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干这行的时候,我跟她谈过恋爱,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哦——”樊爷假装恍然大悟的模样,眼神却深邃起来,“原来是曾经的女人?”
“我跟她已经没关系了。”叶然重复了一遍。
“那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樊爷目光如炬,犹如鹰隼一般,“你的眼神骗不了我,叶然,从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回来,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你的心里,那个女人很重要——甚至比星儿还重要。”
“没有的事,”叶然淡淡地回道,“樊爷,就算是个普通朋友,我关心一下没什么不妥吧?”
“朋友?”樊爷的语气阴狠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干这行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
叶然深吸一口气,把心里即将爆发的情绪压下去,用平常的语气说:“我知道。”
“那就别管这件事。”
“我不能不管。”
“就因为她是你所谓的‘朋友’?”
叶然没有说话了,在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面前,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在这个掌握整个南方势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黑-道老大面前,他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
可是比起自己的命,他更在乎的是黎韵的安危。
樊爷又看了看那条项链,冷漠地说:“我曾经有一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好几次我身陷囹圄都是他出手相救,那个时候真的把他当成了唯一信任的人,就算我怀疑身边所有人,也不会怀疑他,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背叛我——他是马爷(黑话)。”
樊爷说这些的时候,叶然的目光颤了颤,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掩饰内心的愠怒,樊爷特别留意了他的反应,继续说:“不仅如此,他还利用了当时的黑老大崔延的女儿,欺骗她的感情,获取黑-道内部机密,最后跟警察里应外合,摧毁了整个北方的势力,崔延也因此入狱。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换种说法,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拥有真正的感情,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樊爷,您多虑了。”
“不,”樊爷很认真地跟他说,“我觉得你跟他非常像,尤其是眼神,简直就是神似。”
“那又能说明什么?”
樊爷凝视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将项链挂在玄关柜上摆放的象牙上,接着慢悠悠地说:“这条钛钢六芒星项链,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因为这是崔老大亲手送给他的,只要见了它,谁都要忌惮三分,它就象征着整个北方的势力。”
第33章 黑凌(2)
叶然的神情一点点冷下去,樊爷说的那个故事,那个男人,他再熟悉不过。但是在樊爷这条老狐狸面前,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崔老大和我都那么信任他,可是结果却换来他的背叛,那么多兄弟都因此丧命,还包括……”樊爷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话头,叶然不知道他没有说出的那部分是什么,也无从得知,但是他隐约觉得樊爷没有说的话很重要,“黑-道陷入一盘散沙,而他却因为那次任务完成立了大功,当上了xx省公安厅的厅长,前途无量,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韬光养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他,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叶然的拳头悄无声息地收紧。
“皇天不负有心人,四年前我终于将他暗杀——剜了他的眼睛,砍了他的双手,把他欠崔老大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樊爷突然转过身盯着叶然,他薄唇边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只剩下苍白,他不是在害怕,而是恨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身边的人一个个受到伤害,他还得装作漠不关心。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叶然将十根指节捏得泛白,内心的愤怒与沉痛交织,他忘不了父亲死时的惨状,忘不了岳刚的拼命相救,也无法想象黎韵现在遭遇着什么,如果可以,他现在就跟这条老狐狸同归于尽。
“就拿这条项链当靶子,让我看看你的枪法有多出神入化。”樊爷冷漠地说。
叶然的眼神轻颤,站着半天没动。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樊爷。”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良久,叶然慢慢地转身,撤到离玄关柜三十米的地方,利落地从腰后取出一把黑色的M1911,对准悬挂在象牙之上的钛钢六芒星项链,冰冷的眼神中透着哀伤。
还记得当初母亲把这条项链交给他的时候,含着泪,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你爸爸的遗物,你一定要保管好,寸步不离。”
他真的寸步不离地保管了四年,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那天取下来交给黎韵的时候,他说:韵儿,这条项链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如果一年后你带着它来找我,我一定娶你……
带着无尽的怅惘,他扣动了扳机……
黑屋子里,黎韵仍然在瑟瑟发抖,她尽全力往后缩,想离高天宇远一点,每挪动一分,被磨红的手腕处就钻心的疼。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高天宇没来由地说道。
黎韵不明所以。
高天宇解释道:“如果你刚才说了实话,估计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黎韵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应该说是大梦初醒:“你们……你们究竟是……”
“黑凌,”高天宇稳稳地说出这令人闻风丧胆的两个字,“听说过吗?就是当今内地势力最强的Armed drug cartels.”
他道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黎韵感觉有道白光从脑子里闪过,耳边嗡嗡作响,这感觉犹如晴天霹雳,她不敢看高天宇的眼睛,曾经看过的新闻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和Drug traffickers扯上关系。
“你肯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绑/架你吧?”高天宇漫不经心地说。
黎韵还是沉默。
高天宇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跟我们的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睁大了迷茫的双眼,完全不知道高天宇在说什么。但是她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不祥的预感。
“别把男人想得太简单——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你什么意思?”
“反正你也活不了了,我就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下辈子眼睛记得擦亮些,”高天宇的眼神里莫名多了一丝怜悯的意味,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他阴冷地道,“叶然就是黑凌的二把手,在道上混了两三年就掌控大半个南方的势力,是樊爷面前的红人,虽然我从来就看不惯他,尤其是他靠女人巩固地位的行为,但他确实是一名出色的‘商人’,这两年有很多drug生意都是他在负责,没有他,黑凌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不……这不可能!你在骗我!”黎韵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几近崩溃地喊道,“我不相信你说的!”
