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没多少,一翻腾发现还挺多,大的底下还压着些零零碎碎,一堆儿一包的。安然打开看了看,大都是些布料。多半是奶当宝贝留下的。安然想扔,都倒腾出来了,一想又觉得可惜就又给放回去了。里外这点东西,拿起又搁下,时间全费在自我斗争上了。
昨天是永强哥开车送她回的。安然本打算在那儿站站脚就走的。结果永强非要留她吃饭。说再回来就得过年了,怎么地也得吃顿饭再走。一顿饭吃完天就黑了。自打出了那事儿,永强就不可能让她自己回。送回来人也没走,等第二天拉着安然一块走。汽车站离永强饭店不远,把安然送上车他该干啥干啥,一点不耽误。
其实,昨天晚上安然是可以安心睡一觉的。因为二婶家的灯亮了一夜,后窗也没关,光透过窗口把这间小院儿照的可亮堂,啥鸡毛鬼祟的都藏不住。
安然就是单纯的睡不着,一点儿困意都没。收拾完东西时间就没剩多少了,剩下的那点时间她躺在自己那间小屋的床上,睁着眼瞎寻思。从小哑巴到现在,发生在这里的好些事儿,没头没尾,半真半假的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大人都说孩子忘性大,上一秒哭的再顺不过气,给块儿糖塞嘴里下一秒准没事儿。可能是没人给她嘴里塞过糖,好些事她到现在都记得,今天这么一串,竟然还都能连上。
记性大的人多半都是痛苦的。好些事拦在那儿,除了撕磨人,一丁点好的作用也起不到。
临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安然躺在那儿睁眼儿看着天亮。
第二天永强从家出来的时候,安然已经在车那等了。背着一个双肩包,垂着头,瞅着地面上的某一个点不知再想些什么。旁边则是三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号蛇皮袋。
“咋出来不叫我”永强边掏钥匙边往这走。
“永强哥”安然抬头,见人过来就要弯腰往起提地上的行李。
“先别动它们,等我把车挪挪。”
安然没在提,往旁边站了站。
“啥值钱东西,装那老多。老太太留的后手让你找见了”永强成心拿话逗她,小丫头瞧着有些萎靡。
“没,全是铺盖”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铺盖拿这么多,学校不发”
“恩,没说发。不得过冬么,还带了个厚的”
说话功夫永强就把车挪好了,后备箱一开,正对着三个蛇皮袋。
“那学校不得有暖气,北方冬天都供暖,去了你就知道了。快别拿这么多,真缺了就买一个。这老沉,你,你咋拎”
永强先拎的那个最重,劲儿使轻了,一下都没伦起来。安然赶紧过来搭把手,两人就着劲儿给放了进去。
“还说没找见后手,就这重量,里边少说也得有俩个那么大的小铜人”永强胳膊一伸,比的可夸张。
安然知道永强逗她玩呢,就笑,不说话。
东西装完,永强开车直奔汽车站。九点半的车,他俩七点十分就到了。其实早上那会儿人永强出来就想看看情况。哪寻思这丫头就等在那了。既然人都坐那儿了,那就走吧,赶在上车前正好有时间吃个早点。
永强带她去了家包子店,说店里包子蒸的好,馅儿大皮薄,他一朋友每次来必点。他自己吃不出啥来,让安然吃完给个良心判断。安然哪判断的出这个,她吃啥都一个味儿,白面大馒头味儿。
“永强哥”
安然饭量小,吃的快。统共要了两包子还剩一个边儿。永强正低头喝粥,听安然叫他,嘴还往里吸溜儿着,头就往起抬。
“这个给你”
安然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永强面前。本来昨天就想给的,可饭店里来来回回都是人,她没找着机会。
永强一愣,不吸溜儿了,抽张纸擦擦嘴。低头一看,这不是老太太留下的那张卡。
“啥意思”他看着安然,问。
“就留你这儿,你帮我保管着,我怕给弄丢了”
“留我这儿,保管”永强看着她,
“啊,行么”永强这么煞有其事的一问,安然心里有点生怯。想,是不是不合适啊。
“行啊,有啥不行的。我就想问,卡你留我这儿,去了花啥”永强把卡从桌上拿起来,看都没看直接揣兜里。
“我有钱,就在ktv打工的钱。昨天又办了一张卡,存那里了。学费我从老卡里取的,也存里头了。”安然听他这么说,心就放下了。
“ktv才多少钱,能够用。”永强又低头吸溜儿他那碗粥。
“够用。大学课程没那么紧,没课的时候我就去打工。学校旁边可多了,各种店,有的专招学生。”
“啊,行,挺好”永强点头,
“不过,就学校旁边儿的行。远了,给的再多,说的再好听,咱也不能去。懂我意思吗”
“懂,我知道的永强哥”安然乖巧的点点头。
