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安然——月栖北城
时间:2022-04-27 08:31:29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大概就已经很完整了。
正对玻璃的是整间包厢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说是单人沙发其实也没那么单人。坐两个成年人上去,只要不算太胖,还是有余缝儿的。
不凑巧的是,就这可以同时容纳二十多人的豪华大包间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偏偏坐着梁恪和李丽。
他俩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余缝。李丽面朝其他人,身体紧挨着梁恪。此时不知看到了什么,笑的很灿烂。是安然永远笑不出的那种灿烂。
笑到不能自已时,脑袋就靠到梁恪肩膀上继续笑。
梁恪也笑,笑的相对平静,不过,平静里面全是纵容。
凌晨两点一到,经理中气十足的声音就通过耳机传来。
“所有女同志准备下班”
安然对着胸前的话筒回,她负责的203还没走。
“没走也不归你管了,你们女同志该下班下班,剩下的那些有一半都特么是属神龟的,能熬又能作,得留给专业人员收拾。”
安然又往203瞧了瞧,这会儿她没趴玻璃。
“没走的是要在这儿过夜么”
“咱这儿没这项服务。谁陪他们熬一晚上,老子愿意陪他们再熬一会儿,完全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他们时间是让他们醒脑子用的,不是留他们再睡会儿的。顶多半个小时,到时候醒的自己走出去,没醒的就给抗出去,爱谁谁。”
店里真正的老板是程冲。就永强哥说的朋友。来之前永强哥特意嘱咐安然,有事就找他,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眼下安然班都上一个星期班了,老板面儿都没挂上。也就没事,真要有事儿把程冲摆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
现在的经理姓牛,人都叫他牛哥。牛哥是老板雇来看店的,主要负责夜场。
牛哥就长着一副能镇得住场的样儿。五大三粗的往哪儿一站,不用说话,看着就挺唬人。
当时安然按着永强哥给的地址一人来的。一来跟她对接的就是牛哥。
大中午,店里挺冷清。安然进来时,牛哥正躺在吧台旁边的卡座里睡觉。说是睡觉,手机搁圆硕的肚子上还放着相声。服务员刚喊一声牛哥,人眼就睁开了。
听安然找程冲,二话没事,直接当安然面儿,一个电话打过去,问电话那头的人,安然是你划拉来的?
那边安静了两三秒钟后,说,
“啊,对,是我”
声音挺清爽,光听声儿觉着年龄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那行,收了”
“多留点心啊,这自己人”
“得”
挂了电话,牛哥这才从卡座上坐起来,双手搁脸上一搓,醒了大概一秒不到的神,叹了口气,对安然说。
“以后进店找牛哥,别程冲,找他没用。他一天到晚不着家,上次回来都是一个月前的事儿。门前那么大的牌子看不见,奔着隔壁酒吧就往里钻。我就站门口看着他,人边往里走边喊牛哥,问我为啥把店名儿给改了。你们这自己人忒不靠谱,不过没事,我靠谱就行。”
牛哥拿着安然的身份证来到吧台前,往旁边小电脑上一刷,对着身份证看了看。接着说,“安然是吧,行,没事,踏实干。咱店里干净,真有事牛哥管。别怕”
安然最开始是怕的,紧张,局促,一双眼睛明晃晃的根本藏不住。尤其在闻到从牛哥身上散出来的零星烟味儿时。
牛哥肯定觉出来了。
这丫头怕他怕的太明显了,可能不光怕他,估计是人都怕。
所以,最后那句别怕是临时加进去的,倾尽了牛哥前半生所有的温柔。
不管怎么着,之后的一个星期,安然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牛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牛哥让她下班她就得下班。
尽管这会儿她并不想走。
 
第26章
 
说半个小时,真就半个小时。牛哥的表就跟连着卫星似的,比中央电视台每晚七点半的新闻联播还准。
安然一直在对街站着,站累了就倚在路灯杆上靠会儿。半个小时,眼睛就没离开过店门。
