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曾几个趾高气昂地从会议室离开,只留下满桌的狼藉和一脸疲惫的半泽。
而浅野和江岛似乎觉得半泽丢了支行的面子,又当着整个办公室的人的面,对他一通破口大骂。而半泽从头到尾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等到两人走后,才瘫在工位上,默默地叹了口气。
“科长,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垣内忽然凑到半泽耳边,悄声说道:“林本工业的材料是昨天我和满岛一起整理的,那个时候试算表还在文件夹里面。”
半泽闻言,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没记错?”
垣内点点头:“不信你问满岛。”
半泽将视线投向忧。
但他忽然发觉,她今天的话好像异常的少,一整天都默默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满岛。”半泽眉头一皱:“林本工业的材料,你有印象吗?”
忧完全没理他。
他又叫了两声,忧才摘下耳机,一脸不耐烦道:“干什么?”
半泽和垣内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生了些疑虑。他们本想再问,忧却迅速合上电脑,塞进包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翌日,检查团依旧到得十分准时。
第一天的胜利果实让他们气焰愈发嚣张,路过半泽身边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但半泽却注意到,小木曾看向满岛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暧昧。
上午的检查主要集中在业务科和总务科,因为小木曾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折腾半泽,他们就只是简单走了个过场,中午甚至抽空和浅野、江岛去吃了鳗鱼饭。
半泽则是趁着这个时间,再次确认检查团抽查的企业资料。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昨晚和垣内、角田几人加班加到两点,把所有的资料都和晨报拍照并列了清单,而早早回去的满岛并没有参加这项工作。
但昨天下午的讨论会已经让检查团一行人达成了共识,只要找到一点错误,便会追根究底地质问下去。
“高石钢铁的负责人是谁?”
忧举起了手。
她是在场唯一的女性。
灰田本来是想张口训斥她,却因为小木曾的一个提醒的眼神,语气变得温和了几分:“这家企业前年开始就一直是赤字吧?根据你之前的报告,今年会扭亏为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呢?”
“我们分析了对方的业绩试算表,也听取了对方社长每一期的业绩回报和资产重整情况。”
“是吗?”灰田眯了眯眼:“我好像没看见你们的听证记录啊。”
忧眉头轻蹙,语气有些犹豫:“是吗?可是具体的记录我应该放进文件夹里了……”
灰田轻声咋舌,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
“真是差劲啊,自己负责的项目都搞不清楚。”
“精力都没放在工作上吧。”
小木曾轻蔑地瞟了忧一眼,同灰田窃窃私语道。
半泽看不下去,插嘴道:“不对吧?针对高石钢铁的资料,包括重整和业绩情况,融资科内部确实进行了讨论,资料也都好好保存记录下来了。”
“哦?”
面对半泽,灰田和小木曾立刻换了副脸孔:“那资料到底在哪?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是这样,自己不好好确认,现在来这儿无中生有。你这个融资科科长就是这么当的?!”
灰田的音量突然增大。
半泽眉头愈紧,将视线转向一直作壁上观的浅野支行长:“这个案子的听证会,支行长也参与了吧?您见过相关的资料吗?”
浅野强忍着幸灾乐祸的笑,装傻充愣道:“我可一点印象都没有。半泽科长,你不要信口开河了,赶紧认错吧。”
“不可能。”半泽冷了脸,斩钉截铁地看向灰田和小木曾。
他脸上的倔强彻底激怒了灰田。
灰田一怒之下,抄起手边的资料夹一把砸向半泽,划到了旁边的忧。
纸张“哗”地散落一地。
半泽冷静地拾起地上的文件,忽然听见忧小声的啜泣。
很快,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灰田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到,嚣张的气焰收敛不少,小声嘟囔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浅野也觉得十分尴尬:“满岛,这里是职场,要哭回家哭,不要影响大家工作。”
“但是高石钢铁的听证记录,我确实放进文件夹里了!”
忧嘴唇紧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肩膀也微微颤抖,像一朵脆弱中又带了倔强的玫瑰,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保护欲。
浅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辩解也没用,事实就摆在那里……”
忧吸了吸鼻子,沉默半晌,竟将视线投向了对面的小木曾。
小木曾脸色微变。
半泽也有预感满岛在憋大招。
果不其然,她小声地说道:“我昨天早上看见小木曾次长出现在存放资料的会议室,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资料是不是被次长拿了……”
半泽捏了捏眉心:“为什么你昨天不跟我说?”
