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全职主妇,吴茗和郦芷就是不上心的丈夫,在外女儿和人打了架都只扔给老婆管,自己啥也不问。
“……”
真是越想越奇怪了。阮卿抹了把脸,算了,盛如月已经二十来岁了,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心里肯定有成算,再不行还有容妃和容家,操心太多也不好,有的时候,孩子总想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阮卿开始反思,自己的控制欲确实是有点强了,果然是在后宅里憋久了,过完年就去跟贾母说去。
这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知道廖家是怎么处理的,总之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没有影响二公主的名声和生活,阮卿就彻底放心了,也就不再关注。
新年依旧如往年那样过,最多因为吴茗的战功而多了几分喜气,再加上贾珠身体好转,太医说已经可以试着做一些不伤身的锻炼活动了,就更显得欣喜。
不过除了这些,阮卿心里还是有些隐忧。吴茗的身体已经七十多岁了,纵然有灵力滋养,但常年征战,又是疲惫又是受伤的身体没那么好养回来,何况吴茗这些年已经算是超负荷工作了,就是十个任务可能都不带这么累的,阮卿也不忍心她接着操劳。
所以培养下一辈就是事不宜迟的事了。
所以在这新年团圆,连因为即将分离还心中郁郁的贾敏都忍不住露出喜色之时,阮卿看向了一脸无辜的贾珠和贾琏,甚至包括追着黛玉问话的宝玉。
“?”
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是怎么回事?
不过阮卿还没来得及搞事情,就被一个消息打的措手不及,不得不拖后所有的计划——
刚过了满月不久,还不到两个月的贾蔚,病了。
据说是夜里奶娘没看好着了凉,第二天早上就突然高烧不止,几度呼吸骤停,三四个太医围着熬了一晚上才给救回来,刚坐好月子的王熙凤差点疯了,不顾自己刚恢复的身体,夜夜在耳房守着,自己也差点病了。
满府上下更是围着这个孩子团团转,虽说这个年代夭折个把孩子实在正常,但毕竟是第三代头一个孩子,又得了老祖宗庇护提前赐了名,姑娘家能有个名都不错了,何况是和兄弟一起排,贾琏夫妻俩也怕外人编排是一个丫头片子压不住福气,而且吴茗刚打了胜仗,如果这时候夭折了嫡长重孙女,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说是吴茗杀孽太重,祸及后代,这对谁都没好处。
总之,贾府原本还算平静的府邸立刻就像是烧开了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阮卿到的时候,贾琏正呆坐在屋外垂眸发呆。
张氏昨晚刚守了一晚,今早又出去主持大局去了,连隔壁东府的尤氏听闻,都立刻将手头东西留给下人,前来帮忙去了。
阮卿能看出贾琏此时的悲伤是真实的,却又忍不住想,那……巧姐呢?
那个自己在病中,父亲还要外面找人胡来的小姑娘,那个时候,贾琏抱着温香软玉甚至清秀小厮睡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独生女儿奄奄一息饱受病痛折磨,她的妻子,甚至妻子的丫鬟都在心焦悲痛,而他呢?
真的就忍不了那十几天吗?
阮卿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毕竟原著的贾琏可从来没有现在的贾琏管理军务、少年取功名的本事,甚至相比于贾珠略显木讷的性格,他更加圆滑精明,只是人一乱就爱乱想,阮卿也不能免俗。
她叹了口气,拍拍贾琏的肩膀,低声道:“去歇着吧,也劝劝凤丫头,这里先交给我们,太医说孩子已经退了烧,精细养着就是了。”
贾琏勉强笑笑,低头应了。
他们在愁什么阮卿也知道,孩子太小了,来势汹汹的一场高烧足以毁掉一个孩子一生,多少人是因为年幼时高烧,从此心智就被定格在那个时候了?就算阮卿一直在用灵力保护,但大脑是人体最精细的部分,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哪一步,贾蔚年纪小,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两个多月的孩子,可能性太多了,也太难养了,就算是喝药,也只能加重剂量给奶娘喝了,然后再通过母乳喂过去,有没有用不知道,但糟蹋人是确实的,这一场病下来大家都跟着遭罪。
也只能安慰自己,就算真的……真的有问题,以贾府的财力,只要屹立不倒,总不能养不起一个孩子,几十个丫头嬷嬷照顾着,总能过下去的。
阮卿叹息一声,心里只觉沉重。
府里的女孩子几个都已经能处理好内务了,元春和安春负责东院,张氏和贾母负责稳定局势,尤二姐和尤三姐则在管理二房的同时照顾好黛玉探春几个小姑娘,因此府里虽然难过了点,但到底没乱。
反反复复近一个月,贾蔚的情况终于好转,太医又留下来观察了十几天,才说:“大姑娘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接下来只要精细养到十岁,许是……没事的。”
只是贾蔚大概十岁前都要格外体弱多病了。大家都听懂了这未尽之言,庆幸的同时又不免悲痛,又是造了什么孽,让原本健康的一个孩子变成这样?
