酡橘色心动——为何起笔
时间:2022-04-27 07:33:18

  “江先生,我从小就喜欢像你这样,黑的物,白的人,没颜色。
  “但我妈不让我这么穿,连黑袜子也嫌弃。”
  江先生关了导航,实际偏好她有着色。
  上个月他过二十八生日,同天与美国FiNG公司正式签署合同,成立香港合资企业。
  年轻时候惯用的莱克因蓝,庚斯博罗灰,放到如今多少有些失格。
  “斑驳。”
  他动了一下喉结。
  很奇妙,并不互相了解,也没有长时间处出来的默契。
  在那一刻池岛领悟话里意思,脑海任意浮现,对应上。
  几秒钟的空隙来不及思考有没有可能,都是自然而然。
  “那张光影重合好奇妙,很像贴在手机上的水钻。”
  斑驳有很多。
  他说的是黑白摄影大赛中的一幅作品,名叫斑驳。
  褪去色彩,明与暗的冲突呈现到极致。
  因而总有人情有独钟。
  池岛感同身受,无比认可。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并非多相似的人,说什么对方都能接住。
  到最后,车停在学校对面。
  她几次忍住,权当听闻,说起芝加哥没有海。
  其实心悬在空中不能落地,一秒都足够冗长。
  江先生取长柄伞,递时微抬手,骨骼好看得忘乎所以。
  池岛尚没有反应过来,听到他声音清晰。
  “牡蛎会带来海。”
  显得比较笨拙吧,她半晌恢复平静,接过伞道了谢。
  判断失误,窗外细雨如雾,一会小一会大。
  下车前她询问,“明天白天有课,傍晚还伞可以吗?”
  江先生放下滑开通话页面的手机,他独自笼在灯光里,浮动的影子明暗纵长,好似回到巷陌混沌那天清晨。
  “我不固定在一个城市。”
  池岛张张口,想说什么,及时止住了。
  这回能确定是未明言的拒绝。
  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第5章 
  礼拜天,校门口少有人来往,呈现不同于往日的萧条。
  车辆每驶过,积水街边都会扬开一道水花。
  池岛校服早湿透,不在意会不会溅得更湿。
  她避开车辆,不靠近人行道,走商铺前最高层的台阶。
  伞柄摸起来像墨玉,通体乌黑,有一点脏污会很明显。
  辗转四五家书店,售货员口吻一致,没有她要找的书。
  出商场时间不早了,她只好放弃,先回小姨家。
  2014年,当时想要找外国书或电影,没有现在方便。
  池岛在电影院门前的杂货铺买到碟片,逃了晚自习,借陈东的二手vcd放出来,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的事。
  影片结束,画面缓缓暗下去。
  故事不动人,也没有真的不值得大费周章。
  只是余留心绪浮在空中,落不下。
  她坐在靠背是墙的布沙发上,角落里生长寂静,潮水一样涌来。
  细细沉沉,难以呼吸。
  太黑了,她打开桌上的宇航员台灯。
  光从玻璃头盔散开,布满书店二楼小半个房间。
  又觉得安静得难受。
  如果有人一起看,就不会这样了。
  她想起江先生。
  雨夜后,天气一直很好。
  那把长柄伞池岛清洗一遍,晾干净,不知道如何处理。
  考虑放小姨家,但私心不希望被借用。
  于佳交代过要懂点事,这样的要求不适合开口。
  最后她装进伞套,放在教室,一个每天能看见的地方。
  书店距离学校近,下课铃打响有十几分钟。
  池岛才慢吞吞挪到校门口,等方成诗一起回去。
  白天细想的事,夜里也会重现。
  她戴上耳机,循环雨声白噪音,渐渐现实融进了梦境。
  时间混沌,梦中她是鸟的眼睛,面前有一扇落地长窗。
  透过玻璃,男人于台阶上的高靠背椅坐下,只能见到靠椅下方,修身的黑色西裤,硬线条。
  他的神情难以预料,带有一种未知的,隐晦的掌控权。
  看不见模样,只能感受。
  就知道是江先生,再没旁人。
  池岛找窗侧空隙,进到房间里会看得更清楚。
  不等付诸行动,江先生转过身,正对目光。
  坐在靠背椅上的江先生消失,好像从来没存在,她的感觉出了错。
  彼时十七岁的江承晦走下台阶,正值半冬,他穿着夏季衬衫,身上的味道混杂着土壤,汽油,以及血。
  他面容没有丝毫牵动,如同埋葬地下多年的尸体。
  眨眼间场景重置,在小二楼前院。
  池岛看见自己,只有他三分之二高。
  她顺势抓着他扣住自己的手,因为手小,退而求其次拉起他两根手指,走在前面带进家,小声说。
  “我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别怕,哥哥你喝牛奶吗,我家有草莓味,还有香蕉的……”
  门拉开,合上,落了锁,外面的一切关进夜色。
  江承晦守在窗边,戒备门外动向,只字不语。
  屋里开一盏小夜灯,池岛挨在他身边等了又等。
  本来不觉得害怕,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她轻手轻脚回房间拿纸风车,攒很大一口气去吹动。
  昏暗中,金橘发亮的光点重重叠叠闪烁着。
  “是不是超级好看,哥哥你有没有开心点?”