这会儿就更得盯住了。喝醉了的人,见谁都是亲兄弟 。不管互相认不认识,全混在一堆儿,东倒西歪,打着各种滑稽招式勾肩搭背的从店里往外来。
安然站在那儿,一双眼睛瞪得比平时都大,使劲儿往人群里挤,专挑站得住的看。
梁恪喝没喝酒安然不确定,能确定的是他肯定没喝醉。
就出来前她往里瞧那一眼,梁恪看上去挺清醒的。
酒全是低消里头的,有学生证挡着,在怎么放肆狂欢,低消里包含的酒统共就那么多。
不够可以额外要,要账就得另算,价格也不能按低消走。
用牛哥那话,有钱又能招呼的欢迎你来。没钱又两杯倒的,解解馋就得。黄毛牛犊光想抵火车可不行,你得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反正安然直到出来没听见203额外加酒。再说,滚在地上的酒瓶有数,要是那会儿没多,后边儿肯定也多不了。
“梁恪,你他妈真行,哥们都这样了,你丫还站的直溜儿的。人就可我一人丢,一点都,不,不仗义”
没看见人,吴辰宇的大嗓门就先亮出来了。
“人能跟你一样吗,人这有人管着。你个汪汪不醉你醉谁。”
“哎哟,我操。新鲜,哎,汪看不起汪。我特么是汪霸,纯种大藏獒。你,你一个小泰迪跟我这儿嘚,嘚瑟。”
“没错,是,你牛,你就纯种大王八。”
“去你大爷,咋骂人呢,你才纯种大王八”
最先出来的几个安然不认识。吴辰宇一手搭一个,随在他们后头一边嚷嚷一边往外走。
梁恪和李丽最后出来的。一出来李丽就把一小包递给梁恪。梁恪接过揣兜了。
“哟,怪不得放心舍我帅恪一人在国内呢。合着你家这经济大全在人手里。”
“恪,你不行。背着兄弟偷师学艺,你给,给句实话,哪,哪座山头儿拜的,拜的师。”
吴辰宇推开扶着他的两个人,转到梁恪身边,两手一楼,耳朵朝人脸上贴。
“咱,偷,偷的说,不,不给他们听,听见”
梁恪气笑了,抬手推他。
“撒开”
“不,不撒开。你不说,我就,就不撒”
梁恪推两下没推开,只好仰头避开一个劲儿往脸上贴的脑袋。
安然就是这会儿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的。
视线相交的瞬间,“跟踪狂”猛地一下出现在安然脑中。她觉得当下,此刻,自己就是电影里和隐藏在空巷旮旯中撕磨人的变态。
她就站在路灯下,影子被上方的路灯拉的很长,没藏没躲。可昏黄的光晕非但没使她看起来好一些,甚至还给她添了些恐怖的诡异感。
“你快撒开他,人都快给你勒死了”
李丽一巴掌拍在吴辰宇搂着梁恪的胳膊上。
“你,你,打我。”吴辰宇委屈了
“是,是不是心疼了。你,你说是,我就,就撒开”
吴辰宇又往前凑了凑,整个人挂在梁恪身上,仰着头问梁恪旁边的李丽。
“是,是,心疼。满意了没,能不能撒开了”
吴辰宇又把头埋下来,看着梁恪,
“恪,你,你满意不,她,她说她,心,心疼你”
安然没想一直盯着看,她觉得自己这会儿肯定特丑,从里丑到外。
觊觎,跟踪,被发现了还不知羞,还跟这儿赖,不识趣。
有那么一刻,她是想把自己藏起来的。
心理建设了那么久,决定都做下了。可建设归建设,安然也只配在心里发发狠。人这会儿真站跟前儿了,之前再坚固的建设现在只会往回缩。冒出来的全是随了她十八年的怂。
别说藏,这会儿她但凡是动一下,哪怕调头走了,她都不能这么瞧不起自己。
人梁恪一眼就把她看傻了,看不会了。眼睛连着身体同时背叛了她。整个人往这儿一定,跳梁小丑的样儿在她身上显全活儿了。
人梁恪都说满意了,她还动不了,还盯着人看。
看不出人皱眉么。
太丑啦,安然。没人比你懂这种丑有多遭人厌恶。
安然的胸口就是在梁恪皱起眉时哽住的。一口气憋在那儿,上不来下去,卡的嗓子眼儿一阵一阵的疼。
梁恪迎着她的视线,很浅短的皱了皱眉,沉默了会儿。
安然见他拍了拍一直挂在他身上的吴辰宇,跟旁边的人低头说了句话。随后吴辰宇心不甘情不愿的转到别人那儿继续挂着。
梁恪说话轻,不像吴辰宇什么话都扯着嗓门喊。所以,他具体跟人说了什么,安然不知道。
安排好吴辰宇,梁恪又转向李丽。两人一直挨着,胳膊碰着胳膊。说话时,李丽的一双手还虚虚的搭在梁恪手腕上。
梁恪在跟她说自己。
因为李丽在梁恪说完后看向了她站的位置。
她应该还对自己笑了,就在明显的惊讶之后。
安然看着梁恪朝自己走过来,一条路不过三四米宽,整个过程却显得及其漫长。
梁恪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的很长,横跨整个路面,成了安然与其他几个人的链接。那些好奇,议论,毫不遮掩的敌意,随着梁恪的身影全部通了过来。
“那谁?”
