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安宁惊诧地看着众人,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简单地就被卖了。又不可思议地看看希筱,他姐的朋友真是出人意料的让人有安全感啊,而且还是在对方和他们不熟的情况下。
“我的手机在哪?”安宁终于想起自己忐忑不安的原因了,醒来这么久,他还没看见自己的手机。只希望昨晚他记得带着手机。
“在这里。”陈星宇从裤兜里掏出他的手机,递过去给他,一边有些好奇地问:“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玩手机?”
听得安宁一阵无语,他哭笑不得地回答:“我拿来看时间啊。这里连个钟表也没有。”
“噢噢,是我浅薄了。”陈星宇也觉得有些尴尬,讪讪地说道。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现在和微微他们去酒店拿上你的东西,然后待会给你送来。”希筱转身和大家离开,却在门口站定,扭过身体双目注视着安宁:“如果你有感到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不要逞强,叫医生来看看。”
说完才真的离开了。
他们一走,房间里瞬间静得出奇,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他看了一眼手机:2:05。
并不是忽悠陈星宇,看着手机,视线模糊,头开始隐隐作痛。他把手机放到床头,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
没过一会儿,睡意渐渐袭来,他又睡了过去。
他一觉睡到六点才醒过来,之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医院附近似乎有一个钟楼,而刚刚洪亮的钟声、不疾不徐地被敲响了六次。
睡了一觉觉得精神好多了,思绪一片清明,病床内一片昏暗,他心里还能想:记得昨天七点的时候天还是亮的,能看见黄昏和绚丽的晚霞;重庆竟然还有钟楼这么古早的东西,而他的城市早在改革开放时就已经没有钟楼的踪影了;这个时间点梁微他们应该已经上了车等待发车回去了...
乱七八糟地想着,他摸到床头的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他们的消息。但除了手机,他还摸到了其他的东西。
抬头看去,比高中的课桌还小一码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洗漱包、一个保温杯,还有一个看起来崭新的保温饭盒。
洗漱包是他的,所以他不怀疑是别的家属探望放错了。半惊半疑地打开手机,除了梁微他们发来的消息以外,希筱也发了两条信息。
他打开对话框,她说:
“我做了点清淡的蔬菜粥,保温在饭盒里,保温杯里是红枣枸杞炖的鸡汤,你醒了以后饿了可以吃点。”
“另外你的手机我帮你调静音了,希望不会耽误其他人联系你。你好好休息,回头我再来看你”
怪不得他一觉睡了四个小时。
安宁在床上躺得身体都没劲了,他慢慢坐起,想到洗手间洗漱一下,然后发现希筱为他做的还不止这些:她把窗帘拉上了,开了半扇窗户透气,门是关着的。
他走到窗前,拉开合上的窗帘,外面的光线立刻进到房间里,但也只是稍微明亮了一些,天色快暗了。
外面是错落的高楼,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洗手间。病房很整洁,厕所也很干净,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和压抑的感觉。
安宁凝视着镜子里的人,身上是松松垮垮的蓝色病号服,他的脸色在灯光昏暗的厕所里看起来像是苍白、又好像是暗黄。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他熟识的自己。
他打开水龙头,搓了搓手,又往脸上泼了把凉水。
他觉得自己清醒了。
想擦干手,狭小的厕所里什么也没有。忘了这是在医院。他只能在洗手池里甩了甩,把手上大部分的水珠甩掉,然后走出厕所。
双人病房里仍然只有他一个病人,而那单人的病床他已经躺了几乎一天了,实在不想接着躺回去。他打开洗漱包,里面有他的洗漱用品和一套换洗衣物。简单看了看,最后拉上拉链,走出病房准备熟悉一下病房周围的环境,顺便试着找找看,有没有能坐下吃饭的地方。他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而今天早上的洗胃早已将他昨天吃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这么想着,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但他没有走远,因为希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保温饭盒和保温杯。
安宁相信,假如梁微他们给他请一个看护,也不能做得比希筱更细致用心了。
他抬手对着电梯口挥了挥,希筱也看见了他。
她略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后也浅浅地笑了笑,朝他走过来。
他迎上前去,想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希筱将手里的保温杯分给他,偏头含笑道:“醒了?休息得好吗?”
