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在二区的一个“山林”里,显得很神秘;如果不按照地图,一般人肯定找不到。一个看似不算起眼的蓝瓦白墙的房子,酒红色的木质大门显得很有格调,门口是一排一米多高的大花盆。走进去后,却惊讶地发现里面装饰得非常高级,至少很干净和整洁。音乐很柔和,里面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西装革履,或者穿着十分体面。酒吧经理,稍显消瘦,穿着一身深蓝色西服,很职业,看到本斯后,热情地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看上去他们俩彼此很熟悉。
我们坐在一个红色的半圆形皮质沙发上,服务员热情地拿过来两份酒水单,当看到酒水的价格时,我希望自己的表情没有很夸张,不想被本斯认为没见过世面。假装淡定地保持着微笑,自然地翻看着手里的酒水单;就在那一瞬间,我又偷偷地重新审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给他们重重地扣上了“土豪”的代名词。就在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和本斯打招呼,他们说着匈牙利语,我听不懂,只能坐在一旁优雅地微笑着。后来,本斯告诉我那个人是匈牙利财政部的一个官员,也是他的一个老朋友。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喔”了一声,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人。
本斯点了两杯产自法国的高档红葡萄酒,他端起酒杯轻轻地摇了几下,先醒酒,一便口感更好。我淡定地学本斯,轻轻地摇动着手里的酒杯,装出一副很懂红酒的样子。灯光有点暗,但却恰到好处地满足了这些富人对“隐私”的要求。本斯先是和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些关于那家酒吧的情况,又聊了一些关于红酒文化和各国美食的话题。后来,话题又转到了个人的日常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
刚提到感情生活时,本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示意服务员过来续酒。我的酒还没有喝完,才喝了一半,我告诉服务员稍后再续。本斯抬起手在脑门上揉了揉,又托着下巴,说了句,“其实...”然后又停了下来。我没有追问,我知道他会说的。虽然以我们当时的关系,他并不一定会和我讲述他的过多隐私,但是,在那一刻,我很笃定,他会告诉我的。
本斯深深地爱过他的前女友,当初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婚礼场地选在了巴黎郊区一个古老的城堡,但在婚礼前一周,她反悔了,本斯痛心疾首地取消了婚礼。当他告诉亲戚朋友婚礼取消时,本斯的心情是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来形容的;就像是手捧着挚爱的水晶,它瞬间炸裂,看着满手鲜血,却依旧不忍心扔掉。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每次想起,本斯还是会心痛;就像是他永远过不去的一个心结,不时地跑出来,撕扯着他的心,让他痛到晕厥。他说自己不打算再结婚,至少不会轻易地考虑。为了缓解他的痛,我主动地和他聊起了我的感情过往;但并没有说太多细节,毕竟当威廉的脸庞出现在脑海时,心依旧会阵阵疼痛。两个被感情“玩弄”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自然而然地便成了“知己”;相见恨晚,似乎可以感受到彼此曾经受到的创伤。我们看着彼此,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本斯算是我在布达佩斯认识的第一个可以畅聊的男性朋友,很知足。反正,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太多,有两三个就够了。和本斯一起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多,回到家,弗洛拉总是好奇地问这问那,她甚至以为我交了新男友。我告诉她,本斯是我的学生,并没有和她提太多细节。有些话,也说不明白,毕竟,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内心的真实感受。
不知不觉,在弗洛拉家“借宿”已经三个月了,她男朋友计划搬过来和她同居,我只能知趣地开始找新公寓,给自己另寻“一个家”。
