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冶脸一转,躲开了她的手,她的两个问题,只回答了前一个,“让你同学看见不好。”
黎玼举着的手顿住,“什么意思?”
他不答,低着头沉默着。
黎玼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气他的沉默不语,可她不忍看他失落的样子,伸手想去牵他的手。
萧冶依旧默不作声的躲开,躲开她的亲近。
“阿卡?”黎玼是真的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但一点都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但……”黎玼着急,下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她想说,但别推开她,不让她靠近好么。
可他接下来的话,是扯到了别的话题,“以后放学,我会跟在你后面,你别找我了。”
“为什么?”黎玼莫名,她是真的不懂搞不明白了。
他是在,推开她吗?
萧冶想起刚刚的画面,他扯了扯破了的嘴角,声音低沉沮丧,“你可以跟你的同学一起。”
她可以开开心心的挽着同学的手,跟他们有说有笑的一起回家。
或许跟他走在一起,会被误会。
他只要在后面默默跟着,保护她的安全就好了。
可黎玼却想哭了,她只是觉得委屈,替他委屈。
“萧冶,我不想这样,好吗?”她带着哭腔,用着商量的语气,声音抑制不住的抖。
萧冶声音冷淡,挺不近人情的,他说,“以后就这样。”
以后就这样。
黎玼,我不得不发现,我们以后,也许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割出了距离。
黎玼懂他说的,懂他想的,懂他的不自信,懂他的没安全感。
她想说很多,很多让他安心的话,可她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她只能做,她忍着眼底的热意,上前去抱住了他,紧紧的抱着他。
萧冶身子抵在墙上,他仰望乌蒙的天空,任由她抱着,承受着她传来的浓浓依赖感。
身上的疼痛依旧不足以让他忍心远离她的怀抱。
他贪恋,他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
他已经烂到泥潭里了,他的人生已经糟糕到腐烂进骨子里了,可她不是,她有大好时光,她不应该跟他混在一起,他会连累她。
萧冶抵不住喉咙不断上涌的苦意,嗓音哑到不像话,“黎玼,你可以去喜欢别人的。”
她应该,像他看到的那些女孩儿们一样,上高中这样美好的年纪,正值青春,看着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男孩子,或是身边温暖知心的男同学,会有一个心动的人,还会跟同伴的女孩子们一起讨论喜欢的明星,喜欢看的书,一起期待紧张高考,畅想未来。
她会有一个明媚的未来,那是他能做到的,能给予她的最好的未来。
他会看着她飞出这里,翱翔天空,自由自在。
而不是成为她的阻碍,甚至成为她的留恋。
“阿卡,我不要。”黎玼头抵着他的胸膛,眼泪落在他的衣服上,她低声呢喃,“我也不会的。”
萧冶为她畅想的未来,她知道,从来没有把他自己规划进去。
萧冶,其实,有一天也许你会懂,我早就不需要那些既定的人生路线了,从只有我跟你相依为命那天起,你就是我的未来。
我不想偏航,我也不会偏航。
黎玼从他怀里抬起头,松开环抱住他劲瘦腰身的手,摘掉了戴在他脸上都无比松垮的黑色口罩。
如她所想的一般,他右脸红痕醒目,左边嘴角被磕破了,一只眼角青了一块,另一只眼睛肿了,她不顾萧冶的阻拦掀起他的衣服,他瘦的剩皮包骨,那清晰可见的肋骨上布满着伤痕,白皙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新伤加上旧伤,早已数不清了,多到,渐渐模糊了黎玼的眼睛。
“他们……又来……找你麻烦了吗?”黎玼嗓子眼就像是被糊住了一样,哽咽着问他。
萧冶无法回答,只是默默的从她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裳,盖住那些伤口。
黎玼泪绝不堤,“阿卡,我们离开这吧,好么?”
