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奈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反复咀嚼了一下“高坂”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什么:“哎,他是不是咱们的同期啊?”
忧不像莉奈那样擅长记人,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但莉奈不光光是记性好,行动力还很强,立刻上去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你是……庆应理工学部的高坂吗?”
高坂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吭声,他旁边的赖田社长便替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好巧!你们是他的校友?”
他虽然满脸通红,看上去意识还很清醒,还打量了一下莉奈和忧,忍不住赞叹:“庆应果然美女如云啊,不像东大,简直就是个和尚庙!”
莉奈马上就接上了话:“哇,你是东大的?毕业之后就自己开公司了吗?”
社牛碰上社牛,产生的化学反应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俩就从行业趋势聊到人生理想,莉奈甚至连他们公司哪个员工没有女朋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可苦了旁边社恐的高坂。
“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是架构组组长了?”
他连连摇头:“都是社长赏识。”
“你技术本来就很强!”赖田豪爽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别看他现在这么内向,平时工作的时候很果决的!”
忧在一开始的时候,象征性地给对方社长递了张名片,便在旁边默默喝起酒,偶尔附和一两句,语气也没什么情绪。
在她的记忆中,Spiral是一家新创立的搜索引擎公司,市场占有率虽然比不上大型门户网站,但勉勉强强能在国内站得住脚,融资也进行到了C轮,距离上市不远。
这样的公司不在她的业务范围里,她自然也没必要去费尽心思经营关系。
但对方的话题却总是会往她身上跑。
“我说高坂啊,明明你早就认识这么漂亮的同学,当年就没想过要试试?”
“满岛她的追求者太多……”
“但是人家现在是单身吧?”
高坂摇头如拨浪鼓:“那我也不敢。”
他这副态度勾起了莉奈的好奇心。
“为什么?”
高坂的嘴巴却像是拉了拉链,封的严严实实,一个字也不愿蹦出来。
莉奈索性将问题抛向友人。
“那个时候,你好像在跟安藤在一起来着?”
她们已经毕业两年,当初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忧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认识的高坂,莉奈也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同安藤交往的。
忧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应该吧。”
“那估计是了。”莉奈很快给猜到原因:“你身边有那样一匹猛兽,谁敢靠近啊?”
听两人提到安藤的名字,高坂脸色果然一变。
在莉奈的追问下,他终于艰难地吐露了自己曾经被安藤揍过的事实。
忧眉头紧蹙,心情变得不是很好。
隔壁桌的渡真利也不知怎地突然被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高坂索性把赖田社长拽回了包间,同两人道了声“抱歉”。
莉奈也觉得自己似乎弄巧成拙,连忙回了他一句:“该道歉的是我,不该多嘴的。”
桌上的空气凝滞了一阵,忧索性从包里拿出烟,对莉奈说:“我去醒醒酒。”
“去吧去吧。”
莉奈叹了口气,无奈地冲她摆了摆手。
……
正月的街道比平时冷清不少。
凛冽的晚风吹散了忧身上的燥意。
白色的烟雾和口中呼出的热气融为一体,飘散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她跟安藤分开之后,莉奈便时不时把安藤拖出来鞭尸。
吐槽前任在女生的圈子是很正常的事情,莉奈本意也是希望她更快地走出来,可她并不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愈发放不下他。
她早就见识过他最坏的一面。
说她自私自利也好,三观不正也罢,不管安藤对那些人做什么,现在的她也生不出任何同情心,她唯一担心的只有他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会不会遭受牢狱之灾。
忧戳熄了烟,正转身往店里走,却迎面撞上了同样出来透气的渡真利。
他叫住了她,一脸正色:“我觉得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忧脚步一顿,没作多想,却措不及防地从他口中听到了安藤的名字。
渡真利并没有向忧控诉安藤跟踪和威胁他的事情,只是冷静地告诉她要注意安全,又顺便暗示了一下,小木曾忠生骨折的事情似乎和安藤有关系。
听完这些,忧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
渡真利走后很久很久,她还是呆站在原地,迟迟没法动弹。纷繁冗杂的思绪几乎要将她吞没,什么法律法规,道德常识都被她抛到脑后。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安藤还爱着她。
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性,就足以让她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奔赴到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渡真利:……我不是这个意思
莉奈(点烟):我早都习惯了
下章建议配合三代目JSB的【东京】食用
第64章
安藤看到便利店冷柜里的御节料理,才惊觉今天已经是年末的最后一天。
从大阪回来,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比绝望更悲哀的事,是给了他一点希望的火苗,却又在他眼前狠狠掐灭。
忧从来没想过要找他。
值班的店员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见到安藤拿了份便当,还对他投以同情的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货架:“要不要来一份荞麦面?”
