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没问题”
“再次感谢你”
“我还要感谢你接受我的邀请呢”他的声音很明亮，隔着电话都可以感觉到他有多开心。
在我告诉学校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后，校长对此表示非常遗憾。我答应过她，会尽快帮他们找到另一位中文老师。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夏天的“火辣身影”几乎蔓延到了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我继续给本斯上着中文课，只是每次见到我时，他似乎显得更加兴奋。大约一个月后，我找到了一位在布达佩斯攻读文学硕士学位的中国学生。他接受了兼职中文教学的工作。
本斯让他们公司的人事提前把合同以及相关文件都准备好，还再次与我确认了工资，比在语言学校确实高了不少。我很欣慰，同时也很感谢本斯。我知道他给我的工资完全高于这个职位的平均工资水平。在和人事提前沟通好了日期后，我去签了合同。那是我第一次到他的公司，在四季酒店附近的高档写字楼里。
当时，本斯不在公司。人事主管在会议室里接见了我，他没有说太多，只是问了一些我个人的相关信息，然后就让我签了合同。他还细心地给我讲解了公司的一些基本规章制度。正如本斯告诉我的那样，他的公司并不是很大，差不多二十来个员工，一共有三个部门，但我很喜欢里面的环境。
周四，我早早地起了床，化了淡妆，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外面配上新买的深蓝色职业女性套装西服，黑色高跟鞋，站在镜子前转了转，很精神。脸上是幸福和兴奋的笑容，开启了新工作美好的第一天。
人事主管热情地将我介绍给每一位同事，大家都友好地表示欢迎。我的工作桌在本斯办公室的旁边，职位是董事长助理兼翻译。和所有的同事打完招呼后，人事让我去和本斯打个招呼。
我轻轻地敲了两下门，他从里面说了句，“进来”。
“早上好，本斯”
“早上好，若希。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他起身，笑着问我。
“我感觉非常不错。每个人对我都非常友好，我很喜欢这里”
“很好，等候儿有同事会告诉你相关的工作细节。如果你有任何疑问，你可以随时问他们或者我”
“好的，非常感谢你，本斯”
“不用那么客气。”
我回到座位上认真地阅读公司规定和其他的一些相关信息，包括公司的业务领域，公司历史和未来计划等；似乎有太多的东西和信息等着我去探索。
“若希，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去。我们和中国客户有一个在线会议”本斯从他的办公室里着急地走出来告诉我。
“十分钟后？好的”我一脸茫然地回答道。
有点紧张，毕竟我到公司不到一个小时，就要面对一个在线会议的交传。我抱着员工笔记本电脑，提前到了会议室。随后，本斯走了进来，坐在正对着显视屏的座位上。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会议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我甚至都没时间去紧张，只是全神贯注地在他们中间交传，同时，还要做会议记录。幸运的是，会议只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主要讨论了一些合同中的细节。
“你表现得很不错！”本斯在会后对我说。
“谢谢”我没告诉他自己当时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
实际上，我的表现没有自己预期的好。我以为自己会说得更流利一些，但是当翻译内容太长时，我总是停顿了一两次。无论如何，会议结束后，感觉好多了，手心也不出汗了。午餐时，本斯让我帮他定外卖，他太忙，没时间去外面吃。我偷偷地去请教前台同事，她告诉了我本斯经常去吃午餐的那几家餐馆号码。我知道本斯喜欢牛肉，最后给他订了份酱汁牛肉饭，还有一份蔬菜沙拉。
本斯在工作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严格和专业，几乎每一分钟都完全专注于工作。在上班时间，我没有和他谈论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我把外卖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他说了句谢谢，我说了句不客气，然后转身离开。快下午一点的时候，我和其他同事去外面吃午饭，他们热情向我介绍了好几家公司附近性价比不错的餐厅。新工作的第一天，感觉很充实，也很温馨。
从新公司下班回到家，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问我新工作第一天的感觉如何。我放下包，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楼下的街景，心底涌过一股冰冷的液体。时光如梭，那么快，快到他应该早就忘记了我；而我，也在试着不去回首那段记忆。
在公司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一些“外国人”同事；两个法国的，一个荷兰的，还有一个新西兰的。本斯的公司与很多中国公司和少部分美国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所以大部分翻译工作都属于我，而且我又是他的助理，因此，在工作时间，除了去厕所，我和他几乎是“如影随形”。