“我害怕……”
忧红着眼睛看了一下小木曾的方向,又迅速低下头:“次长他威胁我,叫我不要把见到他的事情说出去……”
小木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脸不可置信:“你瞎说什么?莫须有的事情!”
浅野也沉了脸:“满岛,空口无凭,凡事都要讲证据!”
忧死死地咬住下唇,双拳紧握,没有吭声。
半泽不知道满岛忧是不是留了底牌,但小木曾见她没能立刻拿出录音,便很快确信她没证据,猛地站起,还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真是离谱,你以为你说这种话不用负责任的吗?”
他转头看向浅野:“看来不仅是半泽科长,就连他手下的人也如此差劲。我入行那么多年来,从来没受到如此侮辱……”
沉默不语的忧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证据的话,我有。”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小木曾眼睛瞪得巨大,眼珠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腮帮子鼓得像只金鱼。可手还没落在桌上,忧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忧把一支录音笔,还有自己的手机摆在了桌上,摁下了播放键。
「小忧,你是聪明人,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可要是把看到我的事情说出去了,五亿事故的责任,你可要一起承担……」
录音的质量不是很好,还有“沙沙”的杂音,但基本上能听出是小木曾的声音。
“我绝对没说过这些!”
小木曾立刻矢口否认。
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尤其是融资科的职员,愤怒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可忧的大招不仅如此。
她换了台设备,又播放了好几段录音。
包括小木曾对她的骚扰调戏,逼迫她出来喝酒吃饭,甚至以人事调动威胁她开房的事情都爆了出来,其中还不乏一些露骨的言辞,听得所有人都眉头直皱。
浅野看到小木曾脸色由红变紫,又由青变黑,只能打圆场让她停下。
可众人早就达成了“小木曾是个烂人”的共识。
半泽忍不住咋舌:“看来不只是嫁祸栽赃,威逼利诱这种事情,次长大人也做得十分熟练啊。”
说着,他和垣内、角田几个迅速从事先准备好的材料里拿出了文件列表贴在白板上。
小木曾还在垂死挣扎,嘴唇颤抖地说:“我和满岛的私事和调查并没有关系……”
“那就请让我们检查一下您的随身物品吧。”
半泽和垣内并不给他机会,劈手夺下小木曾的公文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
不出意料,遗失的文件散落一地,侧面佐证了满岛的话,将小木曾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
这次儿戏般的临店检查第二天就终止了,第一天的检查结果自然也不算数。
落在小木曾头上的罪名,除了私藏重要文件、恶意妨害检查评价之外,还多了职权骚扰和性骚扰两项。
人事部部长对此事大为震怒,还给西大阪支行和满岛忧送来了亲笔签名的致歉信。
但对小木曾来说,前两项可能只能让他在总部里坐冷板凳,后两项完全可以送他去吃牢饭了。
忧没什么情绪地抿了口咖啡。
职场里的性骚扰,既难以取证,又很容易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有和临店检查的事情放在一起,才能让小木曾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
他作为银行家的一生已经结束了,身上又会背上猥亵女性的污点,在社会上也抬不起头来。
事后,半泽还对她表示了同情和感谢:“摊上这种事,真是难为你了。而且要不是你录了音,我们还没办法证明是小木曾偷了文件。”
忧淡淡地道了声“不谢”。
她刚好在会议室里碰到小木曾,怎么可能马上拿出手机录音?最开始的那一段自然是靠小木曾的声音片段合成的。
可对大家来说,结果正义就足够了,程序是否正义,谁都不会关心。一件事情只要有八成是真的,剩下那两成就算是虚构和夸大,那又怎样?有谁会追究呢?
