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站住上十天半月,难道路上时间不算?九月份出发年前赶回,又冷又着急,可不能疏忽。”
李嬷嬷陪着林蕴出嫁,到如今已经五年,是府上最有资历的老嬷嬷。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早得恩典荣养,偏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总爱操心。
青梅举起手炉,笑道。
“这些我们都想到了,您瞧,手炉之类的物件也都带着,不会落下什么。就连常用的丸药也备着,都单放在匣子里。”
瞧着各类物件都齐全,李嬷嬷才勉强松口气坐下,又忍不住发愁。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夫人还要将姐儿和哥儿都带上,若不将东西准备齐全,我怎么放心?姐儿还好些,哥儿才满周岁,这大老远的,林老爷不在京城,带着他们去干什么?”
从出生就眼前看着的两个小团子,比自家孙子还亲近,何况李嬷嬷无儿无女,自从听说回京述职消息后,担忧的觉都睡不好。
青梅只好劝。
“此去京城路过扬州,夫人正是想带着他们去拜见外祖父呢。哎呦李嬷嬷,您快回去歇着,刚才姐儿还要找嬷嬷呢。”
“怎么不早告诉我?”
听见这话李嬷嬷顾不上别的,站起来急匆匆出去。身后小丫头赶紧跟着,生怕她年纪大出什么意外。
青梅这才端起手炉,将它们装进箱子继续收拾。
隔壁正厢房,林蕴坐在床上叠婴孩衣裳,嘴里还在念叨。
“这个时候招你回京述职,若是早两年能见到父亲和妹妹,晚两年孩子大些,真不是时候。”
旁边桌子处,曹同轩正往包袱里塞些瓶瓶罐罐。
“去岁东海沿倭寇进犯,虽然成功抵挡,但难保日后,想必是为这事。这么多丸药都带上?”
“青色瓶子是大嫂给的,白色是夏天防虫的。”
林蕴抬头看看,准确说出每瓶药的用处。曹同轩立时将白色瓶子放到一旁。
“对了,我昨日命人给岳父送信,等回程时路过扬州,可以稍停两日。”
“才稍停两日,我想在扬州过年。”
撇撇嘴,林蕴整理衣裳的动作都粗鲁几分。
曹同轩系好包袱,走过来坐在塌上揽住她肩膀。
“若非奉旨进京述职,我不能擅离职守,不然你和孩子留在扬州,我自己回来?”
“还是算了,让你一个人独自回来过年,瞧着就够可怜。”
林蕴嘴角撇的更低,转头瞧见曹同轩笑意,又接上句。
“你可以带着孩子回来,我自己留在扬州。”
“……夫人,你不觉得这样更可怜吗?咱们才成亲几年,你就开始嫌弃我和孩子,准备抛夫弃子。”
这可怜模样活像弃妇,林蕴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推开。
“在福建我要操持一大家子,还要照顾你和两个小的。回扬州就不同,我是姑娘,只管坐享其成。”
上辈子没嫁过人,这辈子林蕴才明白为何女人越是成亲后越想回娘家过年。她当家做主又有下人服侍尚且如此,遑论那些普通女子?
曹同轩将脑袋又伸过来,顶在林蕴肩膀上转来转去。
“夫人~夫人别丢下我,今年保证会在家里和你一同准备过年,不会……”
话没说完,曹安探头。
“大人,荀副参将过来,有要事相商。”
瞧着屋里气氛不对,说完话立刻缩头溜走。转身险些撞上青梅,瞧她要进去,忙拉住。
“别进去,大人和夫人正在腻歪,非礼勿视。”
“松手松手,不怕叫人看见?”
青梅低头打在他手上,将胳膊挣脱出来。探着身子听听屋里动静,才回过头。
“你刚进去说什么了?明日启程出发,东西收拾好我是来回话的,你的差事办完了?”
“大人的东西夫人收拾,我只管安排随行护卫,早准备好。这是给你的,上回见我吹,你眼睛都绿了。”
曹安伸手在怀里摸摸,掏出个木头哨子。
“你眼睛才绿了!我不要,夫人说将来我和紫菱成亲都要放出去,要是收你的东西被人瞧见,怎么交代?”
瞪他一眼,青梅忍住心痒没看向哨子。却被曹安硬塞进手里。
“放出去不好?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去找夫人提亲,哎呦!”
“呸!”