安藤讽刺地笑了。
没人盼着他长命百岁,他们只盼着他早点去死。他不吃这个,正好合了他们的意。
他没理店员,用下巴指了指货架上的七星烟:“一包七十三号。”
店员支起身,懒洋洋地给他结了账。
安藤在店里吃完便当,走出店门的时候,正好一阵强风刮过,毫不留情地灌进他的领子。
他暗骂了一句真冷,手揣进兜里,慢慢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龟冢稻荷神社就在路边,距离零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路上没几个人。
往事不断涌现,安藤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停在了鸟居附近的一棵大树前。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吻了满岛忧。
他曾经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迈出那一步。
得到后又失去,远比从未得到过要痛苦万分。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她嘴唇的触感,还有那股夹杂着烟味的酒香。
他再也没办法触碰她了。
时至今日,安藤才能勉强接受这个现实。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线,只是纠缠了短短几个月就走向了平面的两端,渐行渐远。
或许忧现在还存着他的号码,记得他名字,可五年、十年之后呢?她的目光一定会被别的男人占据,跟那个人组成家庭吧?
那些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她都会和另外一个男人做,而他就只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不,甚至连看都没法看到。
这个事实让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安藤靠在树旁,点燃了衔在嘴里的烟,忽然听见旁边有个大叔在叫他。
“哟,小哥,借个火。”
安藤顺手把火机递了过去。
大叔同他道了谢,深深嘬了口烟,对着空中吐出一大团白气。
“啊,真爽啊。”
安藤本来打算抽完这根就走,大叔却同他搭了话:“小哥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安藤懒得理会他,扬了扬手上的烟,回了大叔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大叔“嘿嘿”地笑了。
“背着老婆偷偷跑出来抽烟啊?真巧,我也是。”
他脸上的笑意显然刺痛了安藤,他没好气地白了大叔一眼:“我没老婆。”
大叔“咦”了一声,认真打量了安藤几眼,又指向不远处的另外一个街口:“你不是在这附近住的?我记得我明明见过你们呀?”
他想了想,很快恍然:“哦,是女朋友吧?”
安藤这才想起,那边似乎是从神原名医介绍所回自己那儿的必经之路,而大叔口中的人应该指的是满岛忧。
这让他本来就沉重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但他并没反驳那人的话,因为只有用这种方式,他才能短暂地忘掉她已经从他身边离开了的事实。
见安藤没吭声,大叔自顾自地感叹起来:“看到你女朋友,我就想起我老婆年轻时候的样子,只可惜她那时候不太会打扮,不然说不定跟你女朋友有的一拼呢。”
安藤嗤笑。
就算没了恋人之间的滤镜,他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满岛忧还漂亮的女人。
不过大叔倒也有自知之明,换了条战线:“漂亮的女人肯定每天养尊处优,不像我老婆做的一手好菜……”
“她做的菜也很好吃。”
安藤没忍住,回了他一句。
看到大叔眼中的挫败,安藤心里却并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他俩都分手了那么久,把这些拿出来炫耀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徒增他的可怜罢了。
他第二根烟也已抽完,一摸手机,发现屏幕一片漆黑,早就没电了。
大叔无意中瞟到,“啧”了一声,貌似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完了,出来这么久还关机,回去等着跪搓衣板吧。”
“不会。”
那个地方没人等着他。
安藤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又拿了根烟衔进嘴里。
他这副嚣张的态度让大叔忍不住咋舌:“难道吵架了?”
