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神色冷淡,其实是脸已经冻麻了:“不了,风吹着清醒。”
给守城士兵看过令牌后,几人顺着街道穿过热闹的外城,为了避让行人又走了相对冷清的官道,阮卿因为被风吹的脸麻,又总是忍不住流眼泪,就忍不住不断偏头。
——直到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影子走的不快,踉踉跄跄的,被一个中年男人扶着,看着好像只是个醉鬼被朋友搀扶着的样子,如果那醉鬼不是贾琏,那方向又不是著名的青楼,阮卿想必不会很在意。
……贾琏!!!!????
阮卿心中腾地烧起一股火,以燎原之势瞬间铺满心头。
这几个月来的焦虑、担忧、愧疚,以及不得不拖后的事业,即将放弃与她同行决定启程的大公主,为了女儿憔悴不堪的王熙凤,甚至是和贾赦争吵不休的张氏……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此时浇上来的热油。
贾敏在为离别母亲而伤感,贾母因为女儿和重孙女食欲不振,王熙凤为了女儿呕心沥血,黛玉因为母亲离去和祖母病重强忍悲伤……而贾琏,在和人花天酒地。
阮卿猛的勒住马绳,温顺的白马猝不及防,顿时发出一声鸣叫,烦躁地停了下来刨着蹄子,贾珠在马车另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探头看过来:“太太?”
元春这时候也掀开帘子,略显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怎么了吗?”
阮卿黑着脸,对贾珠和元春道:“带你林妹妹回去,好好照顾妹妹,我突然想起来凤丫头还托我在外面买点东西,就不先跟你们走了。”
黛玉此时还沉浸在悲伤中,一时没有注意到阮卿的异样,但元春心思敏感,又是和阮卿相处最久的女儿,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微微抿唇,往后看了一眼。
贾珠和她对视上,眉头紧皱,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便道:“太太,我随你一起去吧,您没出过几次门,许是找不到凤妹妹说的东西。”
阮卿道:“胡闹,你要保护你妹妹们!”
说完她就冷静下来,顿时也觉得不太合适,她毕竟是女性长辈,要真是什么不好看的场合,贸然冲进去也太草了,就算带着侍卫,这事也是在不好听——哪有婶子抓侄子的奸的?
沉吟片刻,阮卿便淡淡道:“这也是,那就你随我来吧,买个东西,也不用太多人,侍卫都留下来看着你妹妹们。”
她说完就走,也实在是有点急了,怕跟丢人。贾珠见她着急,也忍不住有些急,匆匆跟几个妹妹叮嘱了几句,便一拉缰绳跟着去了。
……
元春盯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不太好看——这里其实有些荒凉,商业价值并不高,除了一些住户和小贩,这里唯一比较出名的地方就是著名的青楼暗/娼聚集地,她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灵鸢,灵鸢待过的醉春楼就在这里。
她叹了口气吩咐接着回府,回头就看到黛玉忧心忡忡地问:“我们不用等舅母吗?”
她虽然悲伤,但并不是智商全无,知道阮卿这话立不住,如果只是买东西,叫侍卫去不更好?什么东西得要她亲自去?或者带上一两个侍卫就行,贾珠毕竟也是个公子哥儿,能知道多少地方?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问。
元春对这事也只有一个猜测,不想说出来脏妹妹耳朵,就笑道:“许是给宝玉那猴子带东西呢,那皮猴子大了一岁倒像是懂得羞耻了似的,平时爱玩的小物件也不明着要了,总是拐弯抹角的,你可别说出去,不然他要恼的。”
提到宝玉,黛玉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也不再多问,笑吟吟顺着话头说别的事去了。
她们这头温馨和谐,阮卿这里就不太快乐了。
她下了马,和贾珠在一个三进的小宅子面前面面相觑。
贾珠总算是有机会问发生什么了,逮住阮卿就问:“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非要来这种地方?”
这里看着实在荒凉,而且总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贾珠甚至已经在盘算,如果有恶人来,他体力只有过去六成,但又带着马的情况下能不能保护阮卿突围了。
阮卿就道:“我刚刚看到了贾琏。”
贾琏?
贾珠怔了怔,看着远处一个在拉客的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黑了。
他是能接受贾琏纳妾,但前提是,嫡长子已生,且地位稳固的情况下,纳一些良家女子作消遣即可,青/楼/楚/馆这种地方,是万万不能沾染的。
无他,贾珠到底还是个骄傲清贵的公子,嫌妓/女脏罢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表妹和妓/女共同分享一个丈夫,更不能自家荣国府高贵的血脉被下/贱的青楼女子沾染,这是阮卿不曾教他的,但他依旧能在各个贵族场合中混迹从而得出了这种想法和结论。
阮卿道:“贾琏在里面,踹门进去,拦住他。”
贾珠满腔怒火顿时一收,讷讷道:“什么?”
