑珊一眼,眼神莫名。阑珊觉得更莫名,听到那头的黑甲还在嗤笑,在桌底给她来了一脚。
入夜,窗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当是盛夏好景色。淡淡清风潜入屋内,卷起的却是辛冷晦暗的往事。
夜是柔软的夜,阑珊心神不宁,久久不能入睡。一闭眼,耳边便会传来万鬼哀嚎,凄神寒骨,摄人心魄。待睁眼去寻,又不知来处。
妖修是不需要多少睡眠的,与人类相似的昼夜作息,只不过是阑珊不知来源何处的习惯罢了。有些修者,修的不是道行心性,而是自在二字,她喜欢的恰好便是随心自在。
午夜梦回,惊雷乍响。阑珊在浅睡中惊醒,不由自主地看向不死城,破天荒地记起一些往事。
那大概是男子离家前的最后一次争吵,在女子的视角里,白袍的男子轻捻腕间的楠木佛珠,身上不着配饰,像一捧如雪的荼蘼,清冷,神秘……那素净的人在女子的挽留声中默然不语,垂首叹息。
他们的争吵从来都是如此……
男子的面目模糊不清,阑珊回忆往事,总会在朦胧的记忆里模糊了自己的认知,依稀分不清自己是谁。
总归是夜不能寐,阑珊闻着后院的果香,索性从三楼跃下,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赏月。
开始确实是打算实打实的赏月,只是脖子扭动间,又一轮“月亮”进入视线。阑珊眼睛亮了,看来难以入睡的不止她一个。
就连阑珊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不经意间见到那人时,浮现在嘴角的笑意。
月光正对着三楼的窗棂,不归的肩膀倚着窗沿,神色平静地看着不死城的方向。他单手搭腿,身体斜卧,坐姿看似豪放惬意,却少几分潇洒,平白多几分束缚。平日萦绕周身的那股邪气散了不少,显得恬静,却也透着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