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冶在电话的那头,手摸着黑色冲锋外套里面T恤口袋里凸出的一圈。
他亦给不出这个答案。
但如果有可能,他还能得到那个他无法问出口,却无比期待的答案吗?
黎玼滑到微信的界面,出乎意料,通讯录那里多了一个红点,她点进去,是沈预的微信申请。
她没有通过,反而是点进了邮箱,不出所料的收到了书店发来的邮件,她想了下,回了趟宿舍拿东西,然后去了趟书店。
从书店出来后,黎玼转去了不远处的一品茶奶茶店,她刚要走上前,就听到有人叫住了她。
“黎玼。”
她的脚步一顿,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来人是谁。
嗓音温润低醇,声线富有磁性。
她刚刚——没有通过他的微信申请。
她以为这两天他们都不会再见的。
黎玼回头看着眼前高挑清瘦的身影,其实萧冶跟他一般高,但是却比他整整瘦了一大圈,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很瘦弱。
说来可笑,昨天到现在,他们离相认,整整错过了两回,阴差阳错两次。
“沈……警官。”
“到这办事?”沈预信步走到她面前,询问。
“想……”黎玼侧身指了指后面的一品茶,温和笑着,“舍友让我帮她带杯奶茶。”
说着她便跟沈预一起走到奶茶店前。
“请问要点什么?”在点单台面前的小琪边说着边抬头看走来的客人,看到熟悉的面孔她讶了下,“黎……”
黎玼抢在她面前开了口,“两杯珍珠奶茶加布丁,一杯三分糖去冰,一杯五分糖少冰。”说完望向旁边立着的悠闲身姿,“沈警官要喝点什么?”
沈预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跟你一样就行。”
“糖度温度呢?”
“也是。”
黎玼递给小琪一个眼神,小琪示意收到,帮她下了单,沈预抢在前头付了款,黎玼急忙上前按住他的手,却还是来不及阻止。
“沈警官,怎么能让你破费呢?”黎玼不太好意思。
沈预捻了下手中的小票,他笑,“黎玼,叫沈预就好。”
黎玼心口有些酸涩,“沈……预。”……哥哥……
“下次,换我请你。”她掩住情绪,故作轻松。
沈预直接问她待会有没有空,提议,“要不晚饭?”
黎玼应下,“可以的。”
做戏做全套,她到校门口让李鹭出来拿奶茶,然后跟着沈预去了附近一家茶餐厅。
两人面对面坐着,黎玼点了鸳鸯奶茶,沈预只要了杯冰水,其余的菜陆续上着。
面包诱惑,口水鸡,三文鱼豆腐,铁板火焰虾,莲藕排骨汤。
“这是这里的招牌。”黎玼指着面包诱惑这道菜,撕下一块递给沈预,沈预接过,就要往口中塞。
黎玼喊住他,笑,“蘸一下这个冰淇淋,口感会更丰富。”
沈预没有半分犹豫,照着她说的尝试了下,确实挺不错的。
烤的面包焦又软,冰淇淋甜而不腻,口感不赖。
食不言,这是他从小教她的教养,也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所以一顿饭吃完,他们都鲜少讲话,偶尔沈预给她添下菜,舀碗汤,黎玼给他推荐哪个好吃。
黎玼看出他有话对自己说,让服务员撤下盘子后,咬着奶茶里的吸管等着他,等他先开口。
沈预瞧着她的模样,还是觉得神奇,妙不可言,“说来奇怪,我看着你,总觉得是熟悉的。”
黎玼明亮的眼睛望向他。
他连忙解释,“不是,把你当成陆瓷的意思。”
她扬起一个笑,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笑里有他看不懂的无奈和悲凉,“没关系。”
“你从小就生活在这,那你——”沈预对她的过去有探究的欲望,“一直都认识萧冶?”
在提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也许是想起他提到的过去,黎玼的眼光一瞬间变得黯然,而又恢复原样。
她否认,“我是十二岁才认识他。”
“那个时候抚养我长大的姥姥去世了,我遇到了他……”她回想起了过去,那段过的艰难,却只有彼此的时光,“他把我带到了于勇强的家,所以我才能继续上学。”
这段过往在审讯室她有粗略讲过,但有很多真真切切都发生过的事,他们却无从得知。
“萧冶一直在保护你,不让于勇强跟你接触,他背负了很多,对吗?”