“靠,不是牛哥店里服务员吗。梁恪干嘛,认识啊”
“我说瞅着怎么那么眼熟”
“就他妈熟,不扎的慌?”吴辰宇这话针对性太强,谁听谁觉出不对味儿来。
“怎么地,被伤过啊。牛哥这儿不是不搞那些个么”扶着吴辰宇的人边笑边说。
“伤鸡毛伤,你瞎啊,那他妈一班安然。”吴辰宇吼这一大嗓子。
“安然,就那个,安然。我操,她咋跟梁恪认识”
“虎皮膏药么,粘性贼他么强”
吴辰宇咬牙切齿,说完还不解恨,接着又跟一嗓子,直冲街对面。
“阴魂不散,粘,粘你妈啊粘。我,操”
喊完还不够,还得跳起来吐口唾沫。
这他么深仇大恨。值得吴少爷当街蹦高,可给一群人惊着了。
“靠,人他么一姑娘,至于么”旁边的人紧着往回拽。
“姑他妈屁娘,姑,姑娘,那么大一朵白莲花,看不见啊。一个个眼神都特么,不,不好使。”
“恪,别他妈怪兄弟没提醒你,你”
梁恪突然就停下了,回头看着他们,声音有些沉,说:“带他先走,别等我,一会儿我自己回。”
全安静了。也到时候了。吴辰宇那两嗓子把所有人的好奇给解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吴辰宇没你上来的后半句里。被李丽用手给捂回去了。
八十都有了,剩下的二十靠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虎皮膏药,白莲花,不用再直白了。已经很精准的形容了她和梁恪目前的关系。
听他们说这些,安然不难过。比这难听的她都听过,早就免疫了。搁以前吧或许会有点委屈,这会儿委屈也没了。
吴辰宇把她看的透透的,她可不就是这样。
揣着就是这心思,没啥可委屈的。
“一直在这等?”梁恪过来,同她一样站在路灯下。
“恩”
梁恪一来,安然就把视线放低了。借她几个胆也不敢再往人眼睛里看了。
“怎么没进去”梁恪问。
进去,进去干啥。听你怎么跟人留念想。
安然摸不准梁恪话里的意思。对他俩这种半吊子关系现在是个什么看法。
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随两个月的暑期自然而然的抹没了。
“你们,我,我进去不太合适”
“都是同学,没什么不合适的。你,来多久了”
“一个星期,今天头一回晚班,还挺巧,没想着这么快就遇见你,你们了。”
提起这个,安然就难掩兴奋,视线随着嗓门往上提,提着提着就又跟梁恪的眼睛撞到一起。
这一撞不打紧,人又不是不让看。有人让看不躲,有人的心就得慌。一慌,话就不过脑子。
“我就是没,没想到还能,能见着你。”
这话说的挺不应该。刻意,又迫切。
像是故意急着把人往透里点。
故意么,这会儿她还真不是故意的。火候没到那呢。
话说早了。应该在缓缓。起码等两人没这么尴尬了,等人梁恪有想跟她往熟里谈的意思了,再说也不晚。
不仅说早了,函带的意思层面也太多。
普通同学见了就是见了。拥抱欢呼,随你怎么来,高兴就得。根本说不着这么深刻的话。
那要是以情侣的身份说出来,问题就大了。
带着怨气呢。
果不其然,话一出,两个人全愣住了。
梁恪眼里的安然似乎比两个月前还要单薄。黑色的西服套装,穿在她身上明显是大了。黑色绑带围腰绕了两圈,系成蝴蝶结后尾巴还一直延伸到衣角下。
那会儿脸颊凹下去的部分也没这么明显。现在看,倒像两个酒窝原地打起的旋。
小翻领恰倒好处,勾勒出白皙纤长的脖颈。
安然白了。
梁恪心里突然得出这么个结论,给自己吓一跳。
怎么就白了。
那双眼睛以前没这么大,也没这么亮。
眼睛又不会跟着人长,怎么就没这么大。
那还是白了。
一白,就显得眼睛比之前更大更亮了。
梁恪在心里自圆其说。
置于两个月之前的安然具体是什么样儿,梁恪根本给不出标准答案。就凭借脑子里对人那点稀薄的记忆,想出了个大概。
大概就大概吧,不重要。反正之前的安然什么样儿都没人愿意记得。怕是安然自己也不想被记得。
这会儿的安然清晰就行。
最好能清晰的时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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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文改个名儿,或者它本身就该是这个名字。
之前追的小伙伴要是觉得不适还请理解下;文笔萌新,承蒙不弃;
 
第27章
 
安然知道自己低眉垂眼满含泪珠的样子使她看上去有多可怜。
安然不会哭,这个她伪装不来。
哭在某种意义上更多时候是用来发泄情绪的。安慰人时不常说,没事,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能不能好她会不知道,那是亲身证明过的。
小哑巴时期的安然不会跟其他人似的扯着嗓子哭。她发不出声,只会吭叽。吭叽声儿略微大点,落在身上的巴掌就比平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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