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的时候,秦太太已经醒了。说起来昨天女儿的状态她瞧着就不对劲,于是等女儿前脚进了卧室,她后脚就跟出来了,在门前犹豫了几分钟,到底也没有敲门,又回卧室去了。
秦正廷半睡半醒,正迷糊着,察觉到太太回来,睁开眼问道:“小舒怎么样了?”
秦太太面带忧虑,说:“应该是没成,小舒估计很难受。”
秦正廷没什么表情,仿佛意料之中,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叹气道:“一开始那男的推脱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坏,可是小舒年轻啊,谈恋爱没什么经验,我这当父亲的要是直接了当地跟她说,她得多难过啊。还不如让她自己经历去,以后多长点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心中不赞成他的说法,秦太太有些埋怨他早知道结果却一直装哑巴,恼道:“那闹成这样小舒就能舒服了?还不如你一早劝劝她,让小舒少吃点苦。她跟那男的谈了三年,那时候多高兴跟咱们说,那谁谁对她特别好,让咱们可不能因为他家里没钱就看不起人家,最后俩人没成,小舒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一个人把苦往肚里吞,她能不难受吗?”
秦正廷是个商人,看问题从来都是只看本质,当然也理解太太心疼女儿,他也心疼啊,可父母帮得了她一次,还能帮得了她次次吗?这世界上不称心如意的事太多了,他更希望女儿以后能不受委屈,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没个失恋的时候。
那小子或许人是不错,但男人,不能只有品性。钱是身外之物,秦正廷有钱,可以不在乎钱,也能不在意他的女婿是否有钱,可那小子如果真在意自己的脸面,真想为小舒好,就不能以这样的身份娶小舒。秦家啊,就算不是那种大家族,但在温城里,也是有立足之地的。
秦舒性子单纯,秦正廷就这么一个女儿,到底舍不得让她泡在商圈这个大染缸里,于是便让她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讲心里话,他是想让女儿嫁给一个差不多门当户对的小伙的,也好让自己这点家业后继有人不是。
秦舒不知道父母已经开始为她操碎了心,只是自暴自弃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睛一花一花的,也不移开。眼睛有一点红肿,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了泪。
好累啊,秦舒。
休息一会吧,秦舒。
你们都没错,错在天意弄人,要是你早点知道他的想法就好了,要是你早点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想跟你一起并肩前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全力以赴了,是不是就不会一个人傻到冒着大雪去问他,然后心“砰”一声碎开,无论多么用力,都拼不回去……
她以为不会再伤心了,可为什么愤怒过后,心还是好痛。
已经碎掉的心,怎么还会感到痛呢?
秦舒,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还要去为他而伤害自己?为什么,秦舒?
其实冷静下来,秦舒觉得应该为他找到自己的幸福感到高兴,就是这高兴里面含着那么一点心酸。或许是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便宜了别人,或许仅仅是不甘心,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有苦难言之事。
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最亲密不过接吻,可是跟别人,才两个月而已,就要有小孩了。原来与自己相处,很难么?
秦舒茫然地不知道要怎么办,原来越想忘记的时候,会记得越清楚。那些一点一滴的,藏在记忆深处的甘甜,就像不经意间点燃的烟花,不停地绽出绚丽的光点。
以前不明白它的珍贵,现在终于发现美好转瞬即逝。
可是那是曾经有过的,真实的。现在也有痕迹,等你想将它抹去的时候,发现它像空气一样摸不着,却能时刻感受到。
肖泽也是喜欢过她的吧,要不然怎么会在雨天来临时来给她送药,怎么会用心记着她的喜好,约会吃饭的时候连胡萝卜丝也会给她挑出去,怎么会每日都来宿舍楼下等她,即使是下雨天打着伞……
她也有错的,不该一直盲目自信,以为自己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肖泽就同样能不在意,他是个男人,想必自尊心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肯定很难过吧。却因为自己,不仅不能说出,还要忍着瞒着,每天对自己摆出笑脸,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是她过于自以为是了。
可是为什么,肖泽,你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打破我们的可能……
第6章 Chapter5峰回路转意难平
第二天,没有人再提起这次不愉快,一家人都在忙着过年的事。
秦舒像是彻底忘了昨日的失意,不过是话少了一点,但让秦父秦母放心不少。
这是秦舒大学之后在温城过的第一个年头,表面其乐融融,内心不知道碎了几瓣。