青梅一脚踢在他腿上,将哨子扔出来转身就跑。
疼得曹安龇牙咧嘴,正好被出来的曹同轩看见。
“刚才那是青梅吧?啧啧。”
“您先别笑,把衣裳整理好。”
视线落在曹同轩衣领,皱皱巴巴似乎被什么人揪过。
“我夫人,我乐意。”
随手抚平,抬脚出去处理军务。
曹安跟在后面,无声嘀咕。有夫人了不起?
安排好水师军务,曹家四口出发前往京城。因为是奉旨进京述职,路上不敢耽搁,路过扬州时只趁着补给匆匆与林如海碰面,待到进京已落下第一场雪。
“娘亲,雪。”
思思从轿子里探出来,伸着小胖手接雪花,嘻嘻哈哈好生快活。
弟弟延哥儿刚会爬,扒着姐姐肩膀笑得口水直流。看似是在捧场,实际说的什么也没人知道。
众人在驿站下马车,程潜已经在等候。
“比原定早几日,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原怕有雪赶得急,谁料进京才下,这才早了。你今日无事?”
曹同轩与程潜在外面说话,林蕴带着孩子在里面安排。所幸驿馆本就是为接待官员、使团准备,各样设施齐全,只将带来的东西摆上,就能入住。
安排好出来,便见程潜在外等着。
“里面可还缺些什么?我早命他们准备,若有需要的,只管告诉我。妹夫要沐浴入宫,你可要歇息?”
“不用,我去看看嫂子,还没见过侄子呢。”
当初程潜成亲,林蕴不在京城,没见过这位二嫂嫂,自书信中听闻是个温柔娴雅的人,但从来往年礼上看,又是个能干的。如今有机会自然是要见见。
“我去换衣裳,你也见见思思和延哥儿。”
两人被奶嬷嬷抱进来,瞧见陌生人也不胆怯。思思甜腻腻地叫舅舅,立时将程潜俘获。
“思思乖。”
延哥儿不甘示弱,在奶嬷嬷怀里张牙舞爪。
“啊!啊!”
等林蕴换好衣裳出来,两个小家伙已经和舅舅混熟,被程潜一手抱着一个塞进马车。
时隔五年,程府早已不是当年规模,外面瞧着扩大一倍不止,进门更威严许多。
“父亲辞官第二年,皇上就升了你官位,爹爹和姨母没来住过?”
“你嫂子生产的时候,母亲来住了两月。早前母亲不喜欢茵儿,如今倒是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说下回生产再来照顾。”
兄妹二人说着闲话,不多时走到后院,只见门前站着位恬静妇人,手上牵着孩童。那孩童见到程潜眼睛发亮,挣开妇人跑过来。
“爹爹!”
思思好奇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童,延哥儿却警惕地搂住程潜脖子不松手,发出威胁的声音。
“啊!”
“煦哥儿,这是弟弟,这个是姐姐。”
程潜蹲下身子,给三个孩子互相介绍。
延哥儿眨眨眼,看看煦哥儿看看程潜,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爹爹,松开手转身找林蕴。
“啊!”
孩子多了就容易引起混乱,好半晌三人才坐在屋里,瞧着奶嬷嬷带孩子在外面玩。
“这两个孩子被我惯坏了,嫂嫂勿怪。”
“妹妹哪里话,孩子活泼些才好,若是不吵不闹,哪里叫孩子?”
程夫人笑着,看向孩子的视线满是温柔,举手投足温柔和顺,似乎有些迎春的影子,可动作利索,又有些像探春。
初次见面,林蕴似乎明白程潜为何会接纳她。
二哥,你捡到便宜了。
有吗?还好。
兄妹二人交换视线,很快收回,若无其事。
程夫人并未发觉,为几人倒茶,正闲话家常,外面有下人进来。
“夫人,李夫人求见。”
林蕴很有眼色放下茶盏。
“嫂嫂有客人,我带着孩子到别处玩。”
还未起身,就被叫住。
“这位李夫人你也认得,想必她是听说你到京城,才特意来拜访。”
“哦?”
过往认识的人里,有哪户姓李的?林蕴一时没反应过来,见程潜出去带孩子离开,干脆坐好。
“离京数年,既然是故人,嫂子就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盛装妇人跟在丫头身后进门,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等她走到面前行礼问好,抬起头来,果真是张熟悉的脸。
“珠大嫂子?”