作为不经面试直接被录取的“新同事”，我必须更加努力，要向别人证明我的能力。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其他人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的妒忌或者不友好，更没有人在背后说我的谣言。大家彼此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也很明朗，让我很欣慰。
渐渐地，当我对工作中和私下生活中的本斯均有了解后，发现我越来越懂他，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点欣慰，有点心疼。恍然大悟，为什么之前我们在外面喝东西时，他总是喜欢静静地坐着，发着呆，时而注视着一个地方，却什么也不说。我说他是个假商人，因为他并不喜欢赚钱，他说，自己只是习惯了赚钱。他很喜欢艺术、文学和抽象的东西。可怜的是，他面对工作时，那些个人爱好只能被无情地隐藏起来。他告诉我那就是他的生活状态。
本斯经营那家公司已近十年。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全力以赴地打拼着，从当初只有他一个人的公司渐渐地壮大起来。但最近，他开始尝试放手，把越来越多的工作事宜交给副经理去处理，而他想更多地去享受生活。他去了更远的地方旅行，买了更多自己喜欢的东西。他说，想试图去了解生活的真谛。
和本斯在一起，哪怕只是简单地喝个咖啡，我也会觉得很舒服。有时候，他越是安静，我就越觉得他像个哲学家，或者智者。他很乐意与我分享他的生活阅历，总是会让我如获至宝。当收到第一个月工资时，我请本斯去了一家不错的意大利餐厅吃饭。他帮了我那么多，我应该向他表示感激。
第 11 章
“你们吃晚饭了吗？”我坐在沙发上削苹果，iPad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和妈妈视频。
“刚吃完，你呢？那里快中午了吧？”
“我还没吃呢，这里才十一点”我咬了一口苹果，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哦”妈妈叹了口气。
“妈，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啊？”我放下苹果，拿起iPad皱起眉头等待妈妈的回答。
“是你哥哥，唉”
“他怎么了？在外面惹事了？”我一脸紧张。
“没惹事。他的公司被收购了”
“收购？为什么？之前不是一直经营的挺好的吗？”我屏住呼吸急促地问道。
“被楚邵军给害的。所有资金链都断了，让别人收购，总比等着破产的好”
“什么？楚邵军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还是大学同学呢？”
“人心隔肚皮啊。想当初他们俩从清华毕业后就一起创建了这家软件公司，虽然你哥是董事长，可他对楚邵军不薄啊；这眼看着就要上市了，可...”
“那我哥现在怎么样啊？”
“一个人躲在他自己的房子里，天天喝个烂醉；我让他过来和我们住几天，我还可以照顾他，可他就是不听”
“他过年的时候不是交个女朋友吗？她可以照顾我哥啊”
“别提了，和楚邵军跑了，我当初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女孩，可你哥非不听”
“妈的，这个贱女人；我哥带着她全世界旅游，还给她买了各种奢侈品，这说跑就跑啊”我气得破口大骂。
“现实得很呐”
“我找时间和我哥聊聊吧，希望可以安慰安慰他”
“嗯”
和妈妈挂上电话，我气得浑身发抖，拿起剩下的半个苹果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虽然布达佩斯的夏天没有热得让人发狂，但还是觉得屋子里闷得很。换了件凉爽的衣服，下了楼。沿着街道右侧的阴凉地，不知不觉走到了Ferenciek广场，肚子虽然不饿，但是口却很渴。
“你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就你自己？你男朋友没来？”我走进那家亚洲风格的小小奶茶店，热情的服务员Sherry和我打招呼。
“是的，今天就我一个人”我没敢和她直视，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秘密。尴尬地笑着，向她点一杯芒果味的珍珠奶茶。店面很小，只有三四个小座位。我看了一眼旁边那个黄色的座位，是我和威廉之前经常坐的地方。似乎那里还遗留着我们俩欢声笑语的画面。
“好了，1650福林”Sherry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把一大杯奶茶放在我面前。
“好的”我付完钱，拿起冰凉的奶茶和Sherry道了别，赶紧离开了那里。
穿过步行街，静静地走在多瑙河畔的树荫下；风，从河面吹来，很清凉，让人贪婪地闭上眼，尽情地陶醉着，似乎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