“嗯。很多……比你们能想到的,多很多。”
他们都是活在象牙塔里的人,曾经的她也是,至少过的光鲜亮丽。
但萧冶,从来就是活在肮脏,不堪的泥土里。
云泥之别。
气氛一下变得沉闷,沈预察觉到她闷下去的情绪,不想再多问,他喝了口冰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黎玼见他不语,突然说起了其他的,却忘了他才与她相识两天,只是下意识的想跟他分享,“我要去北京做交换生了。”
沈预能听出来,她说起这件事,语气是雀跃的,是怀有憧憬的,“怎么想要去北京,这么远。”
“是啊,北京好远的。”她顿了下,前言不搭后语,“准备了好久的。”
沈预疑惑的望向她,黎玼视线却望向窗外。
北京很远的,沈预哥哥。
本来计划好八月就走,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因为那个人,一切都毁了。
我们已经准备好远走高飞了。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带走他了。
在沈预准备起身去结账的那一刻,黎玼看到了玻璃门外隐住一半的身影,她匆忙起身,手足无措。
沈预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她一瞬间过于苍白的脸色,反常的举动,他关切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沈……沈预。”黎玼慌不择路,似乎一下忘了故意与他保持的界限,她只想找借口出去,绞尽脑汁,“我……我不太舒服,想去个厕所。”
“我扶你过去。”
“不……不用。”黎玼快速拒绝,再也顾不得他会怎么起疑,她怕追不上。
她说完后立马拔腿就走,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在沈预看不到的地方,她走出了餐厅的后门。
黎玼走得很快,她穿梭在巷子里,看似漫无目的,却又坚定的向前,一步都不曾停留。
她没有停止过寻找他的身影。
直到拐了好几个路口,她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在离她目光所及的尽头一米外的地方站定,无法再往前一步。
那一刻,她眼眶湿润。
她看着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的前路。
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阿卡,是你,对吗?”
她轻声发问,唯恐惊扰了这里的一墙一瓦,一草一木。
没有人回复她,没有任何声响。
“萧冶……”
小心翼翼的反复试探。
“能见一面吗?”
她想看看他。
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就看一眼。
黎玼看着路的末端,突然模糊了视线。
她想不通,她无法接受。
他们怎么会,连见一面都变得这么难?
他们明明都吃了那么多苦,明明过得那么不如意,明明都要离开这里了,为什么命运还这么残忍,还要将他们分离?
“阿卡,说……说话好么?”
她哽咽,哭腔中带着乞求,只要知道他平安就好,她只是想要他活着,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在她的哭泣中,隐在角落里的萧冶,伸出了一只手,手里递出一只棒棒糖,用他们默契的方式,默默的哄着她。
是她喜欢的橘子味。
在他离开之前,他嗓子哑到撕裂,他说,“小栗子,以后,不要再出来追我了。”
黎玼再也承受不住,蹲下身子无声哭了起来。
如果连死神都无法将他们拆开,那么爱到最后还是要分离吗?
第6章 回不去的过去
黎玼亦步亦趋的跟在萧野的后面,她局促的走着,不敢靠近他,又怕被他落下,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喂。”
隐隐约约,她好像听到前面有声音传来。
黎玼耷拉着脑袋,畏缩得不敢抬头。
她很害怕,怕他会突然转过头来跟她说别跟着他,怕他会反悔的丢下她。
她会很听话,很乖的,真的。
萧野见没人搭理,后面一声不吭,敛住眉头转过身面向她。
黎玼神经紧绷的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紧跟着他的步伐,见他停下她也条件反射的停住脚步。
她的手指无措的揪在一起,垂着脑袋,整个人灰扑扑的,瘦瘦小小看着很可怜。
萧野再次喊她,“喂。”
“我叫萧野,不够潇洒的萧,野孩子的野。”
他嗓音微哑,郑重的向她介绍自己。
黎玼怕惹他不高兴,小声嗫嚅的回应,“我……我叫黎玼,黎明的黎……”
“我知道,瓷娃娃的瓷。”
黎玼鼓起勇气望向他,充满稚气的脸上带着较真,纠正他的误解,“不……不是的。”
不是瓷娃娃的瓷,早就不是了。
萧野却坚定的看着她,语气肯定,“就是。”
黎玼见状,也不敢反驳他,也算吧,至少曾经是。
“过来。”他朝她招呼,见她畏惧怯懦的不敢动,萧野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朝她伸出手。
“黎玼,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黎玼懦弱的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她鼓起勇气问,“那……那你会,抛弃我吗?”