  风车一慢,她便止住话用力吹气,快要忙不过来。
  打算江承晦开口说好看,就把风车送给他。
  不是因为于佳会对新玩具生气。
  纸风车不停旋转,江承晦好像说了什么。
  池岛讲下午去的儿童乐园,一场快乐之旅,没有听清。
  他重复,“很吵。”
  直到风车慢悠悠停下来,池岛没能接上一个字。
  大脑一片空白,想时间倒流几秒钟前,捂住耳朵。
  她垂着头,脸颊湿了,用手背擦掉,越擦越止不住泪。
  这人脾气好差。
  太差了。
  再找不出这样恶劣的人。
  属于珍稀品种。
  气过了,她离开窗口,决定大度一点。
  刚才没得到回答,于是各热一杯草莓味和香蕉味牛奶。
  不论剩下哪个她都喜欢,可以喝完。
  池岛将两只玻璃杯用托盘拿过去,放在地毯上。
  又抱来被子,往地毯上一窝像朵蘑菇,黏江承晦身边。
  长夜漫漫,对于不开心的人来说更漫长吧。
  牛奶微微发烫,她把更甜的草莓味让给江承晦,不介意哄哄这个惹哭她的人。
  一场梦戛然而止,池岛枕汗醒来。
  凌晨三点五十分,思绪乱糟糟,她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灰白的墙,心中念不下十遍江先生,江承晦。
  没有凭空而来的熟悉感。
  她起身到电视柜边,垃圾桶里躺着几个可乐罐。
  这段时间塑料袋不知道换过多少次。
  那么小的一张纸条,没有了。
  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黑板上的倒计时每天都在更换。
  和后排大多数同学一样,池岛照旧看闲书,敷衍作业。
  体会不到站在人生岔路口的焦灼。
  三月第二周,池一升准时打来电话。
  “好久不见了,明天请假到爸爸这里吧,机票已经订好了,过来好好玩玩。我知道高三任务重,学习压力大,但也该适当放松。”
  池岛应下,“我同妈妈说声就去。”
  从他们离婚那天开始,她每月要见池一升一面。
  见了吃顿饭,再没什么,附近有名胜风景就去看看,没有便待在酒店,找本地报纸磨时间。
  一开始不适应,后来习惯的。
  三年前张一升再婚,定居邻省。
  她不再天南海北跟着跑,有了固定地点。
  说不上好坏,很多事情她都觉得跟自己不相关。
  成绩是,家人也是。
  中午蓝莹送她到机场安检口,人走了,电话一直通着。
  “这面子工程做得挺好。”
  池岛笑问,要不要带给她四平的特产玻璃叶饼。
  又说到正逢十五,去南二经街上的净业莲寺。
  替她祈祷祈祷学业。
  一通电话打到登了机,零零碎碎说半个多小时。
  蓝莹也回了学校。
  傍晚抵达,池岛没见到池一升,说在忙,等忙完联系。
  她隔天便去了庙上。
  渐渐地,也能单纯当作一场旅行。
  寺庙地址偏僻,但好找,跟着附近人群走就到了。
  会来这边的,目的地一般相同。
  日光很盛,寺前的一百零八级长阶,走上去像登天门。
  她提前备好了几把香,进每个殿都拜一拜。
  独自转了半个寺庙,却不疲惫,心是静的。
  庙侧,枝干参天的大榕树上系着数不清的红色带子。
  旁边立巨石,雕刻许愿树三个字。
  池岛也买了红布条,站在一旁,等别人用完摆在桌上公用的笔,她借来写字,挂树上。
  人还是太多,等二十分钟,身前仍乌泱泱一大片。
  她肚子有些饿,早上醒了就来了。
  考虑拿回去写,下午再过来挂到树上。
  出人群,才抬眼,见江承晦侧身从中式月洞门外走过。
  陌生地点,几秒钟的瞬间,巧得像错觉。
  江承晦不经意之间显然也看到她,微顿停下。
  他和前三次见到时不同,左手悬着,指间夹一根点燃的烟,没那么正派。
  “江先生。”
  在这人面前,池岛总沉不住气。