“分手了。”安藤轻描淡写地回道。
“哎,年轻人真是的。大过年的折腾啥呀,想不想好好吃饭了?”大叔苦口婆心地劝道:“女人嘛,低头认个错,好好哄哄不就没事了?”
“哄不了。”安藤垂下眸:“她走了。”
大叔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话全都在往对方心窝子扎,“哦”了一声,讷讷地同安藤道了句“抱歉”。
安藤却大度地摆了摆手。
“你赶紧回去吧,别真跪搓衣板了。”
大叔摸着口袋里的烟,犹豫着要不要再陪他一会,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陪老婆。
可临走之前,他又眉头一皱:“不对啊,我好像刚刚才见过她来着?”
安藤不以为然:“你看错了吧。”
大叔小声嘟囔着:“你女朋友那么显眼,应该不会看错吧。难道天下的美女都长一个样?”
听他这么说,安藤胸口莫名地紧了一下,开始微微发热。
他说的似乎不无可能。
忧的朋友家住这附近,说不定她之前真的从这儿路过了。
安藤果断掐了手上刚点没多久的烟,飞奔向神原名医介绍所的方向。
他想见她。
就算不知道见到她该说什么,就算只能远远地看她一眼,他也心满意足。他不想忧从他的世界消失,她是他能抓到的最后一缕光,他只剩下她了。
但那幢二层的木质小阁楼并没有亮灯。
一片漆黑。
安藤肩膀彻底沉了下来。
果然,满岛忧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是那个大叔看错了。
他狠狠踹了一脚院子的铁门,门上的链子和锁头摩擦着,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安藤挫败地捋了把头发,靠着墙,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连抽烟的心情也没有。
年末的最后一天,谁也不会理会一只丧家之犬,就算他饿死、冻死在街头某个阴暗的角落,最先发现他的也只会是觅食的鸦群。
他该回去了。
安藤艰难地支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东京今年的元旦冷得出奇,温度早已降至零点,他之前丝毫未觉,现在终于感到那种刺骨的寒意。
办公室近在眼前。
这里充满了太多和她的回忆,他不想进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在街口呆立良久,安藤终于挪动了步子,踱向那个昏暗逼仄的楼道。
忽然,建筑物的阴影处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咳。
安藤的脚步再次停下。
穿着驼色风衣的漂亮女人正蜷缩在楼梯下面的角落里,一个劲地往手心里呼热气。她肩膀单薄,针织的连衣裙下面还露着半截小腿,看上去冷得不行。
安藤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和女人四目相对。
“你……”
忧站了起来,抿着唇同他打招呼。
“忠臣先生,好久不见。”
纷繁复杂的情绪在安藤的五脏六腑里激荡。她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太低,以至于他始终没办法区分眼前的人究竟是他的幻想还是现实。
“……为什么……”
他低声喃喃,仿佛在自言自语。
忧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没怎么犹豫,笑着回道:“大概是想见你吧。”
冰凉的雪花落在安藤的脸上,迅速被他身上的热度灼化,连同他的胸口也热了起来。
见他久久不说话,忧有些局促不安。
她以为他们很久没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正常,便主动寻了个话题:“今天真的好冷啊。我刚刚还在想,要是再等不到你,要不要走了算了……”
听到她口中说出“走”字,安藤心脏紧猛地抽搐了一下,拽着她的手,把她拥进自己怀中。
“别走。”
此时此刻,安藤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迟来了两年的挽留。
而忧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肩膀。
真好,她赌对了。
安藤身体很烫,胡茬磨得她耳鬓生疼,衣服上的苦涩烟味浓重得化不开,手臂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的骨头都给揉碎。
可这样的窒息感并没有让她感到痛苦,她实在是太想他了,甚至想和他融为一体。
“嗯。”
她轻声应着,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颊。
安藤的皮肤比她的手还要冰一些,不知道在室外呆了多久,颧骨也比之前突出,似乎瘦了不少。
她忽然听见男人在她耳畔低语:“你瘦了。”
这让她情不自禁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