何况只是体弱也还罢了,贾蔚却还要再观察几年,确定她没有被这场高烧连累到痴傻,这可真是……诛父母的心,之后的几年相处,只要不能确认,可能对于王熙凤夫妻俩甚至于张氏贾母都是慢性折磨。
庆幸过后就是滔天的怒火,荣国府自诞生第一个婴儿以来!几十年来!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从来没有!!!
富贵人家里,就是个庶出的子女,那也是十几个人围着看的,守夜时更是隔一个时辰换两个人,贾蔚是嫡长女,张氏和王熙凤不会舍不得派那几个人,更是半个时辰四个人的换,夜里光给大姑娘守夜的人,就足足有二三十个人,所以什么病都可能有,但下人没看好导致姑娘着凉是绝对不可能的。
甚至于说人乳,每天在喂的时候也会提前挤出来,让府医看过没问题后才敢给喂,奶娘的饮食更是和几个主子同等待遇,阮卿吃的都没有那几个奶娘的滋补。
所以怎么会因为没看好就着凉?四个下人集体眼瞎了吗?
张氏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在其中一个下人突然病死之后更加暴躁阴郁。
虽然那人不是伺候贾蔚的,但这个时间点死了绝对有问题。
……身为那下人的主子,阮卿其实很想说,这个下人反反复复病了挺久了,就是家里条件艰难,她问了几次都不肯出府,反正不是什么重要职位,阮卿就随她去了。
可这个时候突然病死一个人,绝对是在张氏敏感的神经上跳舞。
王熙凤也被这消息刺激的不轻,拖着还没养好的身体和张氏一起查,她再要强再刚硬,对孩子的爱是绝对不掺假的。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阮卿心里也堵得慌,没犹豫多久就果断坚持和她们一起了,自己和吴茗的怀疑可能没有错,荣国府真的有内奸。
阮卿只是对人的恶意情绪之类的敏感,但不是真的有读心术,因此也没法靠这个就确认谁是内奸,就只跟着张氏和王熙凤默默的查,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当时贾母第一时间就控制了贾蔚身边伺候的人,现在查起来也不能说费劲。
除了守夜的丫头嬷嬷,还有奶娘、粗使丫头等等,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个了,阮卿一边听审一边记笔记,将重点都记了下来,记到“二太太身边的霍嬷嬷来看过一次”以及“宝玉身边的何妈妈和李嬷嬷来过一次”时手顿了顿。
百灵原姓霍,画眉原姓李,何妈妈就是芙蓉,她嫁出去的陪嫁丫鬟,后来也被她送到宝玉身边伺候了,不是她敏感,而是这里面出现的可以称之为‘外人’的,怎么都是她房里的人?
相较于阮卿的迟疑,张氏和王熙凤就完全不会怀疑她,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皱眉挥挥手让下一个上来。
这次来的是一个颇具丽色的妇人,是贾蔚的奶娘,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算小,但又因为生育的原因,整个人犹如成熟的果子一般,散发着娇艳诱人的气息。
荣国府的奶娘都是在王熙凤怀孕刚怀孕的时候被选中的,既可以筛选一些母乳少或者生下来也体弱多病的母子,也可以提前调养身子,保证到时公子小姐吃的是最健康最有营养的人乳。
那夫人眉眼稍显凌厉刻薄,姿态却摆的极低,一进来就跪下磕头抹眼泪,哭天喊地道:“大太太饶命,琏二奶奶饶命,奴婢不知道会这样,奴婢没想过会这样的……”
阮卿作为一个全程被无视的局外人突然虎躯一震,感觉可能有瓜。
那妇人便接着说:“二爷说过要纳我为妾,可奴婢也没想过是这种办法呀!二奶奶明鉴,大姑娘好赖也是奴婢奶大的,奴婢就是有天大的心,也不敢对大姑娘不敬啊!”
阮卿一怔,脸色瞬间绿了。
她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说着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那一瞬间,张氏和王熙凤的表情都极其精彩。
第83章 【83】
张氏第一时间就心道不好,这事不管有没有,都不能再让阮卿和王熙凤听下去了!
贾琏是她儿子,她知道这小子就算再一肚子花花肠子,也不会狠心对亲骨肉下手,而且这孩子其实并不像贾赦那个畜生,心软重情,虽然有些爱口花花,但并没有下手的胆子,成婚后也收敛不少了,可说白了她知道有什么用,王熙凤和他成婚不过一年,信任有限,阮卿是婶子,也只能看到个表面,在外人眼里,还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就算现在贾琏没有纳妾的心思,以后呢?
贾赦是能在妻子生产命悬一线时拉着丫鬟鬼混的畜生,谁能保证贾琏不会如此?
也是张氏并不清楚贾琏也做过在女儿病重时和人厮混的破事,不然就不会这么笃定了。
阮卿下意识握住王熙凤的手,冷声道:“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已经嫁做人/妻,如何能再做他人妾?”
