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翠荷一番哭嚎,成功吸引了村里人注意,已经有不少人围着白真家门口看热闹了,翠荷索性趁热打铁,大声细数白真的龌龊罪名。
翠荷脸上从没有出现过这种狰狞的表情,原来,一个正常人失控了也是这样的。
白真想起自己第一次情绪失控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像疯了一样,一边痛骂一边哭。那时候她还是十来岁的孩子。
可她的恨意已经开始悄悄地积累起来了。
翠荷的嘴无声地在动,表情从狰狞到悲愤到绝望到委屈。
她该有多难过啊!
白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翠荷,有话好好说。”
翠荷瞪着红肿的眼睛,忽然狠狠给她一个巴掌,然后揪住她的头发,不要命地揍起人来!
一边打一边喊:“你这个疯子!你把我弟弟还回来!还回来!你看我不打死你!”
“欸!这是干什么呢?快松开!松开!”
李小萌奉命来白真家调查,不想一进门就遇上这种场面,赶紧叫了几个村民一起好歹是把翠荷给拉开了。
白真被打得不轻,头上破了好几个地方,胳膊和肚子也好几处疼得厉害,好在她一直护着脑袋,眼睛鼻子都还好,只是耳朵和嘴角都流血了。
这真是下了狠手了。翠荷平时在村里都是笑眯眯的,没见跟谁吵过架,这是真动怒了才能下这么狠的手。
有村民小声说:这个白真也是,算她活该!她不来,旺民山太太平平的,她一来就有大动静,就是扫把星!
翠荷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李小萌安抚无力,但还是在尽最大努力,“翠荷,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啊!我只有这一个弟弟啊!啊——”
翠荷躺在李小萌怀里失声痛哭,恨不得自己也一起去了!
不,在那之前,她要报仇,翠荷恨透了这个贱女人,“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我弟弟!她要偿命,我要她一命偿一命!”
翠荷仰天长啸,哭声像山里的野兽在叫,她激动过度,一下子晕了过去。
安静了!可周围的议论声却渐渐肆起。
李小萌叫来了几个同事,把翠荷用担架抬走,总算平息了。李小萌也没见过翠荷这样失控,看来是真的伤心欲绝。反观白真,就不一样了。她一直不声不响。
李小萌看她伤的不轻,问:“你怎么样?”
白真浑身都疼,但还是说:“我没事!到底怎么回事?柱子……死了?”
李小萌细细观察过她的表情,没什么破绽。
“刚刚发生的事,你和柱子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今早上给我送完大米他就走了,大概十点半左右。”
“有人能证明么?”
“有,周培深。”
“除了他呢?”
白真想了想,“哦,广播站的老梁也能证明,柱子来送米的时候说半路遇上了老梁,老梁问他去哪家,他说我家。——他是走之后才出事的么?”
李小萌没有正面回答,“会有同事给你做笔录。”
“那好吧。”
白真捂着嘴角,脑仁疼得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看你伤得也不轻?”李小萌问。
白真摆摆手,“我没事,一会儿我去卫生所擦点药就好了。”
这个时候,周培深回来了,刚刚他去了一趟镇里买微波炉,回来就发现家里围了一群人,白真一身伤。
“怎么回事?谁干的?”周培深声音很沉,听得出来已经很不痛快了。
白真安慰他说:“别紧张,没事,就是点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
“这叫皮外伤?”他拎着白真的胳膊,伤口破得不像样,好像用石头砸过。
李小萌往白真伤口上瞧了瞧,若有所思。
随后向周培深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翠荷刚失去弟弟,情绪激动,可能有误会……”
周培深还不知道这件事,“柱子?”
