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她努力迎向他,死在他怀里,她无怨无悔。
*
钟旭没抽过旱烟,今天周培深分给他一支,呛得他直咳嗽,小郭根本就享受不了,才抽了一口就头脑发晕,蹲在地上不起来了。
白真和阿娇在围栏上面看着他们三个。
“都在这儿啊?上来吃早饭吧!”白真说。
周培深掐了烟头上去了,钟旭紧随其后也上去了,小郭蹲了一会儿,好像还在缓神儿,阿娇没再多看,也回到厨房帮厨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帮的,就是帮忙切点胡萝卜黄瓜,拌上香葱做凉菜。主食是买来的。白真本打算起早做的,但昨晚她太累了,耽误了很多事。不止做饭这一件。
吃过早饭,钟旭帮忙收拾桌子,小郭帮忙把洗完的碗擦干,阿娇帮忙打扫院落,周培深又出门了,临走前白真问他去哪儿,他只说去买东西,也没说买什么。
这几天他们俩一直没什么独处机会,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反而是身体接触非常频繁,以至于白真总是很累,尤其是洗碗的时候腰酸得难受。
小郭发现她总是捶腰,说要不他来吧,白真婉拒了。
小郭于是接着干之前的活,把她洗好的碗擦干。
白真边洗碗边问了一句,“在家里经常干活儿么?”
小郭说:“一个人生活,什么不都得会一点?”
白真笑了一下,“生活的确会教会人很多事,好的坏的。”
白真又洗好一个碗,他主动接过去,“可不是吗,所以要出来放松放松。”
“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朋友介绍。”
“阿娇?”
“嗯,她跟我提过很多次。果然不一般,没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能美到哪儿去,到了这里才知道,这里是真美,人也美。”
第63章
后面三个字,小郭的声音放轻很多,白真没搭话,接着洗碗。
小郭似乎捕捉到了一些重要信息,说:“听说你之前一个人住,不怕么,昨晚我好像听见野猫的叫声了。”
白真洗碗的动作停了一瞬,小郭直直地看着她。
白真把洗好的碗放进他手里,“怕还能怎么办?”
小郭微微笑了一下,把碗握实,和她拉扯起来,“办法还是有的。”
“比如呢?”
“比如……”他放低声音,“我可以偷偷告诉你。”
白真手一松,“你说吧!”
小郭的笑仿佛沉进了心口里,“你要想知道的话,今晚八点,小河边,不见不散。”
白真已经洗好了所有碗筷,全都交由小郭擦干,小郭干得起劲儿,白真去到院子里收衣服了。
早饭过后,钟旭就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其实没什么琐碎,就是一些随身带的小东小西装个包而已。
白真发现后,问他,“你要走?”
“嗯,还有别的事。”
白真看着他,想了想,问:“不再逛逛了?”
他笑说:“有机会的吧!”
“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谁?”钟旭明知故问。
“周培深。”
钟旭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不是,你别误会,是我们公司领导给我发信息了,让我早点回去,公司还一堆事儿等着我呢,我就是一个小职员,万一丢了工作就不好了。”
“有困难吗?”
这句话问得很有深意。
钟旭只说:“没什么,都很顺利,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公司有规定,我也必须按规矩做事。”
白真点点头,“我懂。”
钟旭还有很多话说,可现在不是时候。
“这样吧,一会儿给你带上点土鸡蛋。”
“不用了,怪沉的。”
白真坚持道:“不行,必须拿着。”
看她这样,钟旭只好同意。
钟旭走了,下午两点多,阿娇和小郭也背上行囊离开了白真的家,白真也给他们俩各自拎了两箱土鸡蛋,怕他们坐客车又脏又挤,还给找了一辆车拉他们去镇上。
晚上八点钟,天黑了,旺民山的夜也早早地就来了。周培深还没回来。白真正好借着月色进山了。
河边的人早就在等,听见身后终于有声响,等不及站起身。
只听他惊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白真拨开树枝瞧了几眼就回来了。
白真回家的时候,周培深已经睡了。桌上放着一个草莓慕斯,怪不得一天没回来,这个牌子的甜点,镇上的火车站旁边才有。
白真没有拆开包装,原样放在桌子中间儿。礼物还没拆开的时候最有期待感。
这一夜,仍旧漫长。
*
“小郭出事了!”
