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月桂树——碧桃何处
时间:2022-04-24 07:20:32

 
她压低声音,耐心地解释道:“19世纪的欧洲,法律上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娜拉为了救丈夫是正义的,但是触犯了法律,在当时的社会是不被允许的。”
 
“妻子只有责任,不可拥有权利。娜拉救他,也就是损害了他的名誉?”
“对。”
“现代社会中婚姻不再是男性权利堡垒,女性可以得到更多尊重和权利。”
 
“你错了,包括在爱情中,女性习惯于在双人关系中找幸福,情感上依附于他人,注定陷于失语状态,失去自我。”
 
许柏筠吃惊她对于两性关系的悲观主义,但是他联想到自己的身边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在爱情中,男性也可能是失语的那一方,他们因为责任感和社会的目光,有时倒不如女性洒脱。”
 
方汀对这个话题很感冒,他们悄声交流,中场时又一起换了靠后的位置,一边看一边热络地讨论着剧情。
 
方汀看着他驾车驶离,心里不由得有些遗憾,如果他是女性,或者他们没有那样一个开端,再或者他的外表稍微平凡一些。
 
哎,没有如果。
 
 
长在他心坎上
 
 
“纵观国内外各项拉力赛赛事,无不以艰苦卓绝著称,今天我们来到了沙漠拉力锦标赛,你的脑海中是否浮现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今天就要在这里,踏上我们的征程。”
解说员对着话筒,激情四射地做赛前铺垫。
前半截是雅丹地貌,后半截是错落有致的戈壁地貌,赛道中有大量S赛道,无疑增加了难度。
 
许柏筠身着一身黑衣,脚上蹬着那一双他最爱的系列战靴,他屏气凝神,俊俏的侧颜,勾勒了完美的下颌角,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专用运动眼镜。啦啦队随着他的沉静摒住了呼吸,看到他嘴角上翘,绽放了深深的梨涡,场上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
 
此刻,解说员正说出他心目中的许柏筠:“胸有惊雷,面如平湖。我心中永远的赛车之神!”
 
随着发车号令的指示,合着激烈的心跳声,他伸出两只手指,这是准备就绪的意思。
 
“这条赛道,参照物太少,一靠经验,二靠心理,确实太难了。”几位教练在一旁交头接耳。
 
天气瞬息万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陡然间,已经倾盆大雨,每一条布满暗坑的泥泞路面,每一个上坡,每一条沟渠,都让人胆寒,油门在脚下轰响,撕扯着、咆哮着。
 
比赛赛段是70公里,他放任自己纵横在蜿蜒赛道上,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心灵却奔驰着,跃向蓝天。
 
柔美的线条像是一幅勾勒的画,流云缓缓淌入天际,羊群像是点缀在绿宝石里的贝母,绿意无尽伸展,向着山峦,向着天边。
他终于想起她的声音在哪里听过了。
 
“99号许柏筠!许柏筠已经手握108分的巨大优势,现在,他将以绝对实力加冕本赛季冠军。作为老牌实力将领,为我们吃下了一粒定心丸,他的俱乐部新星同样不容小觑,取得了本次赛季一亚一季的好成绩!”
 
“柏筠,你在想什么?”赛车名模乐宁走到他的身边,旁边的篝火晚会这么热闹,他一个人落单,显得格格不入。
 
“没什么,一天了,有点乏。”许柏筠掐灭了手中的烟,眼里的光却比星星还亮,这是她的好机会。
“我陪你去休息会儿?”
 
他看着她,不作声。她大胆地回望他,这次就是为了他,才过来的,她现在是有名的赛车模特了,各大赛事争抢着要,选择权并不少。
 
她的脸部轮廓也一样流畅,眼睛更大更亮,里面盛满了爱意,她望向他的时候没有退缩和犹疑,只有一往无前。
 
就选这个!那他会快乐得多!就连她也会为了一瞬间的快乐违背心意,他为什么不行?
就选这个!甚至不需要付出就有收获!人生这么短,何苦为难自己!
 