这是犯法的!就算是官员也得挨一层削。
王熙凤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是被刺激到了,神情怔怔,茫然地看着那妇人。那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也许是信了王熙凤真的被她打击到了,神色微微透出几分得意来,软声道:“奴虽嫁过人,有幸二爷并不嫌弃,反而温柔体贴,百般呵护,说是待我归家和离……”
张氏忍无可忍:“来人拖出去,过后处置!”
归家和离了,转头就成了贾琏的妾!?
荣国府丢不起这个人,何况如果真是这样,那妇人的夫家就是来状告都合理的。
很快就有几个健壮的婆子挽着袖子进来要拖人,那妇人没有挣扎,乖顺地被拉了出去。张氏神情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回了个眼神,这个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假的。”
很快,她又接着道:“此人在说谎。首先,我们今日的目的并没有告知她们,下人都是分开审的,出去后也是专门送到其他地方,不可能有沟通的机会,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再紧张再在意也不可能一提就想起来,还是我们什么都没问就开始自报家门,这不合理,她不怕直接被我打死吗?不问问我们想审什么吗?其二,二爷清醒,不会许下如此承诺,就算有,也只会在她和离之后,放在外面养起来,万万不敢让其登堂入室。”
这不是妻子老母同不同意的问题了,这是律法道德同不同意的问题。
说罢,她喘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微微往阮卿的肩膀上靠了靠。只是一瞬,她又坐直,仿佛刚才的脆弱都没有存在一般,神情肃然道:“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
阮卿摸摸她的后背,有些感慨,感觉王熙凤不愧是十七八岁就能管好整个荣国府的人,天生的领导者,连脆弱都很少表露,只是她毕竟见过这孩子幼时受了委屈眼眶通红的样子,很难只把她当成女强人看待,这个时候就又是骄傲又是心疼的,一时难言。
张氏见两个人都没信,顿时松了口气,也皱眉道:“当时选的都是身家清白且身份不高的良民,当时就想着乡野妇人体格健壮,想来奶大的孩子也健康,谁能想到会出问题……好在这些人都没什么文化,破绽百出。”
不然真的闹起来,夫妻离了心,荣国府真就永无宁日了。
王熙凤颔首,按了按眉心,又笑着安抚道:“太太也不必为这等小人动怒,我哪能信这般荒唐之言,二爷若要纳妾,我还能不许么?何必寻这么个要身份没身份,要德行没德行的下/贱/坯/子。”
阮卿心说你是不知道,这货大概喜欢成熟款的,玩的花的,至于什么样,贾琏可能还真不在意——他搞不好连脸都不在意,只要关了灯能爽,狗都行。
但张氏的确是被这话取悦到了,自己的崽是什么样,其实她也不敢全然保证,嘴上说是骂,哪个当妈的舍得为了个妾委屈儿子?还不是怕王熙凤不依不饶,让儿子不得安心么。
一通演戏过后,婆媳两个都很满意。
今天终究是没能问出什么东西,阮卿将问出来的东西摆在桌上对比,又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对的上,可以说是,每一个点都严丝合缝,就算有几个对不上的,最后细究一下,不是无伤大雅,就是情有可原,这事竟然就这么僵住了。
其实当时就该提了人去查,可那个时候贾蔚都快没了,能不能保住还是一说,谁有心情去查这种事?
只能搁置,搁置到现在,就是这个结果。
阮卿叹了口气,心中叫苦不迭,她还想去金陵呢,可家里这个样子,就算贾母愿意放人,她也不忍心走了啊。
真的是多事之秋。
此时暂时平息,王熙凤许是出于愧疚,全天都陪着贾蔚不离身,即使是自己最重视的权柄,也放弃了,只交给贾母和张氏管理。
等雪渐渐消融,阮卿陪着黛玉去送别贾敏时,看着远行的马车,和眼角含泪,又怕母亲和长辈担忧硬生生忍着的黛玉,不由微微出神。
现在贾蔚已经快半岁了,养到现在,虽说身体依旧孱弱,但也算是暂时稳住了,那金陵之行,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呢?
大公主都来问了好几次了,灵鸢的事再不查,恐怕证据都要没了。
贾母昨天夜里积了食,今早有点下不来床,贾敏好说歹说才给劝了回去,此时并没有和阮卿一起出来,只带了贾珠、元春几兄妹,连张氏都因为要照顾贾蔚被贾敏劝回去了。送行不是在门口看一眼的事,要跟着队伍走一两天到驿站了才能放心返回,所以除了黛玉,她也没带几个孩子。
黛玉身子不好,阮卿在送走贾敏后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原地休整了两三天,确定孩子的精神恢复到相对最佳的状态了,才叫马夫开始启程。
回城的路又是伤感,黛玉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不好给舅妈兄姐添麻烦,一直表现如常,阮卿跟她有点代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只让相对活泼的安春和善解人意的元春在马车里安慰她,自己和贾珠一起骑马走在外面吹风。
此时虽是初春,但依旧寒风凛冽,贾珠被沙子迷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阮卿,道:“太太不若还是回去坐着吧,这儿风大,吹病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