人在心情愉悦的时候,时间总是转瞬即逝,而当一个人痛苦的时候,时间又如行动缓慢的蜗牛,滞留在一处走不动。心伤难过那么久,原来不过一个钟头。
这个年过完,秦舒觉得自己耗出了内伤,必须要暂时离开,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关于失恋,肖泽都不放在心上,她也不能总是在原地踏步,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甚至要活得更好。
在这件事上,她的父母倒没有表示反对,只是频频叮嘱一定注意安全,有事没事常往家里打电话。
大年初七,人们的假期将要结束,上班的时日又要开始。随着人流涌动,秦舒也搬出了自己的舒适区。
单独一个人生活,就意味着她要经济独立,秦舒是这么想的,于是她把老秦给的卡塞到了枕头底下,只带着自己大学期间剩下的五千块钱生活费,拖着行李箱出户了。
房子不在市中心,那里价格太高,以秦舒目前的经济实力,无疑是租不起的。于是选在了城郊,环境好一些,让人心悦神怡,有利于走出情伤,早日恢复生活的动力。
然而,三千块钱出账,秦舒经济困难了,如果不赶快找到收入来源,剩下两千也就够她生活半个月。
彼时有些后悔,没有翻一翻之前自己的存款,否则不至于沦落如斯啊。
临时的工作,秦舒没挑,在一家酒吧做收银员。
离家远点,一趟要一个小时。
酒吧名午色,里面人不多,算是一家中高档酒吧,环境清幽,酒香萦绕。周日偶尔有乐队来驻,倒不失为一个调剂生活的好方式。
试用的收银员,工作时间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月工资六千,待遇不错,秦舒也就暂时留下了。
一天正午,天色晴好,秦舒正在一家小店吃饭。
开春之际,正是天冷的时候,火锅店里生意不错,来来往往的人连成一条龙没有断过。
因为只有一个人,秦舒点的东西不多,吃到一半,忽然被辣椒呛到一口,一直咳嗽,眼泪出来一滴,忙取了一张纸巾来擦。
这时,一杯白开水递到她面前。
秦舒下意识接过,低声道了谢,抬头望见是个少年,当下心中一惊,说:“你怎么来这了?”
原来是路文衔那厮,正笑盈盈的看着秦舒,心道追你来了,嘴上却说:“不放心,来看看你。”
秦舒笑,“你,不放心我?路文衔,没看出来啊,你这小孩真有意思。”
路文衔又一次变成小孩,内心十分无奈,表面无语凝噎。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话题,轻声说:“秦舒姐,记性真好,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呢。”
秦舒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水,回道:“没办法,谁让你是众多追求者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呢,想记不住都难。”
于是小孩一笑,颇有一种春天满园桃花开的意味,开始乘胜追击。
“秦舒姐,我能加你微信吗?”路文衔眼中含有一点哀求意思。
秦舒哼了一声,警告一声“别卖萌”,手上还是利落地将微信二维码调出来,把手机给他递过去。
路文衔得了便宜,开始得寸进尺,“秦舒姐,看在我遥远万里从江城追过来的份儿上,蹭你一顿饭行不行?”
秦舒看也不看他,低头微哂:“得了吧,要吃就吃,装什么样子!想吃什么自己去拿,我还不至于请不起你一顿饭。”
笑得更加高兴,路文衔乐得自个儿去加菜了。
然而秦舒现在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这小孩怎么追来的,她不知道,但是他也不过就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如果真是因为喜欢上自己才跟过来的话,她可是会有罪恶感的。毕竟,新一代的年轻人都是祖国的栋梁,她已经老了,不能让这株祖国的花朵折在自己的身上。
路文衔一路走来,笑容像要溢出的水。可不是,他能不高兴吗,同上一次见面时秦舒对他惨淡的态度相比,今天简直不要好上太多。
秦舒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
酒吧是不休班的,秦舒没有休假日,因此今天也得去上班。看一眼表,已经十二点了。如果速度快的话,应该是晚不了的。
饱餐一顿后,路文衔观看着秦舒脸色,试探地问道:“秦舒姐,你恢复单身了,我能不能追你?”
秦舒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跟男朋友分手了?未留神将问题问了出来,路文衔那小子居然说他看出来的。真是信他的邪了,怎么可能这么明显?
路文衔最后老实交代:“其实我住得离你男朋友那里不远,你跟你男朋友吵架那一次,我正好出来买东西路过。”老房子隔音不好,他就偷听了一会儿。
沉默了一阵,秦舒居然无话可说。便又接起之前的话头,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状:“你才上高中是吧,现在的要务是学习,看你这挺聪明的样子,应该成绩不错吧,干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谈恋爱上呢?到时候悔之不及哦。”
路文衔笑了笑,舔了舔唇,说的话却有些悲伤,“我今年十五岁,等我高中毕业就已经十七了,可是中间差了两年半,秦舒姐你总不会肯等我两三年吧?到时候我是长大了,那你呢,是不是已经结婚了?那我该怎么办?学业有成有什么用,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喂喂,这小子到底会不会用成语?怎么就成孤家寡人了?