从前到哪儿都遛墙边儿,你推一下她动一下的安然,现在都知道主动出去找工作了。
不容易。起码孩子自己想要好好生活下去了。永强为她高兴。可高兴也就局限在这一点上,剩下百分之九十还是不痛快。不痛快得点也是因为这个。18岁的小姑娘,让生活给逼的没点孩子样。
永强垂着头,继续吸溜儿他那碗粥。忒热,喝着费劲。
三个行李袋到底没全拿上。永强还是把装厚被的那个留下了。
“听哥的,这真用不上,拿去你也没地儿放。你当是在家呢,一宿舍好几个人,柜子就一个,比抽屉大不了多少,能塞的进去它才怪。”
安然已经坐在车里了,开着窗,探出头去听永强在底下跟她喊。
“我拿饭店去,回来你到我那儿取”
“行,你回吧,永强哥”
车都已经开始往前走了,安然边答应边招呼他回。
“把包搁前头,困了趴上边儿睡”
“好”
一直到车开出去很远,后视镜里再看不到永强的影子,安然才移开视线,把窗户关上。
“爸还是跟闺女亲,跟儿子都不这样,能有这一半就不错了”
安然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瞧永强对安然这样误以为他俩是父女关系。安然转头朝人看看,没说话。
上车前她吃了两片晕车药,吃早了,这会儿有点犯困。她把包从背上取下来抱在怀里,想趴着睡会。刚趴那儿,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梁恪发了条短信过去。
手机也是昨天买的。就在银行对面的手机卖场。进去后人导购员问她想买什么牌子的。安然对牌子没研究。说都行。人问她那有没有更倾向的功能。她除了知道接打电话发短信的功能外,也说不上其他,就冲人摇摇头。导购员愣了会儿,直接问她想买多少钱的。这安然知道,说了数。最后人就被领到卖老人机的专柜。
560块钱,比老人机高级点。字体适中,拨号可以不语音读数。屏还是彩色的。主要是外观,你要不盯着上面的字母细瞅就和那上千的基本没啥区别。安然挺满意。
安然看到梁恪的短信时,是在她睡醒一觉后。可能是吃过药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手机就压在胳膊底下,震动都没感觉到。
好。梁恪就回了一个字。
安然盯着这个字看了会儿,脑子里想象着梁恪发这个短信时各种情绪。生气,不高兴还是就单纯的表达知道了。
哎,安然叹了口气。他哪怕在后面在加一个“的”字。
好的,多一个字情绪就很不一样了。
安然想回句话,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回个啥。算了,安然按灭屏幕,趴书包上透过车窗往外看。
走了这么久,咋还是山,一座连着一座。好像永远走不完。安然看着车经过一个又一个隧道,长的,短的,听着车里人由最初的兴奋到中途的疲惫再到接近目的地时的兴奋。兴奋和兴奋不同,后边的这个隐藏着安然说不上来的某种躁动甚至可以称之为不安的愁苦。
车准点进站。安然得亏听了永强的话少带了一个。现在一手拎一个都费劲,走两步歇三回。出站这么会儿功夫,安然的衣服都被汗沓透了。
永强让她下车后往前走走在打车。别出站就坐,黑车眼睛毒,专挑头回出门的人宰价。安然拖着两蛇皮袋子,眼睛透着迷茫四处飘,就差在脑门上贴张条了。眼睛在不毒的黑车贩子,都看出她是头回来的了。
安然刚出站,就被人围上了。姑娘喊的倍儿亲切,去哪儿啊,上大学的吧,上车就能走,还便宜。说着还要上手拿行李。
安然皱着眉,拎着两包行李艰难的往前踱步,还得左右避着不让人挨着她。手被蛇皮袋的绳勒的生疼,胳膊抻的都不会打弯儿了。安然想,要不就坐一个走吧。大白天的,谈好价再上车,这么些人看着呢,能贵到那儿去。
安然把袋子放下,抬头朝周围的人快速扫了一眼,找了个看上去稍微面善的人,正要张嘴,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儿。
安然朝外看了看,乌乌泱泱的全是人,闹哄哄的,没准儿是喊别人的。
“去**大学西校区,多少钱”
“先上车,价钱指定给你便宜”
安然对着面善那个一开口,其他人就散了,冲别人去了。
“先,先说钱”
安然按住地上的行李,同时把那人伸过来的手从上面扒拉走。
“钱,”
“安然”
人都站跟前儿喊了,就没听岔的道理了。
“梁恪”安然弯着腰,两只手正护着行李。顺着视线往上一看,可不就是梁恪。
“你咋,不是下午才到么。”
第31章
小地方的人到了一线大城市差距全体现在言谈举着上。往人群里一站,用不着装,再大的logo也架不住你抖腿豪迈一比划。更别说像安然这种天然土的。衣服上没logo却处处是logo,布料,款式都不该是在这个城市出现的。在家的无区别在这就是区别。