如同她每次问这个问题一样,他的回答永远都不会变,只是摇头。
他离不开的,她知道。
她在这儿,她的学籍户口在这儿,在他的继父那里挂着,他的母亲和弟弟在这儿,被他继父要挟在身边,他们离不开的。
黎玼呜咽着牵住他的手,萧冶把她拉进怀里。
其实他才是那只应该翱翔自由的大雁,却被永远的锁在了这里,因为他们,永远,永远都无法飞出去。
2014年
黎玼用这个暑假打工攒下来的钱,偷偷瞒着萧冶租了一间小房子。
简陋是简陋了点,但有张床,有个能站脚的地儿,对于她和萧冶来说,就够了。
她把房子收拾干净,一个小时后,入眼的是小、但整洁温馨的小屋,黎玼松了口气。
她看了下时间,萧冶竟然还没回来,想了下,起身出门去找他。
她去了他平时打工的几个地,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她想到前几年她在那条巷子找到他发现他被人打的事,赶去了那边。
果不其然,她在那看到了几个长得粗壮的混混,围着一个人在打,那个趴在地上被打的浑身是血,虚弱无比的人,不就是萧冶吗?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110,然后跑过去,喊住了他们。
“哟,这不是那个小丫头嘛,都长得这么大这么漂亮了呢。”顶头的那个刺头看护在萧冶面前的黎玼,用着不怀好意的眼光色眯眯的打量着黎玼,“来,仔细让老子摸摸,瞧瞧。”
黎玼把萧冶扶起来,眼光凶狠的看着那个刺头,萧冶看刺头想对黎玼下手,撑起身子护住她。
黎玼反而把萧冶挡在身后,冷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
刺头猥琐的笑,“干什么?干——你啊,小妞,识相的话自己过来让老子亲亲,不然等下伤了你,你可别哭啊。”
黎玼见他伸出手想摸她,直接拿起脚边的酒瓶,一挥往墙上砸,她破罐破摔,指着刺头,“是吗?那来啊,大不了一起死。”
刺头见她反抗,更得意了,“性子还挺泼辣,老子就喜欢这种。”
他示意旁边的人上,想压制住黎玼。
黎玼强忍着镇定,“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报警了,要么你们现在就走,要么我们上警局说话。”
刺头根本不相信,只觉得她在唬他,黎玼只能使劲拖延住时间,她掏出自己身上的钱,扔到他身上,“你不就是要钱吗?拿了赶紧走。”
刺头根本看不起那点钱,他起了兴致跟她玩儿,“小妞,你这可不厚道,萧冶这小子去打黑拳可赚了不少,你就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我们?”
“那你想要多少?”黎玼冷静的与他周旋,警察局离这里并不远,她算了下时间,应该快了。
刺头装模作样的思考了起来,然后把矛头转向她,“老子可不要钱,老子要你。”
说着就往她身上扑,黎玼挥起手上的酒瓶抵抗他,他躲过去几次,却还是被划了几下,他骂骂咧咧开始失去理智,叫喊着让兄弟们教训她。
就是这个时候,警察来了,他们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警笛声,吓得魂飞魄散,临了还警告黎玼,说让她等着,下次一定好好教训她。
黎玼带着萧冶回了家,有个新家的喜悦被冲散的干干净净,她开灯,灯却因为房子电路老化,散了几下后彻底灭了。
黎玼点了几根蜡烛,她拿出药帮萧冶处理伤口,他身上新伤旧伤,早就伤痕累累。
怪不得最近他每次回来都挂着彩,原来是背着她去打黑拳,还一直瞒着她。
黎玼跟他生着闷气,给他上完药后吹灭烛光,剩一根蜡烛点着,睡到床里面侧躺着。
萧冶见她不搭理他,沉默着不去打扰她,他看了下房子,心里了然。
怪不得她会去找他,还让她看到了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
他收拾好床边的药和纱布,找屋子里有没有其他被褥。
黎玼听着他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他,终于肯主动跟他说话了,“你干嘛?”
他老老实实回答,“找被子。”
在之前那个房子,都是她睡床他打地铺的。
黎玼喊他,叫他上床,萧冶扭扭捏捏,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直到她把他拉上床,让他躺在另一侧,掀起被子盖住他。
她声线冷酷,语调冰冷的通知他,“以后,就这样睡。”
萧冶一听连忙起身,他拒绝,“不行。”
她还未成年,他不能毁了她的名声。
“我说行就行。”黎玼霸道,不容他拒绝,冷漠的看着他,见他呆楞的坐在她旁边,上前趁他不备直接亲上他。
在他推开之前她退后,“这样就行了吧。”
萧冶试图跟她讲道理,他叹了口气,“黎玼,我说过,你以后会有别人的。”
“那你呢?”她冷着眉眼,毫不客气。
“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哦,”她笑,对他难得露出刺,“看着我以后跟别人结婚生子?萧冶,你这么大度这么无私?”