她打心底憎恶小木曾这个人。
说她迁怒也好,睚眦必报也罢,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和安藤分开。就算她没法和安藤在一起,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送进十八层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安藤:老婆你果然心里有我
作者:那是你没看到下章
安藤:……
【就算肝会爆我下周也一定让他们见面(正色)】【呜呜呜我去存稿了,周四见】
第60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入了冬。
东田私藏的资产存在纽约港湾证券,半泽和渡真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冻结了这比资产。
对半泽来说,追回这五亿贷款的每一天都过得惊心动魄,忧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第四个季度的业绩基本是靠她一个人撑起的。半泽是个不错的上司,爽快地批了她从圣诞一直到年末的一周年假,还嘱咐她好好休息。
人逢喜事精神爽。
忧不知道半泽和浅野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他每天都带着笑,应该很快就会被调回东京总部,至于人事变动的通知,可能节后也就发下来了。
中西听说她请了年假,还特地将圣诞节那天空了出来,约她去水族馆。
忧没想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对水族馆的记忆只停留在小学时候的修学旅行,往后便一次也没去过。
而大阪水族馆又是世界最大的室内水族馆,去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至于中西的计划,她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所以她特地挑了一条仙气十足的白色纱裙,搭配精致小巧的珍珠边夹,口红也用了很温柔的浅粉色。
她在猜男人的口味上很少出过错。
中西果然惊艳,站在检票口,根本走不动道。
“不走吗?”她笑容柔和。
中西连忙点头。
晴天的大阪水族馆很美,玻璃房子在湛蓝的天空下熠熠生辉。
水槽也是湛蓝的。
红色和白色的水母漂浮在水中,像是濒死一般地随波逐流,细长的触须无力地摆动着,试图去抓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我能给你拍个照吗?”中西羞涩地挠挠头:“你今天的衣服跟这里很配,真的!”
“可以呀。”
忧抿唇,将一侧的头发挽到耳后。
“不用那么拘谨,可以笑得更开一点。”
忧回忆了一下莉奈教过她的,如何让自己笑得更真实的技巧,强迫自己半眯眼睛,露出了八颗牙。
中西献宝似的把自己拍的照片送到她面前。
忧不知道如何评判他的技术,但在男生里面应该算得上不错。照片里的自己清纯又带了几份羞涩,笑容灿烂,似乎是真的因为看到这些水生生物而十分兴奋。
身旁的男生一个劲地夸着“可爱可爱”,忧“哪里哪里”说得嘴皮都有些干了,却自始至终都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她宛若一个溺水之人,而中西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块浮木,她希望他对她的倾慕和爱意能把她从水里拯救出来。
忽然,忧眼前暗了下来。
巨大的鲸鲨从她面前游过,就连光线都被它身躯所遮蔽,场面异常壮观。
她回过神来,只看见了它新月形状的漂亮尾鳍,带着细碎的白色泡沫,消失在了水槽的另一侧。
耳畔全都是游客们的赞叹,她却唯独听见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真可怜”,仿佛在说她自己。
很快,泡沫尽数消散,水槽恢复了之前的澄澈清明,五彩斑斓的鱼群在里面游荡,身姿轻盈。
这让她心底生了几分艳羡。
要是能随心所欲地游到他的身边就好了。
忧忍不住去触碰那些鱼,却只能摸到冰冷的玻璃,就如同她那些复杂的感情,完全没有办法传达到对方那去。
“满岛?”
中西叫了她两声。
忧迅速掩饰了情绪:“怎么?”
“虽然有点早,我们要不要先去餐厅?现在刚好可以看到夕阳哦!”
忧不想给中西的热情泼冷水,扯着嘴角,冲他点了点头。
……
中西预约的餐厅在梅田蓝天大厦的三十九层,位置靠窗,半个大阪的景色都一览无余。
夕阳快要沉入海面,艳丽的晚霞由深及浅,逐渐延伸到窗的上沿,灿烂的霞光给薄薄几片云彩镀上一层金纱,就连不远处的淀川都被染成橙红。
这家意式餐厅莉奈早就念叨过好几次,一直没能预约上,先不说菜好不好吃,光是景色就值得一来,而且价格也不贵,刚好符合忧之前的要求。
忧擦掉口红,抿了一口餐前的开胃酒。
面前的男生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是酒精还是西晒的缘故,他的脸红得很厉害。
“今天真的好开心呀,我上了初中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水族馆了。”
忧之前听中西说过,他初中就开始上补习班,周末、暑假,几乎全年无休,上了大学之后才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我也是。”她微笑着附和:“就只有小学修学旅行的时候去过葛西的临海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