许柏筠松开的手又握紧,声音低沉:“你听张国荣么?”
“什么?哦,不听,都什么年代了。我听防弹少年团。”
 
乐宁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诧异,许柏筠是30岁了,可是他看上去完全不像啊!喜欢有风度的成熟男人,一定要配合年代感的音乐吗?她以前也听张国荣啊!这两个放在一起,也不违和!
 
许柏筠打开手机里的迷惑APP,点开那个头像,给她发了一个小表情。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要睡了?”
“没有,我还在整理文献,最近累炸。”
“叮咚”
 
对方发来一张图片。
方汀点开,实验室的网络并不好,她等待了一会儿,才看见是一片星云密布。
 
“好美,那颗最亮的就像《星空》柏树右边的那一颗。”
“那一颗1889年在普罗旺斯的金星么?”
“比起这个,我其实更喜欢塞纳河上倒映的星空阵列。”
许柏筠笑笑,这女人不仅长在他心坎上,喜欢的东西都跟他一样。
“你等等我。”
他跟牧民借了一辆车,骑了20分钟,凭着记忆回到了今天拉力赛的终点。
那里有一条河。
他拍了一个动态视频。
 
方汀等了他好一会儿,有些好奇他想干什么。
点开视频,才发现,视频里复刻了一个塞纳河里的星空。
她靠在椅子上,反复放大看了又看。
 
“很美。”
“我也觉得。”
“疯子,你这是跑了多远啊?”
“还好,我先躺着休息会儿,你怎么这么晚还在整理文献?”
 
许柏筠躺在草地上,枕着厚厚的草坪,看着她的消息一条条弹出来。
 
这一天的乏都解了。
 
老天爷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机会,他不可能再放过她。
 
不适合是么?他非要跟她死磕。不是喜欢的类型?他要让她知道,她今后只有一种类型。
 
让一个倔女人承认自己心动有多难?他突然玩心大起,光是想到就血脉喷张了。
 
方汀一边跟他诉苦,一边把资料归类,手不够用,索性发语音。他在那边一条条地听,时不时给一个恰到好处的回复,她又继续说下去。
 
“终于整理完了!开心!”
“有多开心?”
“开心到想跑步!”
方汀发了一个女人在跑步的表情,再加上一个冠军奖杯。
“恭喜你,拿到奖杯了!”许柏筠比自己拿到奖杯还开心。
他接着发了一个男人在跑步的表情,追赶着前面的女人。
“要不要再跑快一点!博尔特在你的后面!”
“冲啊!我超过他了!怎么办!”
“你还超过了一群人,你跑得真快!”许柏筠在女人跑步的后面加了划船的、骑车的......
“我太厉害了!我要跑出宇宙!”
 
许柏筠发了一组表情,一匹狼最后吃掉了跑步的女人。
“我来试试!”
“吃掉你了!”
“那,算你赢了呗。”
 
——
方汀渐渐地适应了他的存在,她把他的备注改成了“树洞”。
 
这个男人并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最起码,是个正经人。他们之间有太多共同的兴趣爱好了,从一开始时不时聊一两句,到后来每天至少1小时的聊天时间。他总是那样恰到好处。
 
这个在网络上的陌生男人,就像一场雨,一场场春雨,若问润物细无声的力量有多大?野塘漫水可回舟。
 
她的工作其实很忙,作为一名‘青椒’,科研的压力大到她头皮发麻,上课实际上是最让她轻松的一件事了。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恋爱结婚都有些奢侈。不过她也乐得自在。
 
就在她生活重回正轨之后,老母亲的电话就不请自来了。再三叮嘱她本周末抽时间回家一趟。
 
方汀的家跟章晋家在离得很近的两个大院里,老母亲之前反对他们在一起,也有这个原因,万一不成,那几十年的关系要变得不尴不尬了。
 
现实果然像她预料那样发展了。
 
她特意挑了一天周五的下午,提前了一点回大院,地铁站离大院还有一段距离,她信步走回去,平时这里很热闹,现在有些冷清,这个点大多数人还没有下班,菜场也刚歇业不久,周围的小商贩都半掩着门。
 
