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身子倚在抱琴身上小心站起,缓缓走到贵妃榻前躺下。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却松不下这口气。
“关上殿门吧。本宫歇息片刻,若有折子递进来,一概不接。”
“娘娘。”
抱琴满眼心疼,却不能劝也不能说,替她盖好小腹,躬身出去。
折子从贾府送到宫中,又被原封不动退回,贾母立时明白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匆匆命人打探。
知道王夫人做的事,即刻将她叫来荣庆堂。
“糊涂!如今连我都不敢说两个玉儿的事,偏你胆子大竟敢将娘娘拉下水,如今折子递不上去,若娘娘真的出了事,看你怎么样!”
王夫人垂手站立,看似恭敬实则不以为然。
“老太太说的是,不该将娘娘牵扯进来。实在是没想到娘娘会有孕,不然万不敢做出这样的糊涂事。等娘娘生下皇子,咱们宝玉什么样的人家不能配?”
之前贾政被贬,又被大房顺风顺水迷了眼,她情急之下做出决定,想要抓住林黛玉。如今元春有孕,林家又算什么?
心中得意,王夫人被训斥也不慌乱。
“老太太息怒,如今最要紧的是娘娘,等生下皇子,老爷又在任上做出政绩来,才是好时候。”
“哼,还算你不是太糊涂。”
贾母怒气稍敛,扶着拐杖坐下。
“宫中情形不大好,保不准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做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不要弄什么幺蛾子。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你管着,这是看在娘娘的份上,别给娘娘失了脸面。”
“是。”
王夫人退出来,趾高气昂回自己院子。
就算她一时不察做了错事有怎么样?只要她是元春生母,是宝玉生母,就永远不会有人动摇她的地位。等娘娘生下皇子,给宝玉配个郡主县主,未必是难事。
李妈妈在院子里等着,见到王夫人笑容满面,先松口气。
“太太,王嬷嬷叫人传话说事情不好办。她才说要回贾府就被训斥,娘娘赏赐的东西也被收起来,还要另想办法。”
“不用了,从前看不上宝玉,往后她也高攀不上。”
王夫人坐在上首,眼中闪过嫌弃和不屑。
“眼下娘娘才是最要紧,你去找周瑞家的从库房挑些好的养胎补品送进宫。等生下皇子,要什么没有?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往后有求咱们的时候。”
贾家入不敷出,元春有孕又往宫里送上许多,更雪上添霜。王夫人却不在意,各处裁减用度,只不能亏了老太太和宫里。
王熙凤瞧着众人口中的“菩萨”变成“罗刹”,想起自己管家心酸,突然明白当初王夫人将管家权力交给她并非全然因为信任。
这样的大家子,管家注定要得罪旁人,只是王夫人背后站着元春和未来皇子,不在乎罢了。
“小红,得空叫你爹妈来这里,我有话跟他们说。”
正在侍弄花草的小红疑惑抬头。
“奶奶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传话也一样。”
“不知羞,那话也是能传的?明儿叫你爹妈过来,你年纪不小,再不定人家就该拉出去配小厮。”
王熙凤故意吓唬两句,见她呆愣愣羞的脸色通红,才心满意足转身回屋。
“你跑什么?”
从外面进来的平儿拿着东西,险些被小红撞到,进了屋半真半假告状。
“奶奶越发仁慈,惯得小红那丫头不像话,在院子里乱跑,回来定要骂她。这是咱们院里这个月的例银,奶奶和两位姨奶奶没变,丫头们都少了半吊。”
小包袱打开,露出里面散银子吊钱,沉甸甸的。
王熙凤看一眼,抱着白猫儿抚摸。
“从前都是我干这事,如今也换别人,拿下去分了吧。再从我匣子里拿出五十两给小红。”
平儿下意识答应,转身走两步反应过来,回身疑惑问道。
“好端端给她银子做什么?林之孝家又不缺银子使。”
“不是给林之孝。”
放下猫,王熙凤起身从柜子里找出对镯子。
“芝哥儿满月的时候芸儿就趁热闹说要小红,我应了。银子和镯子给小红,算是我添妆,林之孝夫妇俩的赏银从公账上出,我不管。”
将镯子用红布包好,王熙凤摸着叹。
“这样的好东西也不知还有多少,趁家里能拿出钱来,将他们一家子放出去,算我行善积德。等二太太将银子都搬进宫里,说不得连给他们的赏银都没有。”
“奶奶。”
平儿叫一声想劝,绞尽脑汁却发现王熙凤说的是事实。低头掂量逐渐减少的月例银子,忍不住握紧叹息。
作者有话说:
特别注释: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做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红楼梦》感谢在2022-02-08 00:04:38~2022-02-08 19: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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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程夫人近来很忙,忙到心烦,在某一日早上接连推拒了数家请帖之后,带着程潜躲到林府。
“昨儿就有三户人家想要将女儿给你哥哥做妾,今儿看见拜帖我忙出来。多年不进京城,真是头晕的很。还说带你们去拜访,幸好没去成。”
林蕴给她倒茶,再看旁边闷头不说话的程潜,调侃道。
“那说明哥哥年轻有为,人家都喜欢他。可有喜欢的人?”