……这不合适吧?
他想的也是事后把那女子处死,从没想过闯进弟弟房间里坏其好事,贾珠从小收孔孟之道教育,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行为。
……那股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阮卿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怀疑了,冷声道:“快去!这是命令!里面的人不怀好意,我感觉——我见过他!蔚儿的事很可能和他有关!”
提到现在还病殃殃的小侄女,贾珠瞬间抛弃了理智,一脚踹上去。他随身配着剑,因此守门的两个人见门突然被踹开想去拦也被他手中的长剑吓到,竟是硬生生看着他闯进来了!
阮卿站在门外,对着院子里两个见了鬼一样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膛里翻涌的怒火。
这东西她知道,认识,但没用过,或者说,是在其他任务世界里见过。
——迷/情/香。
其实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情/蛊,不过照她们的三观来看,这世界上没有蛊虫这种玩意,只是一些能致人上瘾的药物,如罂/粟/花之类的,加以提取和改造,就成了类似于现代毒/品的东西。
而现在院子里的这股味道,她不能说是很熟悉,只能说是印象深刻。
因为那是很浓烈的催/情/药,使用后可以使人染上性/瘾,不发情就不舒服,时间久了,更是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成为一个只知道情/欲的野兽。
这是谁的手笔?
因为什么?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阮卿死死咬着牙,听着房里混乱吵杂的声音,一步步走上前去。
荣国府的灭亡,到底是不是意外?
所以贾琏并非天性风流,而是已经染上了毒/品,无法控制自己吗?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因为什么,宝玉有没有受到影响,或者说,他们已经对宝玉下手了吗?打算用什么手段?
从黛玉下手?还是从贾母那里?女色宝玉也是早早染上了,但按理说跟外力没关系,纯粹是因为警幻干的好事,那个时候宝玉应该才九/十岁,这也不是外力能导致的啊?
而且现在秦可卿好好的,以后嫁去安家想必也只有顺心,警幻更是不敢在阮卿面前耍花招,初试云/雨情这段剧情基本可以消失了,她再管的严格点,宝玉不说从一而终,好歹可以像贾珠一样洁身自好。
……不对。
荣国府败亡基本已成定局,不是女色不女色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能被惯性思维误导,把原著剧情跟现在扯到一起去,原著贾家还没有怀恩郡主这个远亲呢。
一时间真真假假混在一起,阮卿只觉得头疼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稍微改了一下,算是给原著贾琏洗白了叭,我始终觉得狗改不了吃【哔——】,给扣上阴谋论,贾琏成了受害者,那就没有本性问题了嘛,洁身自好守男德也就很能理解了当然虐还是要虐的!没做过也要虐!在女儿生病的时候花天酒地简直不能忍,这里纯粹是为了让凤姐有个幸福的婚姻,好歹洗洗还能用
第84章 【84】
房门大开着,走近了,那浓郁的近乎麝香又似花香的味道便冲入鼻腔,阮卿原本心中火气大盛,此时却是心神一荡,只觉得怒火都变成了诡异的燥热,当即大惊,不要钱似的释放精神力,将在场的人全都冲击了个遍。
贾珠刚把衣衫不整的贾琏从塌上扯下来,原本也是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但好歹靠着这么多年的习武本能能站稳,被阮卿这么一攻击,彻底倒了下去。
阮卿:“……”
咳咳。
好在是来的即时,没有酿成大错,但贾琏已经不太清醒了,贾珠艰难地将他拖出来扔在树下醒神,又回头看到阮卿,忙把她拉了出去。
阮卿眉心微蹙,被自家儿子拉着避开,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知道自己作为婶子不合适看这些东西,便从善如流地出去,堵住门开始审问那几个女子了。
那几个女子看着都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已经不是年轻的问题了,在阮卿眼里压根就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说实话她并不想逼死这几个孩子,但她也清楚,今天的事不可能不闹起来,闹起来,这几个女子的命是绝对保不住了。
倒不是圣母心泛滥,就是单纯的有些疲惫,至今为止的局一个接一个,牵扯进多少条无辜的人命,那天那个说会和离做贾琏妾室的女子,张氏连求证贾琏都没有就直接打死了,那婆媳俩都想息事宁人,阮卿也不好插手,除了那些被牵连或杀或卖的下人,包括贾蔚这个不过几个月的幼/女也深受其害,到底图什么?
不是说古人都迷信么?手上沾满了鲜血,竟然也不觉得恐惧?