高天宇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角,笑容有些阴沉:“我说过,你活不了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骗你?看来我还是小瞧他了,有机会一定向他请教,怎么把一个看上去冰雪聪明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这句话狠狠刺痛了黎韵的心,她最害怕的事还是成了现实,叶然在欺骗她,从始至终。
“你好像是黎致集团的千金吧?”
黎韵的神经紧绷起来:“你想做什么?”
“不如咱们来场交易,跟黑凌合作,大家各取所需。”
黎韵几乎是立刻回绝他:“想都别想!黎致才不会跟你们这种人合作!”
高天宇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但他扬起唇角:“我们哪种人啊?”
黎韵偏过头,被他一把捏住雪白的下巴,狠狠地板过来,捏得她有些吃痛,高天宇那魔鬼一般的声音又响起:“说呀,我们哪种人?”
黎韵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被气昏了头,或许是害怕到了极点,反而不在乎生死了,她直视高天宇的眼睛,定定地说:“你们是社会的败类,毒瘤,是最该死的人!”
本以为说完这句话,她马上就会被打死,没想到高天宇反其道而行,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黎韵当然听得出他的笑声有多寒冷。
“说得太好了,总结得很到位,只是你所谓的败类包不包括叶然呢?”
黎韵呼吸一滞,心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曾经,“叶然”这个名字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信仰,是她连思念都会觉得甜蜜的字眼,可是现在只要想到这个人,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你是光鲜亮丽的大小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绑在这间小黑屋里等死?上流社会就算再风光无限,还不是私底下跟我们这种人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就像——”话说到一半,高天宇突然闭上了嘴,只因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木仓声。
多年的实战经验使他警惕起来,看向空荡荡的门口:怎么回事?
高天宇立刻放开了黎韵的下巴,一个箭步走到门口,亲眼看着他离开后,黎韵终于松了口气,冷汗直冒,这几个小时的日子比几个世纪都难熬,她又没吃又没喝,体力早已耗尽,心理承受能力也到达了极限。
但比起身体上承受的伤害,她更难以接受的是那份真相。
第34章 奢望
一天没吃东西的黎韵已经被饿得没有力气了,她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软趴趴地靠在C上。
以前她时常因为饭量小而被母亲唠叨,现在多么渴望能够再被唠叨一次!
带着满心的伤感与遗憾,黎韵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两个小时,也许半天,她醒来时看见的又是另一番景象——木制的房子。
天花板、墙壁、桌子、门,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头做的,细闻之下还有一股清淡的木屑味。
房间很宽敞简约,不像小黑屋那么压抑。
到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黎韵茫然地打量四周,她不知道自己又被带到了哪,看了看身上盖的好好的被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地方暂时安全。
手脚已经没了束缚,她可以自由行走了。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黎韵翻身下C,想尽快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脚刚一沾地,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下去。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又受了惊吓,自然没有力气支撑她正常走路。
无奈,求生欲使她坚强地爬起来,双手扶着墙,艰难地往门口挪动。
她刚要推开门,就听见了记忆中那把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尽管她现在根本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次真的谢谢你。”
“然哥,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你快回去吧,再晚他会起疑心的。”
“那你打算怎么解释?”
“他不会听我解释,只会要我的命。”
“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
“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明知自己在劫难逃,叶然还是从容不迫地对覃朗说,“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樊爷疑心重,怎么会留下我这个定时炸-弹?”
覃朗道:“早该提防高天宇那孙子的,你平时没去招惹他,他就该谢天谢地了,tm居然跑去跟樊爷乱嚼舌根,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事?”
叶然眉心微皱,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
“然哥,这事非同小可,主要是跟星儿有关,樊爷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还是立刻跟我一块回去吧,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得了。”
覃朗眼底的忧愁比他还深。
“要真那么容易搪塞过去,他就不是樊爷了,”叶然低头看了眼时间,沉稳道,“你快走吧,要问起来就跟他说是我逼你的,他现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
“然哥,你什么意思?”覃朗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要是怕被连累,根本就不会帮你这个忙,我的命是你救的,还给你又能怎样?”
叶然淡淡道:“你可以这么想,但是我不能。”
覃朗握紧了拳头,心里五味杂陈,他带着遗憾的语气说:“樊爷说得没错,你根本不适合这条路。”
“适不适合我都走了这么久了,说这些没意义。”
覃朗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甘心地说:“你冒这么大的险把她救出来,又不能娶回家当老婆,图什么?”
听到这里,黎韵的注意力完全凝聚在了一个点上,神经紧绷,她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尽管在心里告诫自己和那个男人再也不可能了,她还是无限渴望他的回答。
叶然清浅一笑,带着春风一般的温柔,他眼里所有的惆怅和落寞都被深藏,似乎他不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什么都不图,就希望……”
他忽然不说了,收起眼底的笑意,脸上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失神良久,他自言自语道:“算了,与虎谋皮,行将就木,我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该奢望。”
“然哥,你说什么?”覃朗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就重新问了一次。
叶然答非所问,催促道:“覃朗,没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能怎么样?樊爷找不到的,但是若你晚回去……”
“我知道,”叶然以手势示意他停下,意味深长地说,“覃朗,要变天了,管好自己的事。”
“你真不回去?”
“我当然要回去,不过不是现在。”
覃朗以一种极其疏离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在他看来,这种行为不仅毫无意义,还傻得可以,明明已经把樊爷得罪透了,还要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如果及时回去负荆请罪,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再耗下去百害无一利。
“好吧,我管不了你,然哥,我走了,你保重。”覃朗说着就转身离开了木屋。
这间木屋建在山上,环境十分清幽,同时也很隐蔽,人迹罕至,是藏身的绝佳场所。
眼看着覃朗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树林中,叶然渐渐放空了意识,凝视着一棵松柏出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运筹帷幄这么久,他第一次感到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