一大早,阿娇撞进白真家门,惊惶极了。
白真刚做好米饭从厨房出来,扶助软绵绵的阿娇。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不是一起走了吗?怎么你又回来了?”
阿娇折腾了一夜,早就头昏脑涨,话也说不清楚了,“我……我本来在车上累了,然后就……就睡了……我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打他电话也不接,一直……一直到现在都没人接。”
阿娇说着话又拿出电话,仍然不通。
“怎么办呀?他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办呀?”
白真扶着阿娇坐下来,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劝慰道:“你先别着急,他是不是半路下车瞎逛去了?”
阿娇哭唧唧的,“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
“你是不是过分紧张了?一个大男人还能怎么样?”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的。”
白真拍拍她的背,“他之前不是去找朋友了吗,后来才住过来的,这说明他在这儿是有熟人的,可能是有什么事儿临时就去了,你别太紧张了。我答应你,帮你找人,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阿娇哪有心思吃吃喝喝,但白真哄着她吃了一碗面,又哄着她去睡了。阿娇是真的累了,跟白真说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阿娇刚睡着,白真的手机就震起来。
白真在后门接的电话,“喂?……你声音怎么这样?”
“……你怎么搞的?我不想听你说了。”
白真挂断电话,忽然烦躁起来。一把掀翻了桌子上的那盆红樱桃。那是昨晚周培深买回来的,一个个洗得晶莹饱满,虽然不比他们家树上的天然,但味道还不错,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吃过一颗才去做饭。
他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白真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周培深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粮油店买回来的一袋二十斤装大米,还有一桶豆油。
“回来啦?”
周培深嗯了一声,看见桌子上摆了个纸杯,随口问道:“有人来了?”
“是啊!”
周培深把东西放进厨房,白真在厨房门口,抱着双臂看着他。
“你猜是谁来了?”
周培深反问:“谁?”
“你猜。”
“你朋友阿娇?”
白真笑道:“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阿娇说小郭不见了。”
周培深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两个人就像在话家常。
“是吗?那现在找到了吗?”
白真直直地看着周培深,“还没,不过,我答应帮他找。”
周培深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相碰,谁也没退缩。
对峙半刻,白真问:“小郭呢?”
“下山了。”
他回答地如此干脆磊落,原来真的是他!
“周培深你为什么要——”
“——收手吧。”
白真大怒,“为什么是你?”
愤怒和压抑已经快把她填满了。
她双眼通红,呼吸急促。
周培深拉过她的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白真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轻轻戳了一下周培深的额头,“周培深,你真是脑子坏了,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周培深再也不想看她继续下去,摊牌道:“你不是问为什么是我吗,对,都是我干的,是我在一步一步得搅合你的好事,都是我!停下来吧!”
周培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感到疼了,但没眨一下眼睛。
白真愤然抽回自己的手,恨声说:“没有人有资格教我怎么生活,你也不行。”
周培深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抚弄着她额前的头发,“我知道。”
“你知道?”她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一个女孩子为了一口饭吃,被人侮辱,忍气吞声,活得像个狗一样是什么滋味儿么?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没有……”
“所以你就要报复?”
白真冷笑道:“报复?你敢不敢告诉我,你这一生有没有恨过谁,想不想他死?”
白真望进他的眼底,“对,就是这种感觉,你早就开始恨我了是吧?你想我死,你和其他人一样,我知道。”
她回过身,身体轻飘飘地,像被人抽走了全部气力。
“我喜欢的人总是在背叛我,我最喜欢你,你也背叛我!”