安宁带着歉疚感点头,惭愧地说:“这几天麻烦你了,你不用特意来的。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希筱笑道:“不麻烦。你要是在市医院或者是其他更远的地方,我肯定不会来。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对了,看你刚刚是要去别的地方?”
“总之,很感谢你所做的这些。我刚刚是想找个地方吃饭。”安宁答道。
希筱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轻快地说:“哦吃饭吗?出门直走左转,那里有一个小亭子,你要想接热水的话也在那儿。”她说着停住脚,接着拐了个弯,往她所说的小亭子方向走去,“我带你去?”
安宁沉默地点点头,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走到休息间,那里放置了四五张小圆桌,每个圆桌配两到三把椅子。此刻亭子里空无一人,他们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希筱坐下后头望着窗外。
安宁打开保温杯,里面是山药排骨和小米粥,没想到她又新做了一份。他默了默,在开始吃以前,再次感谢她:“刚刚那一份我还没吃呢,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让我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没事啊,你晚上饿了可以当夜宵。附近的饭店吃的都太油腻了,你刚刚洗胃,还是吃清淡点。至于你说的麻烦,回头好了请我吃饭就行。”她说着扭过头笑眯眯地看他催促道:“快趁热吃吧!你肯定饿了。”
安宁看了看她,也不争辩,开始埋头吃起来。而希筱见他的动作也不再说话,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大概过了十分钟,安宁把饭盒和保温杯里的食物一扫而空,还不小心打了一个不很响亮的饱嗝。他尴尬地收起餐具,希筱这才转回头来问他,“还行吗?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做的。不过我对做饭还是很有自信的。”
安宁认真地回答:“很好吃。”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比他妈做得好吃,至于安娜,她姐的手艺简直是不堪入目。他将餐盒推到一边,继续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希筱看起来有点惊讶:“嗯?你说。”
“只是你这样,还是重庆人都像你这么热心肠?”安宁端详着希筱,问出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好像在认识之后,就一直在受她的关照。安宁感觉很奇妙,安娜出国变成了爷们儿,而自己在异地却变成了一个娘们。
他们俩是不是弄反了?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希筱愣了一下,其实她也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是因为自己真的毫无长进,还是因为眼前的人有点吸引她?这么想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掩饰道:“哈哈,作为一个重庆人我可以告诉你,大多数的本地人都很善良好客。不过我仍算是一个例外,因为我这个人对于需要帮助的人总是格外的、嗯怎么说呢?说好听点是乐善好施,难听一点就是喜欢多管闲事。”这是安娜评价她的原话。
安宁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听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起来你们学校已经开学了还是下个星期开学?”希筱没有继续接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这个星期,准确地说就是明天。”
“噢...医生说你没什么问题了,但他建议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天。所以明天开学的话,你可能需要和班主任请个假。学校官网应该能找到班主任的联系方式,你可以找找。”希筱沉吟道。
安宁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睡一觉肯定就没事了。本来准备明天早上就退院去学校,不过希筱既然这么说了,他没有反驳,只是皱着眉头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还有,明天、你就别来了,我可以去外面吃饭的。”
“嘘!”希筱食指放到嘴巴,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送佛送到西。回头你又吃坏了不是白让我忙活了吗。明天我肯定会来,等你去学校了再说。学校的伙食还是可以安心吃的。”
希筱一直和他随意聊着天直到八点半才离开。
第二天,她中午来了一次。
下午的时候,他觉得完全好了,就办了退院手续,然后回了宾馆收拾行李准备去学校。不过在去学校以前,他约了希筱在附近一家星巴克见面。
希筱原来不想点喝的的,除了温暖舒适的环境和免费登陆的Wi-Fi,星巴克对她毫无吸引力。希筱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怪人。一个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人。但在柔软的沙发椅上坐下后,她改变了主意,不仅点了一杯摩卡、另外还有一个三明治。这就是她的晚餐,回家之后不想做饭了。她在心里暗暗想道。
安宁点了一杯热饮,除此之外就没了。这样很好。
两人在等待的时候,安宁递过去一个空白信封。
希筱云里雾里地接过一看,里面是几张百元纸币,她不解地抬头看安宁。
“这个是那晚游轮的门票,当时是你付的钱。”安宁解释道。
“这个是我请你们的呀。”
“收下吧,不然我们都会过意不去。”安宁坚持道。
希筱用手推了推信封,“你住院花了不少钱,这个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我给你一个提示吧:你觉得为什么和我同年的梁微他们都毕业工作了,而我才大学毕业?”安宁故作神秘地向她抛出一个问题。
希筱没有吭声,真的默默地思考起来:“因为生病休学了?”