那四五个女子被她推到角落瑟瑟发抖,明明还是刺骨寒凉的天,却都各自着一件轻薄的纱衣,隐隐可见玲珑秀致的身形,喘/息时清晰可见雪白和艳红交织,实在是很美的打扮……如果现在不是披着大氅依旧觉得寒冷的初春就更好了。
阮卿冷着脸问道:“谁让你们来的,说实话,就给你们个痛快。”
最右边一个穿绿色纱衣的女子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我们姐妹只是受人之托,照常接客,并不清楚这位公子身份尊贵啊!太太饶命……”
阮卿心中一堵。不管做过多少次任务,当过多少次所谓的“人上人”,她都没法习惯被人这样恐惧哀求,掌握生杀大权,对有些人来说是荣耀,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没那么美好了,这种场景,阮卿都觉得自己晚上回去会做噩梦。
她强迫自己冷着脸,阴沉道:“受谁之托,接谁的客?明知道客人有问题,神智都不清楚,你们也敢接?你们不怕途中客人死了,更没法交代么?”
最开始和贾琏一起待在屋子里的紫衣姑娘原本一直缩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闻言却是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尖锐道:“谁知道那不是客人的私人癖好,就爱看女子主动?风月场上,能遇到不虐打姑娘的客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有异议不成?”
阮卿怔了征,一时无言,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语气都癫狂了不少,反而让人不知道怎么接。
做这行的,谁不知道几乎一入行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无非就是做一阵子玩物被折磨死,或者有幸被不那么变态的主人看上,带出去养,此后生死由天,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至少贾琏看着就像富家公子哥,说不定就算不能给她们负责,也能多给点钱呢。
阮卿被气得胃疼,不知道是气没有戒心的贾琏还是那个恶毒的幕后之人,当即便怒道:“少顾左右而言其他,回答!受谁之托!”
那女子一缩,咬着牙不吭声了,她身后一个撑死十三四岁的圆脸女孩便颤巍巍地接道:“我们也不认识,没见过那客人,妈妈都训练我们要记得每个客人的长相和名字的,可这个客人我们从没见过了,连妈妈都说是新客……”
这时贾珠已经给贾琏整理好衣服了,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了片刻,才慢悠悠道:“太太何必和这些人浪费口舌?届时把人带回去审问,总能审出来,不给点苦头吃,她们不知道利害,还想着糊弄呢。”
那几个女子齐齐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阮卿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贾珠常年住军营,也确实不习惯和女子打交道,威胁过后便蹙眉道:“太太,不如你先回去找大婶子凤妹妹来解决,我在这里守着琏弟。”
她下意识起身,目光扫过那五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顿了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她到底是不放心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有催/情/药的情况下和五个女子待在一起,就道:“我不认路,你回去找人,我留在这里守着。”
贾珠闻言倒是迟疑了起来。如果贾琏醒着,毋庸置疑,谁去都行,但现在贾琏神志不清,他并不放心让手无寸铁的母亲和身体情况不明的弟弟跟这群居心叵测的女子待在一起,哪怕她们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僵持住了。然而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复往日那样清脆爽朗,略带了几分沙哑,却更让人心底一沉。
她道:“姑妈不必为难,我已经来了。”
大门被猛的推开,几个家丁并婆子各自排开守在门口,平儿等几个丫鬟各守一侧将中间的人护得严严实实,来人身披橘红斗篷,绣并蒂莲金纹,黑发却仅用一支墨玉簪子松松挽住,衣着张扬明丽,却生生被苍白的脸色压下几分凌厉气势,正是王熙凤。
阮卿心里一沉,这才想起自己一开始忘了什么。
她刚刚看到的,明明是个中年男人扶着贾琏,怎么一进屋子就只剩四五个女子?
……所以这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捉奸戏份?如果不是她和贾珠及时拦下,那王熙凤进来看到的场面,相必会非常精彩。
贾珠不是傻子,王熙凤一出现他也就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就绿了,同时还有些后怕,这可真是就差一点。
出乎意料的,王熙凤并没有大闹起来,她的目光扫过院里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随即皮笑肉不笑道:“珠大哥安,我说怎么大清早就不见二爷了,原是大哥请二爷喝酒呢,怎的喝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快将二爷扶起来,”
后面这话却是对着略显茫然的平儿说的。几个丫鬟不敢怠慢,忙上前搀住贾琏的手臂,又拉又拽的,总算将贾琏扯了起来,同时也将他从混沌中叫醒。
贾琏迷迷糊糊睁开眼,搂过离他最近的丫鬟就下意识想蹭一蹭,脸颊刚蹭上那丫鬟的脖子,就吓得对方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贾琏扑了个空,有些不满地抬头四处看,他的大脑显然还有些断线,反应都较平常迟钝许多,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抬头看见王熙凤,一个激灵就下意识站直了。
贾珠几乎是瞬间就屏住了呼吸,这表妹什么性子他很清楚,贾琏平时爱逗小丫鬟玩,摸摸小手靠靠肩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在自家人眼皮子底下,他也没敢真做出什么事来,但这次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