有一次,在给本斯上完课,我随口提到自己正在找公寓。他安静了几秒钟,告诉我他也会试着帮我找找,毕竟他是当地人,在布达佩斯认识的人比我多,了解到的信息也更广。我告诉他不用专门费神去帮我找,这种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我不想欠他太多,他平时已经帮了我不少忙;尤其是前段时间生病住院,弗洛拉又和男朋友在澳大利亚旅游,由于我语言不通,本斯一直在医院忙前忙后。
我经常趁着下班后去找房屋中介,找到一个合适的公寓并不容易,只怪我太挑剔。租金、环境、室内设置等等都要满意;或许,再挑剔下去,我马上要睡大街。弗洛拉告诉我,她可以搬到她男朋友的公寓去,我可以继续住在那里;但如果我一个人住的话,那套公寓的租金对我来说太高了。
两周已悄然过去,依旧没有找到公寓,,我开始对这座城感到失望。那天下班,我准备了一些材料,然后去Mido咖啡厅给本斯上课。到了那里,他还没到;手机响了,是本斯,让我去另一个地方与他见面。几分钟后,绕过了咖啡厅走到了另一个街角,见到了他坐在车里向我挥手。
“你怎么没有在咖啡店里等我呢?”我站在车边问他。
“我们可以取消今天的课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脸上露出有点神秘的微笑。
“去哪里?”我好奇地问他。
“别担心。你会喜欢的”他自信地说,然后弯着身子去开副驾驶的车门,让我上车,那个姿态帅极了,就像电影里的王子一样。
我乖乖地上了车,没有再追问。心里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好奇。脑海里又闪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也有个人,总是喜欢给我带来惊喜。这时,突然的音乐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本斯点开了车里的音乐播放器,放着林肯公园的《Numb》,有点重金属,似乎即将迎来什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们穿过市中心的一些大街小巷,十几分钟后,他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他问我,并指了指周边建筑物和街道。
“不错,非常安静”我简洁并直接地告诉他。
“所以,你想住在这里吗?”他继续问。
“在这里?这里的房租应该都很贵吧?我可付不起”我有点不自信地说,同时对他的问题感到惊讶。
“楼上有一个小公寓,你想去看看吗?”他用指了指车子旁边的一栋楼,脸上是有点俏皮的笑。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个小公寓?莫非是你的?”我继续好奇地问他,感觉神秘极了,又不说他到底想干嘛,让人心里痒痒的。
“我稍后会告诉你,你先看一看吧”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下了车,看了看周围,地处五区,与旁边的Váci步行街一路之隔,非常安静的一条街道,不远处便是罗兰大学法学院。公寓在二楼,一共三层。楼道里没有电梯,只能走上去。对我这个不爱运动的人来说,走路是一件好事,多了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
他从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熟悉;绅士地请我先进。公寓有三十几个平方;客厅是浅绿色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幅美国金门大桥的画;浅灰色的沙发显得很不起眼,被旁边方形的黑色茶几抢尽了风头;客厅的旁边是开放式的迷你小厨房,各种生活用品都整齐地摆放着;卧室是橘黄色的格调,里面有一张双人床、一个木质的写字桌、一个白色的衣柜,显得很简洁。卫生间和卧室连在一起,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人居住足够。
“这个公寓是谁的呢?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呢?”我跟着他参观了一圈后好奇地问他。
“这个公寓是我的,但我只是偶尔才会住在这里。最近,我来这里的次数很少,上次来住差不多是几个月前了”他最后告诉了我真相。
“这是你的公寓?”我很惊讶
“是的,你知道的,我还有一个房子在另一个地方,那个房子比这里要大很多”
“那么,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我真的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最近,我看你一直在找新公寓,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所以,我想你可能会喜欢这个地方。它很小但很舒适,这里交通也算方便”
“这里?可是你不是还要偶尔过来住一下吗?”