萧冶哽住,他试着想了下她说的那个画面,心里刺痛无比,其实他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大度。
“如果你真的要这样,也可以。”她起身收拾衣物,“我现在就走,以后是死是活也不关你的事。”
“小栗子。”萧冶知道她是真的动气了,连忙跑下床抓住她的手。
黎玼甩开,偏要气他,“我不读书了,也不用你管。我现在就去找别人!”
“黎玼。”他略带委屈的喊她。
黎玼丢下衣服,透过微弱的烛光看他,喉头发紧,她更觉得委屈,“萧冶,你能甘心看着我跟别人在一起吗?”
“我……”他能看得清她眼中的泪意。
他不甘心,怎么会甘心,可他不能说,永远都不能说,说了,他们就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黎玼看得出他眼里的纠结,也不再逼问他,问起了其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为什么要去打黑拳?”
“我想给你攒,你大学的学费。”他低声回应。
黎玼沉默,她看着他,忽的笑了,眼泪从眼角流出,泪绝不堤。
萧冶把手覆在她眼睛上,感受着她的热意,他低声哄着,“是不是把眼睛遮起来,就不会有眼泪流出来?”
黎玼把手覆盖在他的手上,她喊他。
“萧冶,你一定要记得,星河永远璀璨,阳光也永远干净。”
星河璀璨,阳光干净,不论活着还是死去,我只会是爱你。
我的爱也永远热忱。
2016年
高考考完最后一科后,黎玼飞奔回家迫不及待想跟萧冶分享她的喜悦,回到家却没看到萧冶,她想到了今天是8号,顿时了然。
她背了个斜挎包,出门去寻找萧冶,七拐八绕后终于到了他家。
今天是他去于勇强家交钱的日子,他的母亲和弟弟,是他肩上卸不下的重任,他需要定期给钱养活他们。
不过她从来没有去过他家,萧冶不让她去,不让她跟他养父接触。
这是她除了六年前被他带回家那次,第二次来到这里,她刚跨进院子,又听到令她头皮发麻,浑身冷颤的哭喊声和吵骂声。
但这一次,黎玼没有畏惧,退缩,她毅然的走了进去,走进那间发冷阴暗的屋子。
她看到萧冶护着他的母亲和弟弟,而于勇强,拿着棍子,凶神恶煞的打他们,边打边骂那些不堪入耳的肮脏词。
——贱种,杂种,孬种,野种,贱人……
黎玼看到眼前的场景只觉得怒火中烧,她跑过去一把推开于勇强,站在萧冶的面前护着他,她忍着恐惧朝他喊,“你要是再敢动手,我就打电话报警。”
于勇强人站不稳,被一把推到了凳子上,看到黎玼来,他丑陋的嘴角露出了令人倒进胃口的笑,“原来是我们家高材生来了啊。”
他说着就朝黎玼走进,整个人身上味道令人恶心的想吐,“去啊,你他妈有种,去报警啊。”
萧冶见他冲黎玼伸手,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的掰住他的手,“不要靠近她。”
他脸上冷冽,整个人变得阴狠,为了保护她,他竖起了全身的刺,“不然,我会杀了你的。”
于勇强被他用力掰得手指都快断了,他龇牙咧嘴的甩开他的手,看他敢反抗,手中的棍子就从那个幼小的儿童身上招呼去。
“你他娘的狗杂种,也敢威胁我?!”他走过去抓起萧冶母亲的头发,那个女人喊叫起来。
萧冶冲过去制止住他,于勇强被压在椅子上,破声大骂,“杂种,贱人,放开老子!”
他见挣扎无望,萧冶是真的发起狠了,直接刺痛他的要害,“你还想不想那个高材生有书读啊??你信不信我毁了她?!”
听到黎玼,萧冶的理智一下子被拉回,他怔愣了下,松开了于勇强。
于勇强见他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控制了,也没再轻易动手。
但他想要更多,知道已经不能靠打骂那个女人和小孩来威胁萧冶就范了,他看向黎玼,冷笑一声。
萧冶是他看大的一条狗,这条狗的脾性他摸的清楚,他重情义,还被那个黎玼牵制的死死的。
他掌着黎玼的前途,牵着萧冶的命脉,他要多少,萧冶都只能乖乖听话。
于勇强不屑的看着萧冶,拿出户口本,露出令人恶寒的笑意,“要把她的户口迁出去,也可以。”
黎玼这才知道,为什么萧冶刚刚能一声不吭的抵挡着他的暴怒,原来他是为了这个。
她站到萧冶的背后,想去牵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她听到于勇强命令他道。
“你跪下,求我,我勉强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