“正是因为没有,才会为难。”
程夫人握着茶杯叹息。
“从前我盼着他像你大哥一样娶个青梅竹马喜欢的姑娘,谁知他从小就不爱这个,如今到了京城也是如此,但凡他有个自己喜欢的,我也不用为难。”
儿行千里母担忧,程家在程潜往后的前程上几乎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只能寄希望于替他选个贤惠妻子。哪怕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助益,也能帮他打理好内宅,无后顾之忧。
谁知道正经人家没见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遍地都是。更可气的是程潜这个当事人半点不着急,还在悠悠然喝茶。
“我年纪又不大,有什么好着急?如今朝中复杂,万一选错了麻烦,再等一等何妨?”
程夫人瞪他。
“四月我就回飞云山庄准备你大哥成亲,哪有时间在这里?若是选不出合适人选,你就自己待着吧!”
父母催亲永远是难题,程潜索性放弃挣扎。
“前儿忠顺王妃不是说想要将庶女给我?不然就她。”
“胡说!你表舅乃是纯臣,效忠皇上,忠顺亲王虽是皇帝一脉却位高权重,你巴结他做什么?”
程夫人出身张家,并非全然没有见识,两句话切中要害。
程潜随口再换。
“那不然就陈家?或者是干脆贾家吧。”
别人家便罢,提起贾家程夫人立时变色,态度坚决。
“不成,哪怕你要娶个江湖女子我都不会说什么,唯有贾家不行!”
厉声说完,见众人脸色不对,顺着视线回头,却是林黛玉不知何时站在廊下,身后丫头端着点心瓜果。
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程夫人忙笑。
“玉儿来了,过来坐吧。”
林黛玉捏着帕子尴尬又失落,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
“多谢姑母。”
气氛瞬间凝固,林蕴左右看看,坐在林黛玉边上拉她。
“哥哥且不着急,总有他相看的时候。可有什么青年才俊说给黛玉?前几日父亲还说,她将来不拘嫁给谁,只要挑个自己喜欢的,早些相看也好多挑挑。”
到林如海如今地位,除非想要位极人臣,否则不需要利用儿女联姻。
程夫人没有合适人选,程潜却有主意。
“明年殿试,若有如表舅一般年纪轻轻文采斐然的,才最适合。今年不必相看,她这性子合该找个谈诗作赋的。”
林蕴用肩膀轻撞林黛玉。
“瞧瞧,连二哥都看出来你性子,明年可要抓紧,说不得有个年轻状元。”
“别胡说!”
林黛玉红着脸驳斥。偏生明年又是她及笄之年,最适合说亲,早晚躲不过。
气氛破冰,程夫人松口气,说道。
“这样说起来,张家还真有个孩子。他出身不好原是旁支,却自小爱读书,去年乡试高中,是有些天赋的。”
话题中心从程潜变成林黛玉,羞的她捂着帕子不敢看人。
“什么中不中,我只要真心喜欢,否则凭他是谁?”
“那是自然,谁敢不顺你的心意?高官权贵看不上,别是要配李白杜甫那样的大诗人。”
林蕴凑过去羞她。
说话间王嬷嬷带人过来,将冷茶撤下去换成热茶。听见众人说话,她也道。
“咱们姑娘最是随心随性的天真烂漫,若是个闷头读书的呆相公可不成,还要有灵气,最好像贾家宝二爷那样。”
人对不喜欢的名字格外敏感,林蕴笑容瞬间消失,带着寒气扫过来。
王嬷嬷却好似没瞧见,自顾自说。
“要说我们姑娘最喜欢的还是能吟诗作赋逗人开心,从前在贾家就和宝二爷玩的最好,那些书呆子都瞧不上。可惜如今搬出来,将来还要找个知情识趣的才好。”
提前准备的话完整说完,王嬷嬷得意洋洋。
如今林家没有女性长辈,唯一能算得上的只有程夫人,却终究不是近亲。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就不信她还能给林黛玉相看其他人。拼着能凑成二姑娘和宝二爷,她就算是挨顿骂也值了。
有恃无恐地带着冷茶要退下,不经意却发现程夫人死盯着她瞧。
“你是贾家的人吧?”
