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特意穿了长袖套装。承建方老总及总工等早已侯在事发村庄,警车开道,自然没有围观村民。林启正是灰色长袖衬衣,水洗牛仔裤,特显年轻英挺。我放慢脚步跟在欧阳部长身后,远远看到承建方老总指着房子向林启正解释什么,林低声点头回应,那边总工则指挥工人就地抽取地质岩层样本,一切有条不紊进行。村民这次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或者压力,没有不文明现象,我暗松一口气,看来我真的可以早些回去。
晚上还是饭局,我挑了个边远位子坐,既在喝酒火力范围外又可以看到他的背景,这我很满意。怕了海鲜,只好所有菜都不碰。中途上洗手间,傅哥在外间大厅独自吃自助餐,我走过去坐他前面,他抬头见我,问:“你们这么快好了?不对啊,还没有一个小时呢。”
“还没好,我溜出来的。”我顽皮地眨眨眼。
傅哥擦擦嘴,也笑。
“你们当律师的就是见识广,什么行业都接触到,我正为我小女儿明年考大学报志愿烦恼呢,要不报政法大学得了。”傅哥叹气说。
“我这算什么见识广,要进好大学还不如请教林总。”我谦虚说。
“林总近段时间诸多事情缠身,我可不好问。香港方面业务我帮不了他的忙,江小姐又不在他身边。”
“不会吧,上周我在香港培训离开那天还在酒店门口看到她。”我脱口应道,接着连忙住口,抬眼正对上傅哥疑惑的眼神,不由低下头。
“听说江小姐现在迷上了西藏佛教,南非回来第二天立即约朋友一起去西藏朝圣。”傅哥好像要点明什么。
“哦,看来她兴趣挺广泛的。”看来,有钱人兴趣也就是事业。
那边看到欧阳部长向我招手,我赶紧辞过傅哥回去,欧阳拉我一旁关心问:“林总让我出来找你,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说见你碟子空空而已,什么都没吃。”
“没有啊,替我转告他,说谢谢他的关心,我只是胖了,想减减肥。”我笑说。
欧阳部长这才醒悟地点头回去,我回去后没多久就散席,我正好赶紧跑路。
第57章
晚上洗澡时候,水流过伤口还是撕开了,翻出了边,一阵裂痛,我忍着。可痛感居然会传递,紧接胃因晚饭只喝了酒没吃饭菜而开始抽搐,我的天!我立即裹上浴衣飞奔回床上屈身躺着,数着数字让它自己慢慢好起来。
就在我数到369的时候,门铃乍响,很急速。真要命!我心里抱怨着,肯定是服务生来修台灯,昨天晚上我的台灯就坏了。艰难起身恹恹地开了门。顿时愣在当场,怎么会是他?!
他还是穿着开会时的衣服,脸上带着疲惫,见我如此浑身湿透,衣冠不整,有点不悦,可看我脸色几秒后,咽了口气,低声说:“走,我们下去吃点东西,我知道你刚才没吃什么,我也没吃饱。”
我痛得没力气跟他说话,只挨着墙摇摇头。
他以为我在矜持,于是伸手过来帮我拉好领口,提高音调说:“你进去换件衣服,我等你。”
“我不饿,不想去。”我逼出几个字。
“邹雨,你这是在惩罚我吗?为什么我的好意你一概不肯接受,现在连来办个公事也要躲着我,要知道你这么莽撞我就该让公安派车去接你。”
“启正,我们明天谈可以吗?”我真不想他看到我这副模样。
他却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在敷衍他,直接抢白说:“对,邹月因我而死,不仅让你绝望,也让我绝望得快要发疯,可我真不甘心,回来好多次,等你,终没见过你。可后来你为什么在我最脆弱的时候还要来管我,还要来拉我一把?而当我每一次提起我们的未来你又开始若即若离,难道你只想让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然后是不是还来段拍拉图式的恋爱?你从开始来帮我的时候就这样想的,对不对?对不对?!”
“启正,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再一次走进你的生活,就连工作也是不该,对不起。”我不愿多谈,低姿态地恳请他谅解,说完转身准备关门。
他抵住门,压抑地说:“邹雨,可能你没试过,半夜惊醒,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有多难受。我试过很多次,的确好像书里说的一样,空洞到骨髓里面。那时候,我就只想抱你,想要个活生生的你,而不是那些80万买回来的照片。”
我只敢背对着他,也直觉得他的目光穿透我脊梁,可我纵有千般不舍,也耐不过一个妻子的宽容,一位父亲的期望。于是我狠下心,回了句:“我知道了,你请回吧。”
“邹雨,我的话说完了,再——见。”林启正转身离去,没有迟疑。看来,这次他的确要走了。是啊,该了断了,了断这本不该有的交集。我心里在同他说再见,心如止水。
门终于关上。我终于顾不得形象跌坐在地毯上,用手抵住胃部,尽量仰起头,吸着气。
空洞到骨髓里?不止吧,应该如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我那硬撑到现在快要拉断的神经,因为我正在感受着、忍耐着。不知什么东西滑落我脸颊上,冰冰凉,一摸,是泪水,原来我在流泪。
我笑,心想,邹雨啊,你道行还是不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靠在门后居然有了错觉,总感觉门那边有着他,呼吸微弱而谨慎。多么熟悉,多么亲切,但这一定是我的幻觉。我立即否定了自己,不敢看猫眼,直接回到沙发上。
再看一眼吧,我的心意反复,踌躇间,手拧开了门把,一个黑影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双手插在裤兜里,见我,很意外。
“我以为你睡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过要指责你,这怎么能怪你呢?”他迭迭地说。
“没事,事情都过去了。这次纠纷顺利解决后,可能……可能我们以后基本就不会再见面,这样也好些。”我与他,站在阴影里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做着违心的话别,就如同交待后事一般。
“再见。”我狠下心,伸出手,作势要与他握手,他没伸手,只盯着我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