不用看别人,这种差距从梁恪身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与安然的格格不入相比,梁恪更像是从小就生长在这儿的,不论是气质还是简洁不简单的着装,由内而外的与这座城市融合在一起。
安然直起腰,看着站在面前的梁恪。在山里咋惯了,这会儿觉出不对了,赶紧改。改也没改完全,尾音还是不自觉的往上挑。
“小叔公司有急事,我们就提前出发了。”
“那你”安然歪头朝梁恪身后瞅了瞅,“你们还专门为我过来一趟”
“不是我们,是我。”梁恪看出她不自在了,笑了笑,“小叔把我放下先回公司了,我干呆着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哦”安然松了口气。
“走不走啊,姑娘,熟人啊,车上聊呗”说着,黑车司机又要弯腰提行李。
安然紧着用手护,一边又看向梁恪,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不好意思啊,师傅。有车在那儿等了。”
梁恪弯腰,越过那人的手提起袋子,冲安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安然赶紧往梁恪身边靠了靠。俩人正要走,黑车司机不干了,面也不善了,到手的钱飞了还装啥。撒蛮耍赖的本性立马就露出来了。
“哎,哎,哎,这压了半天价儿,说不坐就不坐啊。耽误我这半天功夫,合着跟我扯皮玩儿呢。”
他不敢扒拉梁恪,手就往安然这拦。既然拦人,就不可能能离得远,他胳膊一伸整个人直接挡安然身前了。安然正往前走呢,哪想他突然来这么一出,一下没收住,直接跟人撞了个满怀。
“你干啥”安然赶紧往回退,表情里的惊恐和厌恶一点没藏着。
“你说干啥,杀完价不上车,你还有理”
他就顾着拦,根本没注意随着他越靠越近,安然越皱越深的眉,以及明显苍白的脸色。
“哎,干嘛呢”梁恪放下行李,一把将安然拉到身后,也不师傅不好意思了。
“你说干嘛呢,她知道有车来接还在这儿跟我压价,价压完又不坐了。我这半天儿陪她玩儿呢。”
“我没,没说钱的事儿”安然在梁恪身后小声嘟囔了句。她自己不听话,招来这事儿,问题是还当梁恪的面儿,让他也跟着招烦。委屈也不委屈,就自己气自己还愧疚。
“不坐车你瞎问什么。耽误我好几个活儿知道吗,问完拍拍屁股就走,想啥呢。”
这就明着不讲理了。要钱,都不用在直接。梁恪被他这套歪理都给气笑了。
什么重要机密啊,张口就得拿钱。到哪儿都没问个价就必须上车的理儿。这大车站,真要像他说的有那些活让他拉,还有功夫跟这儿叫嚣。
梁恪不跟他说这个。无赖么,说啥到他那儿就给当面条喝了,管撑不管饱。对付无赖自然有对付无赖的方式。
“怎么着,不让走了是吧。那咱们是继续站在这儿掰扯,还是换个地儿舒服的坐着掰扯。”梁恪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说,“不过,我得提前跟您说一下,我们就是学生,你可天讹也就那点东西,富不了你多大会儿。再说,我还是个穷学生,没钱。当然,你要真靠着我们这点钱就荣登京都富豪榜了,那你可千万别客气,我给找个说理的地儿,咱坐着好好聊聊,保证给你聊明白儿的。”
不跟你比嗓门,你也别跟我扯皮。你那些道道儿吓唬了别人,吓唬不了我。要钱没有,你非要死乞白赖的我也不怕。那咱就换个地儿去说。换哪儿,当然是不能换你想去的地儿。
梁恪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这么一说,给人彻底整没声儿了。
像他们这种长期走在河边上的人,最拿手的技能就是察言观色,什么样儿的人能讹,什么样儿的人万不能招惹,门儿清着呢。绵里藏针,说的就是眼前这位。屁大的孩子身后没人说不出这话。
“得,算爷倒霉。”黑车司机抬手往光头上一胡噜,没二话,接着面儿就走了。
见人走了,梁恪也不装豪横了。冲安然使了个颜色,提着行李直奔送他来的出租车去了。
“师傅先开车”梁恪放好行李,拉着车门,屁股还没坐稳呢先喊这么一句。
“得嘞,坐好了您”
装的再像,人往出租车上一坐也得露馅儿。那么豪横的人,出来接人怎么不得配个司机。就说是接小姑娘的私事儿不方便让司机跟,那至少也得打辆专车吧。坐个红绿小出租,可不是少爷的做派。
少爷该是什么做派梁恪不知道,刚才那套全照搬吴辰宇。装的时候有多像,跑起来就得有多孙子。是吴少耍嘴炮多年依旧好好活到现在的经验总结。
汽车站离西校区实打实的远。一个在京都最东边,**大学西校区正好把了西五环的边儿。从东到西,贯穿了整个京都市。再加上堵车,往好了估,两小时也挡不住。