不是说林黛玉,怎么反关注贾家?
王嬷嬷一愣,没反应过话中意思,便听程夫人冷笑。
“贾家的女儿如何我不知道,但贾家下人,十个里面也拎不出一个好的。前两回我来,都是一个李姓嬷嬷和紫菱倒茶,你从哪来?”
当家多年,程夫人能力不在王熙凤之下,往来两回就能断定眼前之人绝不是管着待客送茶的。
事情和想的不一样,王嬷嬷背后冒汗,赔笑道。
“我刚在外面遇见紫菱,她说有别的事情,叫我帮她倒茶。”
“嗤。”
林蕴捂着嘴,笑眯眯的眼睛分明在说“我听你怎么编”。
旁边林黛玉神情冷漠,打量她几眼,别开视线。
冷汗流下来,王嬷嬷胡乱解释。
“我正巧在茶房,紫菱闹肚子,我就帮她送一回,过会子她来,姑太太不信可以问她。”
程夫人笑容更冷,凌厉的视线写满讽刺。
“我才来两回都知道紫菱专管着屋内,外面事情归青梅,奉茶另有李嬷嬷指派小丫头,你却不知道。可见并不是受重用的,难为你特意来我面前说这些话。”
甩甩手整理袖子,程夫人站起身看向林黛玉,柔声劝导。
“我不是要说你,只是你们姑娘家天真,难免混进来什么人,寻常看着人模人样,背后捅一刀最致命。亏了她还没说其他混账话,若换了别人在这里听见,你名声还要不要?”
说完转头看程潜。
“你将来成亲,不仅要看她本人性情,还要看家里……”
一面说教,一面拉着他走远。
石桌旁只剩下林家人,林蕴不顾形象地翘起二郎腿,撑着下巴看她。
“今儿这机会你等好久了吧?想着你说些闲话暗示贾林两家关系不同寻常,姨母是外人不会当场发难,只会悄悄在心里存个疙瘩,是不是?”
王嬷嬷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惜啊,武林世家不讲究这些弯弯绕绕,程家的心眼都长在二哥身上,你算计错了人。”
嘲讽完,林蕴凑近林黛玉,竟然带着几分得意。
“我赢了。”
林黛玉抿嘴。
“不用你提醒!”
气呼呼说完,不看王嬷嬷一眼,转身离开。
王嬷嬷越发糊涂。这都是什么,怎么还有赢了输了的?
林蕴好心解释。
“早在降云馆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绝不会老实。往好处想会是第二个紫鹃,往坏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不信,我们就打赌。后来你老实两年,我还以为输了。”
叹口气,林蕴颇有些可惜。
“我倒宁愿输。”
拍拍她肩膀,林蕴命人叫来李嬷嬷。
“让她到洗房去吧,若是再犯,直接发卖不必来回。”
王嬷嬷陡然回神,跪地求饶。
“大姑娘开恩,往后我再不敢了,是我糊涂,以后一心为姑娘。”
管事嬷嬷和洗房干粗活的下人,可谓是跌落到泥潭。她挣扎求情,林蕴头都不会。
晚上,王嬷嬷被赶到洗房偏僻的小屋子,空荡荡只有一床潮湿的被子,即便蜷缩在墙角也无法躲避夜晚阴冷。
“我可是跟着太太陪嫁过来的,竟敢将我赶到这里来,简直是不懂规矩!”
深夜冻得瑟瑟发抖,心中越发不甘。
“我能耗死你娘,还耗不过你一个病秧子?早晚回去!”
全身颤抖着起来生火,好半天烘干被子。不等她入睡,天色已然透白,外面管事嬷嬷敲门。
“都起来干活,快着些!过两日下雨不能晾衣服,趁着天气好都洗干净!”
屋子被人推开,井口大的两盆衣物摆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