深秋的寂寥里,混杂着风声、鸟儿挥动翅膀的声音,还有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板栗店这个时候不会排队。
女老板打着哈欠和她聊天:“好久没来了啊!”
“是,今天特别想吃栗子。”
“天冷了,我给你拿最热乎的。”
 
她一边走一边剥着吃,刚出炉的栗子,软糯香甜。报刊亭的桌子上,报纸摆放得整整齐齐,张爷爷坐在里面烤着电炉子,鼻梁上的老花镜都歪在了一边。
 
“爷爷!”
“方丫头!多久没回来了?”
张爷爷从背后拿出两卷报纸和一本杂志。
“顺便给你妈捎回去。”
 
方汀伸出手就要去接报纸,张爷爷拍了拍她的手,递给她一张纸。
 
“先擦擦,手上都是栗子油,沾了书。”
“没事儿,我刚才舔过了。”方汀俏皮地眨眨眼,站在石阶上,“您帮我夹在胳膊肘下面就行。”
“小晋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方汀不敢看张爷爷的眼睛,好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你俩,一天到晚瞎胡闹。”张爷爷看她眼角有些红,心下恻然,“小姑娘净减肥,你看看你这小脸瘦成什么了?”
“我这不是正吃着呢?”方汀举起手里的板栗袋子。
“光吃零食,从小不好好吃饭。”
“哎呀......您比我妈还......”
“行了,快回去找你妈去,她今早买了可多你喜欢的菜。”
 
方汀还没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一股火腿的咸鲜,密密麻麻地从门缝里钻出来,漫在楼道里。一定还有糟辣椒肉的糍粑,吃的时候一定要用手拢着两边,一口咬下去,吱——油就全冒了出来。小时候,章晋总爱来她家,吃得满嘴红油星,撅着嘴,等着她来擦。
 
“我一听到这个上楼的声音,就知道是你,怎么不进来?”江殊一打开门,就看见女儿呆呆地立在门边。
“味道很香,我都陶醉了。”方汀把手上的报纸递给母亲,踩了一双脚边的棉布拖鞋。
 
“又吃了一包栗子吧?”江殊看了她一眼,她的女儿小时候不爱吃零食,读书时候,章晋为了给她暖手,每次都在街口买一包栗子等着她,她倒是养成了好习惯,每次走这条路,不吃还不行了。
 
“嗯,我去洗个手来帮你。”
“不用了,你吃点干果,章晋从新疆寄回来的。味道还不错。”
“他去新疆了?”
“听说是路过。你俩分手了,也不必老死不相往来。”
“总得要缓冲一下,马上做回朋友太难。”方汀拿了一个红枣塞到她妈嘴里。
“不用给我,我今天的量够了。”江殊手里摘着豆角,观察了她的表情,“提起来挺爽气的,那就是问题不大了。”
“还好,还需要些时间。”
“经常和朋友出去聚聚,江辰那个老婆你不是很喜欢?”
“工作太忙,时不时会聚。”
 
父母真是矛盾体,读书时代,严防死守,他们家不仅是防男孩子,女孩子都要一审再审,生怕谁带坏了他们的宝贝,最后就大院里的人能肆无忌惮地玩在一起,但是同龄人没几个,慢慢地长大了,就剩下一个章晋,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他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
“你就是死脑筋,不是A就是B。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中间那个C。”江殊何尝不知道她这个女儿的想法。
 
“那个C又从何而来,妈,我最近觉得有些事是不是想得越多,错得越多。”
 
“多想一步,总不会错。年纪轻,好过事到临头束手无措。你到我们这年纪,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叮咚”
方汀擦了擦手,掏出手机。
 
 
网络情缘
 
 
许柏筠今天又去了好地方,他们在海边训练,这里有一场穿越热带雨林的越野车赛。蓝天白云,海岸线仿佛没有边界。
 
他的手指好长,为天边的一朵云比了一个兔子耳朵,碧蓝的海水将他的手掌衬得雪白,这应该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
 
他的腕骨也有一颗黑色的痣。
 
自从上次之后,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许柏筠,那件案子她只将结果发给市局,人都没有出席报告会。顾局也应该知道了,遇到她几次,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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