白真点点头,“从我们这儿走后他就出事了,翠荷一听说柱子来过咱们家就来要人,我一开始只以为翠荷找不到人,没想到是人没了,我也是刚知道的。”
李小萌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们。
周培深大概是真生气了,手都抖了。想想也可以理解,女朋友被人家打成这样,换谁谁不生气。
但他还是压住了火气,劝白真先处理伤口。
之后拉着白真进屋了。
李小萌随后转向围观村民,无奈道:“都别看了!回去吧!散了散了!”
白真伤得不轻,有伤的地方越来越肿,周培深先帮她清理了伤口,然后取出药箱给她上药。
白真看他一脸认真,说:“要不去卫生所擦药吧!”
“我给你擦药有什么问题?”
“你一个大老板又不会做这种事。”
周培深却说:“不巧,我最擅长这种事!”
白真忽然嘶一声,嘴角疼,周培深停手了,“很疼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他轻轻扭过白真的下巴继续擦药,靠的更近了。白真这回没有说话,静静得等着他。
疼痛感好像没那么强烈了。
所有的伤口都擦了药,周培深扣上药箱盖子。
“为什么要这样?”
白真茫然道:“什么?”
他却兀自把药箱收了,不说话了。
有两个警察把周培深和白真带去录口供,广播站的老梁也去了。
三人的口供完全一致,毫无破绽。
李小萌在玻璃窗外看了全程,一切都跟她预料的一样,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而周勤居然第一次,破天荒地与她一个想法。
“周队,您的意思是?”
周勤摸着下巴,望着玻璃墙里淡定自若的白真,“我的直觉,她跟这件案子有关。”
李小萌顺着周勤的目光看去,“您是说白真?”
“也只是直觉,没有证据。”
柱子的尸体送去尸检了,周勤一直跟着,法医说柱子的情况是落水溺亡。周勤也知道柱子身上没有伤痕,法医也是他信得过的老医生,可信也可靠,但是,这也并不能排除一个情况——是谁促成了他的溺亡。
换句话说,是谁使他去到河边,又是谁造成了他的落水,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引导,那么,这个引导他的人是谁,又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
根据翠荷的说法,白真是因为记恨翠荷反对她跟柱子来往才展开报复的,当然这个说法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撑。
周勤觉得这反倒更像是临时作案,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五天之内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才能让一个刚回村并且带着心爱的男人打算重头开始的女性起了杀心。
周勤和李小萌不知不觉走到半山腰,沿着小路上个坡,就是白真家了。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刚洗好的碎花床单,地上还有积水。
李小萌说:“周队,一个杀了人的人,还能这么淡定的维持日常生活,什么都不耽误,那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心狠手辣的老手了,我看白真,怎么看怎么不像。”
周勤说:“我看也不像。”
李小萌皱着眉头,“那您还——”
周勤:“——接着找。”
李小萌,“哦。周队,您的眼线最近没给您消息吗?”
“他最近有点麻烦。”
“怎么了?”李小萌低声问:“是不是被发现了?”
“不好说,总之,事情不简单。他可能早就暴露了。”
“那怎么办?”
“更糟糕的是,这个眼线有点假戏真做,所以,他也不可靠了!”
“啊?”李小萌震惊极了,“您是说,您的眼线对白真动感情了?”
“是,但同样没有证据。”
“那可糟糕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白真有问题,她会不会利用您的眼线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
“完全有这个可能,所以我说,有点糟糕。”
整件事情的确匪夷所思,甚至像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不然怎么会出现那么多巧合?
周培深失忆了,偏偏就倒在白真家门口。而周培深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科技公司的老总,为人正直,没有任何案底不说,历史背景那叫一个令人羡慕,简直就是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场意外后,周培深脑部受伤,到现在都是失忆状态。李小萌跟一个医生朋友打听过,朋友说这种病不好说,有的人会恢复,有的人不会恢复,至于怎么恢复,也是没有准确答案的,人的心理和精神原本就是难以捉摸的系统。
对此,周勤却说:“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失忆,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李小萌一开始不懂,想了一会儿说:“周队,您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装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刚开始可能是真的,但后来可能在某个瞬间恢复了,这事儿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压根不想被人看出来的话。”
李小萌皱着眉头分析了半天,“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查!”