和威廉分手后，有时候自己还是会被一股强烈的孤独感无情地吞噬掉，那种感觉完全不是亲情或友谊可以替代的；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黑色深渊，自己一直往下掉，却不着地。剧烈的恐惧感充斥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似乎瞬间就会爆破。我开始迟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留在这座城。面对这个原本十分熟悉的空间，可笑的是，此刻只感觉到强烈的陌生感。哥哥的公司没了，我的现状又乱七八糟，心疼爸妈，他们肯定每天都在为我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孩子担忧。
这座城并不大，休闲娱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半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再遇到过那张面孔。忙完了一整天的工作，心情有点压抑，没有回家；沿街走着，看着，听着，或许还有想着。不经意间再次来到了那个街角，三年前的那个傍晚，依然历历在目。脚，停住了，站在那里就像是又回到了当时。内心涌现出一股久违的甜蜜感，很甜，很甜。
三年的时间不短不长。想感慨，又显得很矫情；想坦然，却又欺骗不了自己；甚是尴尬。自己的生活像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独自一人的状态，就像那年那天的那个傍晚一样。半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自从删除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后，他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对那天的决定后悔，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是会偶尔想起他。
有人说，最孤独的时刻，莫过于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爸妈一早就和我微信视频，祝我生日快乐。有家人在，无论走多远，心都会有一个归属。晚上七点，肚子饿得咕咕叫，弗洛拉给我打电话约我去外面吃饭。虽然她没提，但我知道她记得我的生日。毕竟她是个那么古灵精怪的女孩，心思比我细多了。
洗完澡，专门换了身休闲但很体面的衣服，画了个淡妆，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到了楼下，才发现时间有点晚，正好看见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挥了挥手，司机停了下来。按照弗洛拉说的地址，我下了车，站在餐厅门口，发现是刚开业不久的新餐厅。转身发现，居然就在Corvin小广场旁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栋楼，还有那个窗户和阳台，默默地转身走向餐厅。
抬头看了一眼餐厅的名字，很长的两个匈牙利语单词，不认识。推门进去时，我看到弗洛拉已经到了，旁边还坐着另外两个人，都是弗洛拉特别好的朋友；我和他们见过几次，也算是朋友了。我还以为只有弗洛拉，没想到她还叫来了其他人。我很欣慰，毕竟是我的生日，他们想给我一个惊喜的聚会。
“好啦，别硬往嘴里塞了，留点肚子吧，现在到吃蛋糕的时间到啦”弗洛拉对她其中一个朋友嚷着，边说边招手让服务员过来撤走盘子。
“哎呀，人家还想吃呢”我拍了弗洛拉的手，让她别着急。
“你不懂”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还在不停地向服务员招手。
“什么不懂啦？”我好奇地问她。
“没什么啦”她眼神闪烁，不敢看我。
服务员迅速地收拾干净了桌子，我以为弗洛拉会起身去拿蛋糕，可是她却坐着不动，我纳闷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把戏”。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弗洛拉他们突然唱了起来。
“什么？”我被吓了一跳，一脸好奇地发现他们都在看着前台那边。我转过身看过去，惊讶地发现本斯端着蛋糕从里面走了出来。白色的蜡烛，插在蛋糕上，烛光微微摇曳。我捂着嘴，不敢相信，非常感动。脸上带着甜美的笑，看着本斯慢慢地走到我面前。
“本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美国出差吗？”我捂着嘴，惊讶地问。
“一个多小时前，我刚下的飞机”他笑着告诉我，同时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
“弗洛拉，你早就知道本斯会来，对吗？”我转过头看着她，假装生气地质问她。
“是的，是本斯组织了这次生日宴。两周前他就告诉了我他的计划”弗洛拉脸上带着顽皮的笑。
“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想给你个惊喜。她告诉我你最喜欢吃巧克力味的冰激淋蛋糕，希望你会喜欢”本斯站在我旁边，像个完美的“情人”。
我站在大家中间，本斯的旁边，轻轻地闭上眼；在大家的生日歌声中，十指交叉在胸前，许了愿。
“生日快乐”本斯捧着一束玫瑰花。
“非常感谢你”我接过花，一脸幸福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