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就一定是坏人吗?”
“沈预,他就那么坏吗?”
“他就一定是坏人吗?”
他就真的那么坏,坏到你们都在抓他吗?
“那个人是个畜生,他才是个畜生,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黎玼悲凄,她发泄,“凭什么,凭什么受伤害的是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他们连光明正大见一面都这么难?
她从来没有过远大抱负,没有贪心,没有许过很自私的心愿。
她只是想见一见他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实现?
“小瓷……黎玼……”
“我可以带走他的,真的可以。”她哭,她恳求他,“帮帮我,帮帮我好吗?哥哥,求求你,帮帮我……”
“不要说了,小瓷,不可以再说了。”
沈预心疼得发麻,他把黎玼紧紧的拥进怀里,不让她再说出会落入深渊的话。
“沈预,这个世界真的好不公平啊。”黎玼哽咽,“它不偏袒好人,没有,一次都没有偏袒过他。”
她在抱怨,她在替他鸣不平。
“我好恨。真的好恨。”
恨命运的不公,恨命运的作弄,恨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得不接受。
她要失去萧冶了,失去她的天了。
一回到宿舍李鹭就开始写作业,边做边骂骂咧咧,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不忘吐槽,“这老师也太变态了吧,每节课都布置作业,这他妈都读大学了,还跟高三一样。”
“不!比高三作业还多,读个得儿的大学!”
她气愤的一句接一句,“高三的时候天天骗我们读了大学就自由了,自由个屁,写完作业写论文,写完论文搞比赛,搞完比赛期末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要她发现没人应答,发现黎玼孤身站在阳台,眺望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到黎玼身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干嘛呢心不在焉的。”
黎玼抓下她的手,“没。”
李鹭想起她这一整天的不对劲,不免担忧,“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黎玼整个人死气沉沉,透露出一种绝望,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在意了,让她有点怕。
“是跟沈警官有关吗?还是什么?”她猜测着,“黎玼,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李鹭,交换生名额公示了。”黎玼难得有了笑容,却笑得落寞,她的声音飘到远方,显得很飘渺,“我可以去北京了。”
“嗯,我知道,黎玼,你的梦想要实现了。”李鹭担心的拉着她的手。
是啊,那是她的梦想,她渴望的远走高飞。
黎玼的无奈和妥协,让她生出了一种黎玼随时会跳下去的感觉。
两人沉默着。
李鹭只觉得她很伤心,但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能故作轻松的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等你你走了我在这就要孤苦伶仃了,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作业没得抄,小组作业不能划水……”
“本来可以很开心。”黎玼开口,截断了她的话,“李鹭,我等了两年。”
“我知道,黎玼,你到底怎么了呢?能告诉我吗?”
黎玼难得和她吐露真心,提起她的过去,“其实每次你和叔叔阿姨视频电话,我都很羡慕。”
“曾经我也有过一个很美满的家庭。”
每次听着李鹭跟她的父母唠嗑,说着最近几天发生的趣事,她撒娇的语气,活泼开朗的笑容,都令她很艳羡。
那是她失去的一切。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用生命在爱我的人。”
“但很不幸……”
她停住,忽而感叹了句。
“日落了。”
随着黎玼说出的话,李鹭跟着她看向远处天边橙红的云霞。
橙色渲染出一片,那是朝红的晚霞。
她感受到了她的不开心,好像永远都不会开心了。
“日落不是每天都有吗?”李鹭不理解日落带给她的伤感。
“是啊,每天都有。”
“以前,我很喜欢看日落。”
李鹭,“为什么?”
“因为,落日代表着明天太阳的重生,是新生。”
她刚刚说以前,李鹭问她,“那现在呢?”