她忽然显得那么脆弱可怜。
这一刻的她还是那个她,而严厉已经不是严厉了。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他忽然问。
她背对着他,好像有点冷似的抱着自己的双臂,低声说:“周培深,我冷。”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在叫周培深的名字。
心彻底沉了,沉到无法再为自己找任何的借口,再也没有借口了。
“俞斐,你不是白真,我也不是周培深,我是严厉。”
她浑身僵硬,忽然转过身来,“你住口!我不准你说!我不准你胡说!”
她捂着脑袋,不想听见这个名字,“我不是俞斐!我是白真!”
“我不是俞斐,我是白真!”
她凄然蹲坐下来,抱着自己。
哭着哭着就不哭了。
眼泪还挂在脸上,她却笑了,“我知道,你也在找那个东西,是吗?”
她抬起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可她还是笑的。
“我知道,你们都想找那个东西。我给赵骏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捏在我自己的手里,我怎么有那么傻,会用掉一切赌注呢?”
她站起来,睥睨一切,“赵骏应该已经发现了,但他还不确定你的身份,他还以为你只是那个失忆的周培深。如果他知道你也是假的,估计会疯的吧!”
她笑了,笑得戚然森冷。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吗?小时候我只是想有人来领养我,他们给我饭吃,对我好,让我上学。后来等我长大一点了,我就想我成绩能再好一点,就不用干那么多家务活,不用被他们打骂了。再后来,等我遇到了周培深,我就想,能不能让他喜欢我,他那么阳光,那么好,能不能只照亮我一个人呢?”
她苦笑道:“答案是否定的,不能!不是我想什么就都能实现的。那些念头都太天真了,我不能把希望放在运气上面,我要学会自己争取,我要变强大,我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让所有人看到我,羡慕我,嫉妒我,喜欢我。”
“可是,周培深还是不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不喜欢我。他甚至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到处散播我们俩秘密恋爱的传闻,依然没用,他不喜欢我,甚至开始讨厌我了。”
“你问我想怎么样?我能想怎么样呢?我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的日子,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可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行,为什么偏偏折磨我一个人,我还不够苦吗?还要我怎样?要我死吗?”
第64章
她捏断了手里的一根小树枝,满心满眼全都是恨。
他蹲下去,想摸摸她,想安慰她。
事到如今,他还在卑微,卑微至此。
到底是谁更可怜,谁更可笑?
这个时候,她的电话又响了。
两个人谁也没动。
只听听话嗡嗡响,声音不大却十分聒噪。
白真不胜其扰,抹掉眼泪接起来。
“喂?”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忽然激动起来,“不行!你别碰他,他是我朋友!喂?喂?”
电话突然断了,再打就怎么都接不通了。
她慌了,跌跌撞撞跑出去,临别,她忽然停下来,说:“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
蔡纬绑架了钟旭,还把钟旭绑到了村口。
好事儿的村民一路跟着,好言相劝,可这个年轻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直挥着手里的刀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白真出现的时候,他才重新扬起手里的刀子,架在钟旭脖子上,威胁道:“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
白真停在半路。
“你不是在等我吗?我来了,蔡纬,住手!不可以这样!”
年轻人喘着粗气,手在抖,但迟迟没有动手。
白真向前走了几步,“他是我朋友,你不可以伤害他!放了他,我跟你走!”
年轻人激动了,“姐!你看看我们现在,我们现在什么样子了?”
白真被他的话刺痛,也说道:“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蔡纬,伤害我们的是那些没有良心的人,但是你现在绑架的这个,是一直在帮助我的人,你不可以伤害他,他是我朋友!”
“你朋友?”蔡纬笑哭了,“姐,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总会相信男人的鬼话?他不是什么小职员,他是条子的走狗,眼线!他一直在监视你,你还把他当朋友!你太傻了!”
“你给我闭嘴!”
“我偏不!俞斐!你这个蠢货!你什么时候能清醒一点?只有我才是真心在乎你的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