秦舒差点笑场,还好忍住,又不甘心地劝说道:“你看你,学习又好,长得又帅,前途一片光明无碍,等以后你长大了,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何必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彼时少年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心事,于是直白地说:“要是我就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少年眼中坚毅,有如大海星辰。
但是看在秦舒眼里,就只剩下头疼,心说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啊。挂心的对她薄情,无感的对她痴情。早知如此,秦舒就不应该去海边,没有遇见,也没有后面。
第7章 Chapter6清冷酒吧遇纨绔
正月十五,元宵节,温城里的红火还没卸,就着新年的尾声回了趟家,一顿晚饭后,秦舒又回到自己租赁的小屋。
话说起来,自从前几天“偶遇”了路文衔那小子两次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想也知道快开学了,他估计也没空再往这边跑。
午色落座于一条窄街尽头,门外停车不多,冷清了点,来人大都是白领,或者阔少爷。
吧内复古装饰,音乐舒缓而悠长,不似其他酒吧糟乱令人作呕,这是秦舒选择此地的主要原因。
秦舒是来这放松心情来了,压根儿没想着接触一些上流人物。
然而这是酒吧啊,至于谁能来谁不能来也不是她说了算。
约莫六点左右,一群貌似不知哪家的少爷们进来了,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打头的两个勾肩搭背,一个满脸奸笑,一个面无表情。
进来之后,笑着的那个四处一望,正看见秦舒有些惊讶的面容,立刻将旁边的人推开,踱步至秦舒面前,调笑道:“呦,几个月没来,换人了?美女,认识一下?”
对于这些富二代们,秦舒真心不想招惹,于是略思索一二,笑说:“Sonny.”
那人笑得更加放肆,“这就不够意思了啊?”
秦舒不甘示弱道:“您怎么称呼?”
“宋羽。”他不甚在意地整了整衣袖,叹了一口气,侧身用眼神示意她倚靠在一桌旁的男人,说:“今天哥们儿生日,我们常客,给个优惠呗?”
顺其目光看去,那男人生得俊朗,眼眸深邃,如果不是未露笑意,简直一个活脱脱风流公子!
那男人望过来的时候,秦舒已经移开目光,镇定地半是嘲讽道:“像你这样的,还缺钱吗?”
宋羽平时见惯了逢迎吹捧的,今儿倒是头一回遇见这般伶牙俐齿,愈发觉着有趣儿,笑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这样是哪样?小姐姐话不能这么说,难道我长的很像冤大头吗?”
秦舒虚伪地笑笑,一手捋了捋头发,不打算跟他较劲到底,商量说:“我给你们办个会员行不行?”
宋羽压根儿也不在乎这些钱,只是何必忤了人家的退让,顺着台阶下了,应着道了谢。
熟练地操作电脑办了业务,寻思着他们也该走了,秦舒抬头,却见宋羽仍旧倚着前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跟着一同进来的人都上了二楼,只剩下宋羽和那个男人还没动。
宋羽忽然前倾,差点吓秦舒一跳,却听他只是小声说:“喂,你看我这哥们儿怎么样,长得还不错吧,有兴趣没?”
千想万想,秦舒想破头都想不到这家伙居然是想牵红线,装模作样打量他一番,敷衍道:“嗯,是长得不错。”
宋羽见她兴致不高,心里正不服气,刚想同她理论一番,那厮却过来了,脸色不怎样好看,说:“宋羽,再满嘴胡言,滚回去得了!”
宋羽这才收敛地闭了嘴,一声不吭地上楼了。
秦舒马上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度过一劫,心想这活还真不好干,还附带对付胡搅蛮缠的。
心中暗暗琢磨起来,姓宋,可是宋氏清河集团的小公子?
昏暗的灯光轻轻晃过秦舒的身旁,影子折射在地上,截断了映在墙上,像探入水中的木筷,在水空交界处被折断了。
秦舒一直站着,腿脚有些酸痛,只好在台后微微挪动脚下,转转脚腕,好让酸痛舒缓些。
时隔不长,忽然听见有走动声传来,侧眸望去,原来是有人下楼,哦,是刚才同那宋羽一起来的那位。
男人眼含一丝笑意,耳侧贴着手机,露出一截冷白坚韧的手腕,口中不知说着什么,正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嗯,挂了。”声音温和地结束对话,手机顺入衣兜,男人走路的速度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