有一天,你会嫌我麻烦,抛弃我吗?
或者,离开我。
萧野比她高一个头,此时只能弯下腰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承诺,“不会,永远不会。”
黎玼眼睛盈亮起来,盛满了希望,她把手放在了他比她略大一点的手上,被他牵住。
从那一刻开始,萧野成了她的骑士,走进了她的心,成为了她的黎明与救赎。
春节,对于所有人来说是阖家欢乐,幸福团圆的日子,是辞旧迎新,迎接新元年的热闹。
可对于黎玼和萧野来说,却只有饥饿,寒冷和寂寥。
他们都被抛弃了,所以只能依偎着相互取暖。
萧野回了趟家,钱都被于勇强拿走了,只能带着黎玼到天桥底下、小巷子里、墙角里,没人的地方,窝着睡到天亮,然后他再去给别人做苦力活,日结的,给她买包子吃。
他不敢多花,偷偷攒着剩余的钱,他枯瘦的脸,带着她看不懂的期望,笑着说这些钱留着给她交学费。
黎玼懵懂,跟着他风霜雨露,露宿街头,却只觉得开心,只要能跟着他,无论去哪,住哪,她都不觉得苦。
所以她就像个小尾巴一样,他做的活是重力活,她做不来,就听他的话乖乖的坐在一旁等着他,后来她看到有个人在摆摊卖竹篮,为了分担萧野的压力,她就像住在姥姥家一样,去帮那个人卖竹篮。
后来攒够钱了黎玼去上学,他们找了一个别人不要的破旧屋子,填填补补,勉强能遮风挡雨,晚上黎玼做完作业就点着烛火编竹篮,萧野换了份稳定的工作,他左手小时候被于勇强打到残废,所以只能去工地里帮人干活,工地里的工头本来看他残废是不肯要他的,就是看他可怜,每天傍晚还有个小女孩背着书包在旁边等着他,才勉强留下他,平时还多给他补贴点钱。
日子好像在一点点变好,万物在复苏,花草在生长,黎玼想,这样就够了,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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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玼最近对一件事比较感兴趣,那就是做菜。
她跟萧冶啃了很久的馒头和方便面了,看着萧冶那么高强度的工作营养又跟不上,整个人瘦弱的要命,她心疼的不行,于是拿着编竹篮赚来的外快,她在小卖部买了煮菜的用品。
她立志要好好学做菜,给萧冶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给他补身体,让他吃的壮壮胖胖!
把锅洗完后放到煤气灶上,打开了煤气,她根据从邻居婶婶那记来的菜谱,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做起,那就是——煎鸡蛋。
煎蛋先放油。
她跟着记下来的步骤,在灶台上找油,就那么大块儿地,巡视了一圈没找到,黎玼又再看了几遍。
确实没有,她细细的手腕翻找着那几样东西。
啊——黎玼懊悔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忘买了估计。
放下本子,她匆匆忙忙的拿着钥匙,就狂奔出门去买油,却忘了关煤气。
等她买完油回来的时候,一开门却被浓烟呛了满眼,她挥了挥熏的人眼泪直流的烟雾,这才发现是锅底被烧穿了,屁点大的厨房都引起了火。
怕火越烧越大,黎玼连忙跑进去,接水去浇火。
却不料火已经蔓延开来,用水也无法亡羊补牢。
在她还没意识到严重性,还在心疼锅跟火较劲时,火早就烧开到了用布和木材搭起来的简易衣柜、木板床……
正在一点点把她吞噬。
等她救出她的锅时她才发现,她已经被困在一片火海中了。
黎玼害怕极了,浓烟席卷着她的五官,扰乱着她的视线,她在想办法逃出去,却被烧落的木板挡住了去路。
她不得不后退,脚步慌乱却寻不到出路。
猛然间想起了学校教过的防火意识,黎玼找了块布,用水湿润着堵在自己口鼻,她看着眼前火红缭绕一片,蜷缩着躲在灶台的空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