黎玼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会喜欢了。”
她凝视着远边太阳的西沉,渐渐没入云彩中。
因为——
“我的太阳,也要陨落了。”
所以不会再喜欢了。
第12章 圆月不圆满
黎玼下午没有课,和李鹭说了声去奶茶店兼职就走了,到了奶茶店穿上员工围裙,就开始做奶茶,做到五点半,下班的时候她顺便带走一袋垃圾去到后门,丢在后门巷子尽头的垃圾桶里。
她丢了垃圾后没有急着走,反而是走到旁边长得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前,拿起底下尖锐的石子往上画了个一座山。
仔细看过去,这个树上画满了记号,有宫殿,长城和一些简易的符号。
这是他们的暗号,也是他们的约定。
最近,她越来越能感受到,萧冶不在她身边的次数越来越多的,她有些担心和不安。
跟他做好约定后,黎玼回到学校,晚上有连续三节的近代史,她定位签到后便溜出了教室,从进出管理并不是很严格的南门,混着人群偷偷溜了出去。
她到了还未开发好的商品楼区,这片楼房十年前因为某个原因建到了一半便被勒令停止,至今都还保留着原样,只是建了个外轮廓,连毛胚房都不到,不过也垒到了足足十五层高度。
黎玼轻车熟路的踩着崎岖坑洼的楼梯,直接上到了最高层,这里没有灯,靠着明亮的月光还能看得清周围。
她走到最里面,最靠近月亮的柱子,靠着坐了下来。
整个人疲倦的要命,她双膝并拢,手环抱住膝头,把头埋进手臂里,自我保护的动作,无力又脆弱。
萧冶无声无息的走近她,背对着月光,他的出现,从来不是踏光而来的。
他沉默的把黑色冲锋外套披在她身上,护住她单薄瘦弱的身躯。他的双手捏着外套两侧在轻微抖动,不敢趁着这个动作,把她拥住,即使他很想。
他退下了手,靠在了她旁边一面的柱子上。
两人默默无言的坐着,沉浸在这难得的平静温和,彼此都在的时刻。
不多了,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黎玼很怕,她很怕再也没有能见到他的机会,她很怕回头望去,再也看不见那个令人安心的身影。
黑夜使人独享寂寞,又能让人隐藏悲伤。
黎玼依旧埋着头,她不敢看他,她怕看一眼,她就忍不住哭泣。
眼睛闭着,这样,也许眼泪就没办法跑出来,这样,就还和以前一样,他们没变,这一切都没变。
有一颗硬硬的东西碰了碰她的手臂,黎玼的左手被塞进一个东西,她摩挲了下,是颗棒棒糖。
不用看,她都知道是橘子味的。
——“我……我看过有个女孩子哭,那个男生买给她这个,她就笑了。”
——“小栗子,不要哭,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装纸拆开,递给她,那天的阳光应该很明媚吧,要不然,她怎么记得他扬起了笑容呢。
那次以后,每次黎玼哭,他都会给她一个棒棒糖,橘子味的。
可是,萧冶,能让我不哭的,只有你,不是糖。
黎玼没有抬头,她的声音闷在怀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卡。”她喊他。
“抱一抱,可以吗?”
萧冶低着头,头发长到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绪,他的手指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他才鼓起勇气,到她面前,他单膝下跪,身子前倾,轻轻的拥住了她。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玼眼圈酸涩。
他瘦了,又瘦了。
他明明已经很瘦了。
“阿卡,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嗯。”他嗓音很沙哑,低低的应了一声。
“明天也要,以后每天都要,知道吗?”
“嗯。”
“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要好好……”她哽住话头,声线发颤,“知道吗?”
“知道。”
黎玼笑了下,“抱紧一点,可以吗?”
他僵硬了许久,才向她更靠近了一点,黎玼头抬起,跟他凑在一起,贴到了他的脸,她侧着脸看外面皎洁的月光。
“阿卡,月亮好圆啊。”她感叹,“像不像我们上次在这看烟花那次那样圆?”