“这对我来说没关系的。我可以一直住在那个大房子里。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把这个房子租给你”他说完,把钥匙打算递给我。
“可是,我觉得,我可能支付不起这里的租金。这个地段,还有这么好的公寓,应该不便宜”我没有接他手里的钥匙,迟疑地看着他。
“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所以你可以付我差不多的租金就可以了。我租给你不是为了钱,主要是我想帮助你”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公寓,可是,租金真的是惟一的问题,就算他没说具体的价格,我知道那个地段不会便宜。
“若希,你不要想太多。只要你喜欢这个公寓,先搬来这里住下吧”他非常热情。
我答应弗洛拉会在一个月内搬出去,自己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我看着本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先接受本斯的建议,并告诉他我具体最多能支付多少租金。我知道,我给得价格在那个地段是远远不够的,但还是要比住在弗罗拉的公寓支付的多。
为了表示对本斯的感谢,我承诺他,每次都会免费延长三十分钟的课时。
星期六,中午本斯从他朋友那里借了一辆小卡车,帮我把东西都搬到了新公寓。弗罗拉也帮着忙。本斯知道我没有太多钱去请搬家公司,所以,他亲自上阵。本斯负责比较重的物品,我和弗罗拉只是拿一些比较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搬家,很卖力,满头大汗,却没有任何抱怨。他抱着一个放满书的大箱子,很沉,吃力地在楼梯上走,我站在他上面一个台阶,俯视着他;衬衫已经湿了一半,胸前第二和第三个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拽开了,露出流满汗水的胸膛和一小部分性感的胸肌,让人想入非非。我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让他擦擦汗;但是他双手正抱着箱子,而他也没有放下那个大箱子,只是笑呵呵地停在那里看着我。
我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看着他,四目相视地停了一秒钟。然后抬起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的脸离我太近,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就连节奏都显得很诱人。他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纯净的情愫,像是友情,或者暧昧。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褪去了,一脸欲望地看着我的眼睛;他的视线直勾勾地接触着我的视线,就像是一股电力十足的光,让我无处躲藏。就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曾在我生命中出现过多次的熟悉的感觉,但那却是另一张脸庞。“我去楼下帮弗罗拉”我迅速跑下了楼,不敢回头,更不敢回想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感觉。不知道如果自己继续和他站在那里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想在那样的时刻和他发生什么。然而,那是我们秘密的“瞬间”。后来,我们都没有提。
前前后后,我们忙乎了一个多小时,我的东西不算很多,一次就搬完了。三个人坐在堆满大大小小箱子的公寓里,使劲地喘着气。后来,我故意选了一家算是高档的匈牙利餐厅,邀请他们俩一起吃午饭。午饭后,本斯回了家;弗洛拉留下来帮我整理公寓。
“他人很不错,对吧?”弗洛拉坐在沙发上一边整理我的书,一边好奇地问我。
“是的,他很热心”我拿着抹布在擦茶几。
“你之前和我说过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对吧?”
“据我所知,他现在是单身。你为什么这么问?”
“阿哈,这就是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的原因吧”弗洛拉笑得很坏。
“别傻了。他对每个人都很好”
“我可不这么觉得。他廉价把自己这么好的公寓租给你,今天又帮你搬家。这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吧”
“弗洛拉,好奇心不要总是那么重好不好。你知道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谈情说爱”清理茶几的手停了下来,跪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看了看窗外。
脑海里闪过一些曾经的画面,有点模糊;但在弗洛拉换话题之前,我没有给与它们重见天日的机会。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太累了,似乎可以瞬间倒下,瘫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力气或勇气去回想过往的悲伤。
“你呢?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搬过来呢?”我愣了一会儿,回过神问弗洛拉。
“很快。就这几天吧”她一脸幸福和甜蜜地说,看了我一眼,不由自主地嘿嘿笑。
“他搬过来后,你们每天都可以享受到甜蜜的生活啦”我笑着调侃道。
“我希望如此呢。你是知道的,几年前我和前任分手后,一直都没有遇到有感觉的男生,直到半年前,我遇到了这个男朋友,才有了再次心动的感觉”
“虽然我和他只见过几次面,但我真的觉得他和你非常合适。”
“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很合适。所以,我非常珍惜和他的这份感情”她抱起一本书,搂在胸前,甜甜地笑着,有点傻,有点可爱。
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弗洛拉一直在公寓里帮忙整理和打扫,直到晚上七点左右她才离开。一整天的忙碌让我早已筋疲力尽,先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打开iPad播放轻柔的音乐。,由A Great Big World演唱。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听着,百听不厌,它的旋律总能让我感到无比的平静。虽然歌词有点哀伤,但是旋律却给我一种温暖的安慰。
“Say something I\'m giving up on you
I\'ll be the one if you want me to
Anywhere I would\'ve followed you
Say something I\'m giving up on you
And I am feeling so □□all
It was over my head
I know nothing at all
And I will stumble and fall
I\'m still learning to love
Just starting to crawl
... ”
躺在浴缸里,38度的水温,刚刚好。倒了一杯Palinka红酒,依靠在浴缸里;轻轻地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红酒微微晃动着,像是在微笑,只是我读不懂。在酒精的作用下,感到身体放松了很多,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不记得我在浴缸里待了多久,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我在慌张地寻找着什么,周围一片荒凉,让我惊慌失措;地上还有枯黄色的野草和不远处早已垂死的树木。看不到任何人,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内心的寂寞正在平静的表面下使劲地撕扯着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