“哦。——周队,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就不用查了,一切用证据说话。”
李小萌很是头痛,“哎!如果真是这个白真干的,那可真是挺恐怖的,一个那么纯净的女孩儿,怎么看也不像啊!而且这么强的反侦察能力,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周勤还是一个字:“查!”
一周后。
周培深在院子围栏那儿坐了很久,白真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抽烟,今早上已经抽了好几根了,白真想劝他戒烟,但也知道很难。
她轻轻拿走他的半支香烟,轻声说:“别抽了,抽很多了。”
第61章
周培深看着山坡下面的弯曲小路说:“有一个朋友,从小就没见过爸妈,后来听说是爸妈不要他,把他送给别人家养了,这个朋友小时候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直到他十三岁那年偶然间才从父母的闲谈里听说。后来他就假装不知道真相,每天跟养父母一起生活,过着十三年来的日子,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他的亲生父母,他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他了,可是等他偷偷找到亲生父母家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搬家了,而且是连夜搬走,就好像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一样,后来这个朋友……再没有机会去找了,直到最近,他又得到了他们的消息,又找了过去,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又晚了一步,他们又搬家了。如果只是搬家……”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望向白真。
白真认真地听着他的故事,还问他,“后来呢?”
周培深:“后来——你猜?”
白真笑说:“我猜不出来,我最没有想象力,你就告诉我吧!”
周培深:“不需要想象力,有记忆力就够了。”
白真皱着眉头,茫然道:“记忆力?什么意思啊?”
周培深轻轻抚过她的头发,“还用问我吗?”
白真忽然没兴趣听了,“是谁给你讲了这么无聊的故事,听不懂。”
周培深:“是听不懂,还是没兴趣或者说听懂了也没兴趣。”
白真拉着他的手,担忧道:“你怎么了?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周培深翻过她的手来,细细抚摸她的手心,“你希望我想起来吗?”
白真道:“当然!只要让你开心的事,我都愿意做!”
周培深:“真的?”
白真:“真的呀!”
清风拂面,带来远处的稻田香,它们在阳光下有特殊的味道,清甜甘醇,她刚来旺民山的时候最喜欢闻这个味儿,还经常跟表叔到地里去闻。
周培深轻轻抱住她。
风迎面吹过来,差点迷了白真的眼睛,她埋头进他的怀中,抱他更紧。
白真:“周培深,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脚下一层淡淡的棉絮一样的云海,覆盖在一片无垠的绿色海洋里,层层叠叠,一层又一层,像是套叠的梦境。
周培深轻轻吻她的额头,“为什么不能只是搬家?”
白真推开他,看他眼眶红了,“你怎么了?还在纠结那个故事吗?”
他还是说:“为什么不能只是搬家?”
“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要让他们……为什么让我不能原谅你?”
白真的神色渐渐冷了,她退后一步,淡淡地看着周培深,“周培深,你是怎么回事?”
周培深:“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白真冷眼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我都可以原谅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在你身边,哪怕我只是别人的影子,但你为什么还是不满意,为什么要去碰我最在意的人?”
白真看着他,像在听天书,“周培深,你大概是记忆错乱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旋即,她笑了,像以往一样甜美,“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面,快来吃吧!哦对对,我先把这些衣服弄好晾起来,然后跟你一起吃,你等我一下啊!”
她回到院子里,继续洗那盆还没洗完的衣服。
周培深走过去,阴影盖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她用力地搓,发出闷重的声响。
“柱子也是你干的?”
她的动作停了停,“我会带你去看医生,咱们现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
“俞斐!”
久违的名字,她一时怔住了。
她站起身,转向他,面色苍白,但还是笑的,“别人可以搞错,你怎么还能搞错呢,你今天是怎么了?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我都想起来了。我的所有,我们的所有,我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