林蕴恍惚,没想到会是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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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番外四(下)
时隔多年再见旧人,林蕴愣了会子才起身。
“珠大嫂子,好久不见。”
李纨浅浅福身,面上带着轻笑。
“确是许久不见,曹夫人好。听闻你回京城,想着会到程府,就过来碰碰运气,果真遇见你了。”
当年那个躲在自己院子里老老实实的李纨,如今明显瞧着多了底气,带着从容笑意。
林蕴点头回礼。
“大嫂子这些年过得可好?瞧着倒比当年爱说爱笑。”
想当初住在贾府,有什么事顶在前面的都是王熙凤,后面王熙凤病了也有探春,这个大奶奶就好似透明人,很少有人主动想起她,她也绝不会去掺和别人的事。
现如今看她主动上门,林蕴还有些不习惯。
程夫人早从程潜的口中听过贾家些事,拉着林蕴坐下。
“你不在京城,不知你那侄子贾兰如今正在户部。到底算挂着几分转折亲,你哥哥便照顾一二。”
“原来如此,那真是恭喜珠大嫂子,兰哥儿从小就是爱读书的,人也上进,往后可有你的好日子。”
林蕴忙道贺。想起当初最后一次见贾兰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竟在户部任职。贾家儿孙里终究有个争气的,再看李纨面上得色,也能理解。
“不知你们在京城,没备下礼物,好歹是做姑姑的,兰儿可还好?”
“妹妹哪里话,咱们说什么礼物不礼物。兰儿也好,只是他如今到年纪,我正想着给他说门亲事,偏总也瞧不到好的。”
才说三五句话,就扯到贾兰亲事,果然还如当初,无利不早起。
林蕴不接话,转头看向程夫人。
“嫂嫂可告诉三妹妹?我匆匆过来还没派人给她传信呢。”
“不急,她上个月诊出身孕来,如今正要静养,得空咱们去瞧她。隔了这些年才要第二个,她对大姐儿宠得很。”
程夫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幼年便练出来,后与程潜夫妻恩爱,自然向着林蕴。瞧她神色便知对李纨不似探春等人亲近,自然懒得惹事上身。
姑嫂二人说话,李纨在旁陪笑,时不时插上两句,总想着将话题引到他们母子身上。
直到曹同轩过来,才不情愿告辞。
“大妹妹难得回京城,改日请上门喝茶。”
等她出去,林蕴立时道。
“兰儿是个好孩子,他母亲却最会明哲保身。归根结底程、贾两家不是亲戚,面上过得去就算了。”
“妹妹放心,我省的。”
且不说林蕴与李纨之间关系如何,单凭她急切上门的行为,就叫人很难喜欢。若真穷困潦倒,林蕴不介意帮忙,但事实并非如此。
程夫人提起桌上热水沏茶,似乎随口说道。
“说起贾兰,贾环也考中了,只是名次不好未能进入殿试。卫将军走动给他安排个地方小官,定当地县令女儿为妻,去年年下,夫妻二人还给卫夫人送年礼来。”
凭贾环本事,能在地方做个小吏已是不容易,若强行找高门媳妇只会引来祸事。倒不如找个地方官做岳丈,还能管束。
相较之下,李纨未必有探春拎得清。
“陛下恩赦,贾家子孙才能参加科考,卫夫人是个聪明人。不说这些,好容易回来该说些高兴的,我给煦哥儿带了礼物来,咱们同去看看。”
“正巧,我也给思思和延哥儿备了礼物,自他们出生,我还是头回见。”
二人相携往前面去,程潜和曹同轩正在说话,孩子们早被奶嬷嬷带到别处玩。
果然,父亲带孩子,从古至今都一样。
“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皇上说什么?若是不赶着回去,我想在京城住些日子,福建可没有这样大雪。”
看着外面堆了一尺厚却仍旧在下的雪,即便林蕴不爱吟诗作赋,也忍不住感慨雪景之妙。
曹同轩拧着眉,有些为难地凑过来。
“怕是不成。先有福建战事,后有倭寇进犯,陛下想要重整水师,欲命我为水师提督,待与东海沿水师商议军政后,便要回去整治。不过想来要耽误些时候。”
这个耽误些时候,就不知要耽误多久了。
林蕴别有深意看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好好商量。若是商议的好了,说不得开通海上贸易,皇上还能记你一功。”
“海上贸易?”
曹同轩没说话,程潜却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