  江承晦没应,收回视线,自西装口袋取出一支钢笔。
  黑金相间,没有图案纹路,看起来沉甸甸。
  红布条早被池岛忘得干干净净,拿在手里浑然不知。
  是需要笔,但太贵重,笔尖经不住磨损。
  她摇头说:“这个是布的。”
  还是很粗糙那种。
  也有布料精细,样式好看的红丝绸。
  贵十块,她没选。
  “用完放那。”
  江承晦下颌示意月洞门旁的假石堆,不以为意。
  径自到远处廊檐,弹了下一截灰白的烟蒂。
  钢笔拿在手里,池岛到底不舍得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许愿树,只要心诚,空空挂上去也可以传达到。
  她不准备在红布条上写字。
  念头刚起便消了,恰好见地上有支遗落的圆珠笔。
  其他愿望都可以延迟,她写下一句话,挂得高高的,藏在无数红色带子里。
  -江先生平平安安。
  几分钟后池岛走过假石堆,去廊檐亲手归还钢笔。
  今天江承晦没有携带手提箱,可能搁置车里,或者其他地方。
  “江先生也是来礼佛的吗?”
  她同他站在朱漆立柱前问。
  江承晦把烟摁灭,难得讲明。
  “来看人。”
  看什么人,值得到地级市。
  脑海中自动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池岛表现出来单单嗯了一下,不感兴趣。
  实际像眼睛遮着布条,总想拿下来,看看周围。
  但知道不能碰,容易过界。
  她转移话题,末尾打趣。
  “加上之前在医院和雨中,多谢你,我请你喝佛茶。就是品起来只能算醇口,没有多好,比不上母树大红袍。”
  一侧堂屋里专有老师傅煮佛茶,供四方香客。
  距离不远,半炷□□夫。
  江承晦摇头,手抄进西裤口袋里,露着一截冷白皮肤。
  “我不讲究这个。”
  那就是喝过的,母树大红袍,一队武警看守的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
  池岛本还打算再讲讲佛茶,这一刻心领神会。
  饶是说得天花乱坠,他尝一口,好不好便知道了。
  “……或者草莓牛奶?”她看着地面尝试问。
  垂下的食指碰到裤子缝合线的突起,无意识反复摩挲。
  过去十年了,不确定江承晦是否记得那一夜,记得她。
  江承晦看下时间,主动结束对话,“我还有事。”
  转身挑了挑唇,不咸不淡。
  头一次有人要请喝草莓牛奶。
  把他当小孩儿了。
  回上客堂,老太太身穿用白布带绑腿的灰色长袍,在捡佛豆,捡一粒念一句佛。
  早前的鲜衣繁华恍如隔世。
  “我想去山上走走。”老太太停下佛偈,直起身望向窗外,指的是远处天穹下一片苍蓝的雪山。
  “你回来几年,我就在这屋子里圈几年了。”
  话里的试探藏不住,下一步便是回大宅。
  江承晦:“不能。”
  顷刻间半簸箩佛豆皆数洒出。
  “你非要我死在这里不可?”
  老太太嗓音嘶哑,一激动喘不上气,捂胸口止不住咳。
  “我说过,给我待着。”
  闹剧一场,江承晦的耐心被考验到极致。
  电话安排稍后见国内企业家代表的交流会,随即离开。
  西院门口,邵明樾捧着手机打射击游戏跟上来,音效估计开到了最大,一声不落跑出耳机。
  “……嗳,我这游戏能联机,来局试试不,特爽!
  “我这就跟珍妮拿一内部号,保证玩起来舒舒服服。”
  珍妮是他程序开发团队领头的,也是床上伴侣。
  有关电子游戏,江承晦从记事起就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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