被‘生病’两个字打击得无话可说。安宁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对了一半,休学是因为去服、兵、役了。”
“噢!”希筱恍然点头。
安宁抬头看了她一眼,再次将信封推过去,“所以这钱你收着吧,我退、伍、国、家给了足够的退伍费。而且这钱,不是我一个人给的。”
希筱这才答应收下。
服务员这时呼叫他们的号码牌,安宁看了一眼小票上的号码,站起身到柜台取了他们点的东西再折回去坐下。
将希筱点的摩卡和三明治放到她的面前,顿了顿,道:“今天要去学校了,等周末空了再请你吃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不要客气,到时候一起去行吗?”
希筱捧起摩卡喝了一口,闻言眉眼笑弯成月牙状,“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认真了?刚开学肯定很忙,请吃饭的事你不用放心上。”
安宁安静了一会儿,心想这段时间确实让她费心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感谢她一下的。
不过她说是开玩笑的,也许是因为和对象有约会吧。
那自己这几天是不是耽误她和对象相处了?
他想了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表达。
想起他姐恶狠狠地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替自己去看看这个好朋友的表情,他慢吞吞道:“当然,你说了算。毕竟你有两份工作,平时肯定很忙。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希筱抬起眼:“嗯,什么事?”
“我食物中毒这事,不要告诉我姐。”他姐知道了,爸妈就知道了;爸妈知道了,他的耳朵就不清净了。
希筱的表情彻底变得迷茫,安宁的意思她都懂,害怕家人担心嘛,所有离家在外的孩子都是这样报喜不报忧的。
可是他姐...她不认识他什么姐姐啊...!
注意到她的表情,安宁觉得有些好笑。
好笑过后,情绪就被愧疚包裹起来。安娜是他姐的事,虽然他不是刻意不告诉她,但这几天,他确实有很多机会和她坦白。
尽管如果不是误打误撞,他是绝对不会联系她的。
安娜那边,他都想好怎么敷衍了。
没想到他们到重庆的第一天,就在苏荷遇见了。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她。
说起来,她去苏荷喝酒?还是蹦迪?这种安娜干的事似乎不是希筱热衷的。
他想问,随即又意识到不是时候。
只能憋在心里,顿了下,他说:“我姐是安娜。就是那个和你一起在东京读研、租房,和你关系还不错的安娜。在来重庆之前,她叮嘱让我一定要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他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心里有种羞耻的感觉,要是她们关系好只是安娜的错觉,这话说出来不是很尴尬?不过他转头一想,这可是希筱。希筱可是能对萍水相逢的人那样照顾的人。安娜说的,应该是知道、吧...
他睁开眼,观察她的反应。
希筱身体向前倾,凑过来,双眼圆睁,带着惊喜地问道:“真的吗?原来你就是安娜的弟弟!她前几天和我说了,这几天我一直等着你联系我,但什么也没有。我还以为是你太害羞了呢。”她说完坐了回去,喝了一大口摩卡,提起包作势要走:“走!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脸瞬间垮了下来。她撇了撇嘴,懊恼地说:“哦你现在还没好,还是少在外面吃了...”
说着,她又坐了回去,歪着头思考了一阵:“噢!去我家吧!我做饭,吃完送你去学校!”
安宁怎么也没想到知道真相的希筱是这样的,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咋咋唬唬的竟然有些可爱。
但他赶紧摇着手拒绝,“不用了,这几天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是下次让我请客吧。所以,你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