萧冶忍着贪婪,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汲取她身上的味道,他悄悄凑近了她更多一点。
他应,“嗯。”
只要她的话,无论说的是什么,他都会给出回应。
黎玼闭了闭眼,她忍不住眼中要溢出来的热意,抿了抿唇,说道,“出结果了,萧冶。”
她转过头面对着萧冶,轻声叫出他的名字。趁着月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脸色苍白得厉害,整个人消沉了好多,看着随时都会倒下的感觉。
萧冶,“嗯。”
他也睁着眼睛,跟她对视。
“我们可以去北京了。”她小声喜悦说着,他却没有应答。
黎玼眉眼落寞。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萧冶东躲西藏这么久,就是想等到那个结果出来,他想亲眼看着她能离开,他想看着她能彻底自由。
“萧冶,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黎玼笑了下,她反复看他的眉眼,想牢牢记住,他们能这样相互依靠着温存的时刻,可能再也没有了。
萧冶静静地看着她盈亮的眼睛,看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黎玼。”他叫她的名字,郑重的,带着满满的眷恋,“我想要你开心。”
“许愿……”黎玼闭了闭眼,忍不住带着哭腔,她忍了忍,“要许你自己的。”
萧冶摇摇头。
黎玼眼泪从眼角落出,他每一个生日愿望,都是许给她的。
“可是萧冶,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他们都走到了这一步,却还是要分离。
是她太贪心了吗?
她只是想能陪在他身边而已。
“小栗子,去了北京,记得去故宫看雪。”他捧着她的脸,轻声呢喃。
黎玼不要,她不要,不要明明是两个人的约定,却只有她一个人完成。
她再也无法忍住,双手从外套里挣脱,揽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他,释放出极力压抑的脆弱,紧绷着的不安。
她哭着说,“萧冶,我们去流浪吧。”
跟他那个时候为她下跪求别人时,说的话一模一样,她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可他却总是在为她吃苦。
黑夜中,萧冶脸色温柔,他眉眼放松,好不容易扬起了笑容,给出了那个时候他给出的一模一样的答案。
“好。”
这是他无比向往的答案。
从没想过有一天,流浪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会这么遥不可及,触不可得。
他轻柔地为她擦眼泪,松开了她,从披在她身上的冲锋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烟花棒,让她看。
用打火机点燃,烟花是星星的模样,从星星的一边开始燃烧。
萧冶摇了摇烟花棒,低沉道,“本来说好你生日要给你放烟花的,没想到错过了。”
他把烟花放到她眼前,“许愿吧。”
意识到有些简陋,他略显局促,“没有蛋糕,对不起。”
黎玼看着烟花,摇摇头,“阿卡,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萧冶,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永远,永远都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
她深吸了口气,微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那我许愿——”
她低声说,“萧冶,我穿婚纱给你看吧,好不好?只为你。”
黎玼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萧冶眼睛里的震惊,慌乱,无措。
“我为你实现一次愿望,好么?”
萧冶垂眸,他心跳的很快,但他很快理智下来,他违心的摇了摇头。
“不……不行的,我……我不值得……”
他现在每天凌晨三点都会去到菜市场帮人抬货物,他在努力的攒一笔钱。
萧冶深吸了口气,“黎玼,你应该为另一个人……”
他想,最后送她一件婚纱,即使到最后不是为他穿上的,他也可以假装是。
黎玼看着他,难过到落泪。
“小栗子,不要哭。”
萧冶有些慌,他以为是自己的话又惹她不开心了,匆忙的给她擦眼泪,哄着她。
“萧冶,你说过,会帮我实现所有生日愿望。”
他答应,什么都答应她,“好。”
黎玼直接上前,覆住了他干燥脱水的嘴唇。
萧冶,我许的愿是,好好活着。
我曾经以为,不管再怎么难过,遇到多难的事,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人生这条路太长了,长到我们无法相伴着走完,人生这条路又太难了,难到我没有办法陪着你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